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梓封
當代人物畫之藝術現代性是一種必然。與宗教無關,與政治無關,與形象留存無關,而是融于現代語境、回歸現實世界后真我情感的表達。人物畫發展到今天,我們已無需再借此揮寫宏大的歷史場面,不用去顧及畫中形象與意識形態間的必然聯系,而是去尋求表現之外的藝術化表達,以及隱沒其間的個人情感。當自我意識回到人物畫的主體框架之上,以人物形象為主體的創作便向著一個全新的主題類型發生轉變。
從白瓔過往的作品來看,他一開始就選擇了藝術現代性的表達與表現。現代都市人物題材為主,極具表現力的人物造型,以及富有張力的水墨構成。這與他生在上海長在上海的地域文化特質有關,思想開化、語境融合、意識前衛,現代大都市的新上海以及開埠百余年的韻腳,注定了其藝術風格的朝向。
至于他是否繼承與因循于傳統筆墨,似不得見,或只停留在對媒材特性維持沿用的基礎之上吧。顯然,這是一種誤讀,從他的作品來看,那畫中明明顯現出一派傳統水墨所獨有精神品質,線性表達、水墨表現、筆墨韻調以及平面化的、透光性的畫面質感。但細細推敲,他筆下的線條又并非傳統的筆墨程式,而更應歸結為是趨于表現主義風格的線性美感。這樣的畫作實際上并不帶有任何風格化傾向,更多的是維系在對人物形象的造型、線條、水墨表達之上的藝術化再現,一種建立在藝術審美性基礎之上求于表現力的自覺意識,是為了消解兩種向度間不可相融的矛盾點所付諸的對于水墨形式美的再造與生成。

原本水墨繪畫的表現形式上就沒有固定的法則。保守派所言必稱之的書寫性與文人趣味性的筆墨游戲,往往更容易成為阻礙中國畫向前發展的絆腳石。反向思考,他的畫面真的趨于西化嗎?恰恰不見。卻是徹徹底底地回到水墨畫表現的元點,回歸到最本質的東方審美的水墨精神旨趣之上。因此白瓔作品中所顯現出的水墨語言更顯獨立,跳開了傳統筆墨程式對水墨現代性的束縛,同時又回歸到水墨品質與水墨味象的追求之上。不再是文人情趣化的揮灑,也不同于某些現代水墨的恣意妄為,更不是借水墨媒介所至的觀念化當代。而成為一種跳開非東即西概念框架的、具有獨立語言形式的、出離古今審美局限的具有真正實質性意義的現代水墨。
介于水、融色墨,在宣紙上擴散與滲透。外在于宣紙,內在于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的語境相融。白瓔近年來的一系列新作均以“水”為題,而所呈現出的畫面內容往往又與水沒有直接關系。這更像是涉水而行后所領悟到的“不渡則渡”,“水”的表達是內在的,是超于表面現象又停在畫面之中的精神指向,力圖于外在與內在之間建立互通。他的以“洇”為題,由此成了一種立場,即隱即現,碧波蕩漾處的直接恰又可成為一種間接。這是兩個層面的相互關聯,一面是水墨繪畫的空間延展與擴散,另一面則是中國畫與西方藝術相互接引后的相融與滲透。他在這兩個層面中架構一種共生與互助的平衡,內在的表達被隱匿,外在的表現被克制。因此,他僅以女人的形體為主體內容作畫,求于身形與身姿的曼妙、求于造型與形態的美感、求于線條與筆墨的動感,但其所能承載的表達空間反而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