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前不平等問題研究進展

張宏

摘要：在中國進入新時代的背景下，不平等問題備受關注。研究表明中國當前收入不平等水平較高，并呈現出明顯的結構性特征。雖然收入不平等已趨于下降，然而財富不平等問題嚴峻。而中國這種不平等的形成較其他國家有一些共性的原因，同時也存在其自身特有的原因。最后為應對這種不平等，當前提出包容性增長的理念，倡導一種機會公平的增長。

關鍵詞：收入不平等；財富不平等；包容性增長

中圖分類號：D9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8.04.067

1引言

自改革開放以來，經過近四十年的發展，中國經濟取得巨大成就。然而，參照其他中等收入國家的發展事實，當前關于中國是否會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討論備受關注。對比順利進入高收入階段的日本、韓國等國家和長期處于中等收入階段的巴西、阿根廷、南非等國家，發現后者不平等程度要大得多。而收入不平等能通過影響消費、儲蓄、投資、人力資本和政治穩定等進而影響經濟增長，由此很多人認為“中等收入陷阱”同不平等問題息息相關。中國不平等問題同樣不容樂觀，由此關于中國不平等問題的研究也成為熱點。這里從不平等的現狀，不平等的成因和不平等的應對三個方面介紹相關研究進展。

2不平等現狀

自中國開啟市場化進程以來，人們越發感受到收入差距的拉大，當前隨著大型調查數據的豐富，中國不平等的現狀愈加清晰。

國家統計局公布了中國自2003年以來的基尼系數情況，數據表明自2003年至2016年中國基尼系數一直保持在0.46至0.50的較高水平，雖從2009年開始呈現出下降的趨勢。除此之外，相關學者們也開始應用諸種大型微觀調查數據進行測算。例如，Xie和Zhou（2014）綜合利用CGSS2010、CGSS2012、CFPS2010、CFPS2012、CHFS2011和CLDS2012六個微觀數據，得出的基尼系數分別為0.545、0.539、0.530、0532、0.611、0.536。Kanbur等（2017）則應用CFPS2010、CFPS2012、CFPS2014三個微觀數據，得出的基尼系數分別是0.533、0.504和0.495。而Piketty和Yang等（2017）應用住戶調查數據、個人所得稅數據和胡潤財富排行榜數據等進行測算，表明中國前10%收入最高的人群收入占比從1978年的27%上升到2015年的41%，而收入最低的50%人群的收入占比已從27%下降到15%。由上，綜合不同學者采用不同數據來源的測算結果可見中國當前收入不平等狀況仍較為嚴峻。進一步的，中國收入不平等還具有明顯的結構性特征，由于地區發展的不均衡，呈現出巨大的城鄉和區域的分野。例如，Xie和Zhou（2014）利用CFPS2010數據對不平等進行分解，研究發現區域的差異和城鄉的分割兩者分別解釋了不平等的12%和10%。盡管如此，當前中國收入不平等正在趨于緩解。Kanbur等（2017）應用CHIP和CFPS的數據考察中國1995-2014年20年間收入分配的變化情況，發現基尼系數隨著時間的變化呈現倒U型，在2010年達到拐點，與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基尼系數情況相一致。

然而較收入不平等的緩解，中國財富不平等狀況卻不容樂觀。財富主要包括土地、房產、金融性資產、生產性固定資產和耐用消費品等，較收入而言，是存量概念。現有研究從以下方面對中國財富分配狀況進行了詳盡的解讀。

一方面財富迅速積累的同時，財富不平等的水平也在快速上升。例如，John等（2016）應用2002和2013CHIP的數據進行測算，發現2013年家庭人均凈財產已達16.3萬元，從2002年至2013年平均每年增長16.7%。然后，從財產分布而言，中國正呈現出巨大的財富不平等。謝宇等（2017）發現2012年中國財富基尼系數達0.73，最富有10%家庭占全部財富比例達62.1%，2012年財產收入比達為9.2。同世界其他國家相比，中國高的財富不平等并不特殊，然而自改革開放至今，中國財富不平等增長速度之快卻絕無僅有。另一方面，在財富構成中，房產構成比重較大。John等（2016）的測算表明自2002年到2013年住房價值占總財富的比重從53%上升至73%，而對于上海的家庭而言，2013年房產占比甚至達87%。進一步的，對不平等進行分解時發現凈房產的價值對不平等的貢獻率從2002年的64%上升至2013年的78%。相對于世界上其他的國家而言，房產在我國家庭財產中所占比重過高，這實際上是一種并不健康的財產構成格局。

總之，中國當前面臨非常嚴重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收入不平等狀況在近年趨于改善，而由于住房對于形塑財富不平等起著關鍵作用，考慮到近年住房價格的持續上漲，財富不平等狀況不容樂觀。

3不平等成因

在改革開放之前，中國甚至是一個過于平等的國家，那么是怎樣的一個社會過程導致在短短的三四十年間少數人收入的迅速上升和財富的迅速積累，而另一些人則并未獲益以形成當今如此嚴重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

當前不僅是中國，不僅是中等收入國家，不平等已成為一種世界性的現象，因此不平等的形成存在一些共性的原因。這里有幾種代表性的觀點。其一是技術進步偏向的視角。偏向型技術進步理論認為當前的技術進步使得對于資本和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相對低技能勞動力多，由此產生技能溢價并最終導致工資的不平等。其二是金融發展的視角。有研究認為金融發展和收入分配之間的關系是非線性的，在早期其會惡化收入分配的狀況（Kim and Lin，2011）；也有研究認為金融發展對于不平等的影響依賴于制度條件（Law and Tan et al.， 2014），在不好的制度條件下，既得利益者能影響哪些人進入金融體系，從而較窮人從金融發展中獲益更多。其三是全球化的視角。例如外國直接投資會導致對高技能勞動力需求的增加，政府為吸引跨國公司給予其稅收等方面的特別對待而往往壓低工人工資等，這些因素均會使得不平等水平上升。最后是政治經濟學的視角。Hacker和Pierson（2010）針對美國的研究認為組織化的利益集團會游說政府官員以使政府政策偏向于大公司和高收入人群，這個過程在產生大量租金的同時也使得更多的國民財富轉向最高1%收入的人群，最終導致嚴重的不平等。中國等國家市場經濟還不成熟，政府對于經濟活動介入的范圍更廣、程度更深，這一情況可能更甚。endprint

當然以上所提及的每一種因素是否是不平等的成因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不平等還遠無共識；而除了以上原因外，影響不平等的因素還有很多，如勞動力要素市場的轉變等；此外每種因素并非單獨作用，而是相互影響，例如全球化過程同時伴隨著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最后，不平等的產生還需考慮具體社會情景，不平等通常是內生于一個國家自身的發展軌跡之中，因而中國的不平等可能還有一些其自身特有的原因。

例如，對于中國的收入不平等，第一，不可忽視結構性的因素。中國是一個城鄉和區域之間發展并不均衡的國家，正如前文所述城鄉差距和區域差距對總體的收入不平等貢獻均較多。因此，中國的不平等可能很大程度上受到一些集體機制的影響，如區域、城鄉、單位、家族等。第二，不可忽視市場性因素。中國是一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國家，在這一進程中，市場機制開始發揮作用，人力資本和教育回報率的上升，國有部門勞動力比重的減少都使得不平等程度加深（Zhou， 2014）。第三，還不可忽視制度性和政策性的因素。中國還是典型的東亞發展型經濟體，政府對經濟活動干預較多，在特定階段政府的某些制度與政策的不合理也會導致不平等。例如對國有企業壟斷地位的保護和政策偏袒會造成一種部門間的分隔；財政分權使得不同省份稅收收入差異巨大，財政支出大相徑庭，發展越好的省份在教育、醫療等方面的支出越多，更進一步加劇了不平等（Zhu and Wan， 2012）。

同樣的，對于中國的財富不平等，中國也有其特有原因。首先是住房私有化和住房價格的上升。Xie和Jin（2015）提出中產階層住房的轉化這一機制。作者認為，對于城市中產階層而言，其工資水平較其住房的市場價值要小得多，公共福利房的私有化和迅速增長的住房價格，使得城市中產階層獲取大量財富。John等（2016）則將2013年住房財富分解為相對住房價值的膨脹和住房的真實增長后，發現住房財富的增長743%是源于相對住房價值膨脹，而這種住房價值的膨脹解釋了居民財富增長的56.9%，基尼系數增長的45%，故而經驗地說明了住房價值膨脹是當前財富不平等的重要原因。其次是資本的私有化和集中以及儲蓄率的上升。Xie和Jin（2015）認為隨著市場化進程，小部分人群得以集聚以前屬于公共財產的廠房、建筑和金融資產等，然后通過企業經營和金融市場創造更多的財富。例如Piketty和Yang 等（2017）的測算表明從1978-2015年，在國民財富中公共財產的比重從70%下降至30%，用數據說明了公共財富比重的下降。而John等（2016）則將人均財富按從低到高分組，發現2002年人均財富最低10%人群和人均財富最高10%人群儲蓄率分別為0.7%和20.8%，而在2013年，這兩項數據分別為17.3%和48.7%，也就是說不論對于哪一人群儲蓄率均增長了至少20%，且財富更多的人群儲蓄更大比重的收入。故而，更富有的人財富積累越快，財富的不平等也就不可避免。

綜上，這里認為當今中國嚴重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這一現象是多種可能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較其他國家，有其共性的原因，但同時存在其特有的原因。而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點可能在于中國在市場化改革進程之中，市場機制和政府機制同時發力，兩者的作用并非通常所認為的互相抵消，而是互為補充，相互合力，共同作用于不平等的產生。

4不平等應對——包容性增長

在發展經濟學看來，發展應該更具包容性以惠及全社會的各個階層，而包容性增長理念的提出正與此相契合。包容性增長這一概念最早是亞洲開發銀行在2007年的一份名為《新亞洲、新亞洲開發銀行》的研究報告中提出的。對于包容性增長概念的內涵和外延不同學者理解不一，而學者們普遍達成的共識是包容性增長是一種不平等減小的增長，是一種倡導機會平等的增長。這里的機會平等指不同人群對于教育、醫療、金融服務等的可獲得性和公平性，而發展中國家往往呈現出較為嚴重的機會不平等。

為使得包容性增長這一概念變得更具操作性和可比較性，學者們也提出了相應的測度方法。通常的做法是構建綜合指標體系對國家或更小層面的包容性增長水平進行測度。例如，魏婕和任保平（2011）的測度中則包括經濟增長前提條件的包容性、經濟增長過程要素的包容性和增長結果的包容性三個維度，而每一維度下又有其對應的一系列可測量指標。這種方法具有具體直觀，操作性強等優點，但權重賦予和指標選擇有一定任意性，因而包容性增長的測度還有待進一步的優化和完善。

最后，遵循包容性增長的理念，學者們也提出了相應的發展策略。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Ali（2007）從三個方面提供的框架性解讀。第一，實現包容性增長需保證持續的經濟增長以最大化可能的經濟機會。第二，實現包容性增長需要倡導機會的平等，具體而言，需政府在教育、醫療健康以及其他諸如潔凈水、電等公共服務領域進行干預以提高個體的可行能力，確保不同群體機會平等。最后，實現包容性增長政府還需提供基本的社會保障以保證個體最基本的經濟福利，通過社會安全網的設置防止弱勢群體被極度剝奪。

5結語

文章從不平等現狀、不平等的成因以及不平等的應對等三個方面對中國當前收入和財富不平等的研究現狀進行了梳理。未來對于中國不平等的研究當前可繼續探索的方向是：一是由于造成不平等的成因本身非常復雜，中國還有其特殊性，因此中國不平等的原因還有待更深入的分析；二是當前政府已推出各種政策以有效應對不平等，如新農合等，當前需更多基于經驗數據進行嚴謹的政策評估，以優化不平等政策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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