教學(xué)設(shè)計應(yīng)以文本解讀為核心

語文教學(xué)中，文本解讀至關(guān)重要。在備課階段，教師首先要深入挖掘文本，在挖透文本的基礎(chǔ)之上進行教學(xué)設(shè)計，只有把文本讀透，教學(xué)設(shè)計才能水到渠成。在《方山子傳》的教學(xué)設(shè)計中，筆者以一個“異”字為核心，以“異在何處”“緣何而異”“如何看異”三個方面來整合課堂，引導(dǎo)學(xué)生層層深入地分析文本，提升思維品質(zhì)。

【課堂實錄】

師：傳記，是記錄人物生平事跡的文體，一般來說，為別人作傳，若非受人所托，定是有為而作，也就是其人身上有某種讓作者很感興趣的東西。那么，今天我們就一起來學(xué)習(xí)蘇軾的《方山子傳》，看看方山子身上的什么特點讓蘇軾如此感興趣。

首先，請大家齊讀課文，在讀的過程中，從文中找出最能概括方山子一生的特點的一個字。

（生齊讀課文）

師：我請一個同學(xué)來說一下你找到的是什么字。

生1：我找到的是“豪”字。

師：有不同意見嗎？

生2：我感覺是“異”。

師：為什么呢？

生2：因為“豪”只能概括他早年的生活，概括方山子的一生，好像“異”字更好。

師：很好，大家同意他的觀點嗎？

（同學(xué)點頭表示贊同）

師：那么，他有哪些地方是表現(xiàn)得比較“異”，也就是與眾不同的呢？

（板書：異在何處）

生3：他家里很有錢，但是他卻選擇到山中當隱士。

師：一般人處于他這樣的情況會怎么做呢？

生3：這么有錢，就吃喝玩樂、享受生活唄。（眾笑）

師：那么方山子僅僅是有“錢”嗎？

生3：還很有權(quán)。

師：從哪里看出來的呢，給大家讀一下好嗎？

生3（讀）：方山子世有勛閥，當?shù)霉佟Ｊ箯氖掠谄溟g，今已顯聞。而其家在洛陽，園宅壯麗，與公侯等。河北有田，歲得帛千匹，亦足以富樂。

師：“使從事于其間”怎么理解？

生3：假使他在官場任職。

師：好。從這里可以看出他的人生選擇與眾不同。還有什么地方是“異”的嗎？

生4：他小的時候想做俠客。

師：小時候想做俠客，這很“異”嗎？

生5：小時候想做俠客，后來又“折節(jié)讀書”，然后又歸隱，這個轉(zhuǎn)變也太大了。

師：你是說他的人生經(jīng)歷與眾不同，對嗎？

生5：對。

師：那么我們一起來看一下他的人生經(jīng)歷是怎樣的。他最開始想當俠客，同學(xué)們，你們小時候想當俠客嗎？

（生紛紛點頭）

師（對其中一個同學(xué)）：你為什么想當俠客呀？

生6：因為很酷。

師：哦，那你覺得方山子的原因跟你一樣嗎？

生6（思考）：不知道。

師：你能給大家讀一下方山子做俠客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生6（快速讀）：獨念方山子少時，使酒好劍，用財如糞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山，見方山子從兩騎，挾二矢，游西山。鵲起于前，使騎逐而射之，不獲。方山子怒馬獨出，一發(fā)得之。因與余馬上論用兵及古今成敗，自謂一世豪士。

師：聽了他的朗讀，大家感覺到這個俠客的“酷”了沒有？

（生搖頭）

師：在描寫方山子騎馬射箭的過程中，作者用了一系列動詞，我們應(yīng)該把這些字讀得重一點，作者連用短句，我們要讀得快一點、節(jié)奏感強一點，尤其是“怒馬獨出，一發(fā)得之”，要把這種慷慨激昂的氣氛讀出來，有沒有同學(xué)愿意再來讀一次？

（生7讀）

師：讀得有點慷慨激昂的味道了，大家一起來讀一下好嗎？

（生齊讀）

師：大家讀得很好，讓我想起了李白有一首詩叫做《俠客行》，里面也有對俠客的描寫，是怎么寫的？

生7：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師：沒錯，射箭的情節(jié)也讓我想起金庸的小說里也寫到的一位大俠，他能一箭射雙雕，《水滸傳》里也有一位小李廣花榮，梁山射雁。這些都是俠客的事跡，和方山子年少的事跡像不像啊？

生：像。

師：方山子也騎馬，也射箭，箭法也很超群，他射的是什么？

生8：方山子射的是鵲，不是雁。

師：射鵲和射雕、射雁給人的感覺有什么不同？

生8：射鵲感覺好小氣，沒有射雁那么酷。

師：比較小氣，那他為什么不射雁呢？

生8：可能那個時候已經(jīng)無雁可射了。

師：很好，無雁可射，能具體解釋一下嗎？

生8：一般說“亂世出英雄”，方山子當時所處的時代是和平的年代，這個時候，俠客找不到用武之地，所以方山子也只能射鵲了。

師：說得真好，他沒辦法實現(xiàn)當俠客的夢想，而這也就是方山子折節(jié)讀書的原因，對嗎？

生8：對。

師：那么，大家看文章，方山子讀書讀得長久了嗎？

生9：不長久。稍壯，折節(jié)讀書，欲以此馳騁當世，然終不遇。晚乃遁于光、黃間，曰岐亭。

師：又歸隱了。好，一般人讀書是為了什么？

生10：為了做官。

師：方山子也是嗎？

生10：不是，文中說“方山子世有勛閥，當?shù)霉佟Ｊ箯氖掠谄溟g，今已顯聞”，如果是為了做官，他早就可以做了。

師：那么方山子讀書既不是為了做官，又不是為了賺錢，他是為了什么呢？

生10：馳騁當世，可能是想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

師：不能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所以他就去歸隱了。他的經(jīng)歷可以用一個成語形容……

生：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師：對，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早年的俠客生涯、中年的讀書生涯、晚年的歸隱生涯。人生經(jīng)歷有這樣大的改變，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板書：緣何而異）

生11：然終不遇。

師：是的，不遇——做俠客不遇，就折節(jié)讀書；讀書不遇，就折節(jié)歸隱。那么，大家來討論一下，歸隱的方山子，能歸隱多久呢，他是真正地超脫了嗎，他還會不會再折節(jié)入世了？

（學(xué)生討論3分鐘）

生12：我覺得他不是真的超脫，因為第四段說：“今幾日耳，精悍之色，猶見于眉間，而豈山中之人哉？”

師：“見”在這里應(yīng)該怎么理解？

生12：應(yīng)該是“現(xiàn)”，意思是顯現(xiàn)，精悍之色從眉間顯現(xiàn)出來。

師：那你覺得這種精悍之色代表什么呢？

生12：應(yīng)該是他的一些志向和抱負。

師：很好，這樣的神色都已經(jīng)從眉宇當中流露出來了，可以看出方山子心里還沒有完全超脫，不是真的歸隱，對嗎？

生12：對。

生13：我覺得他真超脫了，第三段寫他“俯而不答，仰而笑”，就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看開了。

師：能給大家讀一下嗎？

生13：余謫居于黃，過岐亭，適見焉。曰：“嗚呼！此吾故人陳慥季常也，何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問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

師：這是方山子第一次跟蘇軾在黃州相遇的時候，彼此都很驚訝，方山子問蘇軾為何至此，蘇軾告之故，你覺得蘇軾會怎么告訴他？

生13：因為烏臺詩案，被貶了。

師：方山子聽了之后俯而不答，仰而笑，他為何不答，又為何笑呢？

生13：不答，可能是因為他對蘇軾的遭遇表示同情，他覺得這個是很正常的，蘇軾你那么郁悶干啥呢？笑，可能是笑蘇軾，笑他還會為這種事而郁悶，還不夠超脫。

師：這也恰恰說明了方山子已經(jīng)超脫了，對嗎？

生13：對。

生14：我也覺得他是真的歸隱，第二段寫道“環(huán)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

師：妻子奴婢為什么都有自得之意呀？

生14：應(yīng)該是受了方山子的影響吧，安貧樂道。

師：所以你覺得他應(yīng)該是真的歸隱了。還有同學(xué)想補充嗎？

生15：不是真歸隱，真歸隱就不會戴個高高帽子了。

師：很好。大隱隱于朝，中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一個真正的隱士，還需要戴一個高高的帽子來證明自己是隱士嗎？真的隱士看起來應(yīng)該更像一個普通人，可能生活在鬧市，因為“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所以，我認為方山子現(xiàn)在還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隱士，他正走在真正歸隱的路上。什么時候能徹底歸隱？這取決于他眉間的精悍之色什么時候真正消失。當精悍之色消失了，而他也不再戴一個高帽子來表明身份的時候，他就能夠真的歸隱了。

師：最后，我們再看看蘇軾是如何看待方山子的“異”，他為什么要寫這篇傳記。

（板書：如何看異）

師：“光、黃間多異人，往往陽狂垢污”，說明這件事不只是一個個別現(xiàn)象，這不是方山子一個人的悲哀，而是一個社會的悲哀、一個時代的悲哀。但如果僅僅是批判社會，還沒有讀懂蘇軾。

蘇軾和方山子一樣人生不遇，蘇軾自己本身就有強烈的歸隱情結(jié)，他一直徘徊在仕與隱的矛盾與糾結(jié)之中。雖然他在面對更艱難的貶謫時，也能慷慨吟誦“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但當夜深人靜，獨自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寂寞舔舐靈魂的創(chuàng)痛之時，他又會怎么說、怎么想呢？如果真的像表面那么曠達，他怎么會總是需要靠酒來解愁？多年后，想到方山子當初的毅然歸隱，蘇軾的內(nèi)心無論如何都會有一些羨慕吧，他羨慕方山子能任性釋情，又沒辦法像他一樣隨心所欲，只能借寫作來抒發(fā)，這就是“借他人酒杯，澆自己之塊壘”。

師：今天，我們共同學(xué)習(xí)了《方山子傳》，相信大家對方山子有了更深的了解，那么，你如何看待方山子的“異”呢？根據(jù)文中體現(xiàn)的方山子性格，想一想，如果方山子生活在現(xiàn)代，會有怎樣的故事呢？請寫一篇《方山子新傳》。好，這節(jié)課就上到這里，下課，同學(xué)們再見。

生：老師再見。

【教學(xué)反思】

教學(xué)是一門遺憾的藝術(shù)。在教學(xué)設(shè)計中，筆者把貫穿課堂的一個字設(shè)為“異”，但是，在上課時，同學(xué)開始時答的卻不是“異”而是“豪”，這超出了筆者的預(yù)想，于是筆者請別的同學(xué)來提不同意見，將這個異議一帶而過，如果借此探討“豪”與“異”到底哪個更適于評價其人，在學(xué)生的疑問處深入挖掘，可能會讓學(xué)生更有收獲。王木森老師曾說過：“優(yōu)秀的教師善于把課堂事故變成教育故事。”而課堂機智，常常是青年教師比較缺乏的，但也是需要著力提升的教學(xué)能力。

王木森老師常說：“文本解讀，永遠要放在教學(xué)設(shè)計之先。”這句話讓筆者受益良多，文本解讀是永遠不會停止的，經(jīng)典的文本就是常讀常新，每一次讀，都會有不同的感悟和新的收獲。

上完課后，再來讀這篇文章，筆者發(fā)現(xiàn)陳季常的一生，就是在尋找認同感的一生，他身上種種的特立獨行，也都是在尋求關(guān)注和認同。他的父親視他為家族的叛逆，他就更要顯示自己的“異”。少年時做俠客，想借此獲得關(guān)注，但既沒有環(huán)境支持，又沒有獲得認可；然后他折節(jié)讀書，希望有所“遇”，這種“遇”不是做官，而是得到明主賞識，而馳騁當世、出將入相（所以他不屑于通過家族的蔭蔽從小官做起），這當然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最后負氣隱居，故意做出種種清貧的樣子，以顯示自己的不同。

他一生都在尋找認同感，卻一直沒有找到。而蘇軾了解他，所以當蘇軾以罪人身份貶謫黃州，處境凄涼[1]之時，陳季常卻全不在乎。蘇軾說：“凡余在黃四年，三往見季常，而季常七來見余，蓋相從百余日也。”這也是一種“士遇知己，必當以死報之”的俠客精神。

如果生活在當今社會，陳季常應(yīng)該也會像很多努力走出父輩“陰影”的“二代”們一樣特立獨行，或一樣努力奮斗。一個強大的父親，既讓他們仰視，又讓他們畏懼；一個強大的父親，既是一種資源，又是一個負擔(dān)。所以，再強大的父母，在面對子女之時也要學(xué)會適時示弱，這更利于子女的成長。

品讀經(jīng)典，認知人性，指導(dǎo)生活，這也是閱讀的意義之所在。

（編者按：王木森，廣東省語文特級教師，廣東省高中語文教學(xué)水平評估專家，廣東省語文名師工作室主持人，江西師范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導(dǎo)師，現(xiàn)供職于廣東省深圳中學(xué)。）

注釋：[1]“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作書與之亦不答。”——蘇軾《答李端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