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木版年畫的裝飾語言探析

文 / 黃建福

山西平陽木版年畫是我國年畫的始祖。晉南將平陽木板年畫稱為“六品”，即歡度年節的裝飾品、喜慶節日的饋贈品、日常生活中的美化品、民俗傳播的媒介品和普及科學化的實用品。[1]62008年6月，《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和《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擴展項目名錄》由國務院公布，平陽木版年畫名列其中。[2]可見，平陽木版年畫是人們生活中的重要精神產品，并作為一門重要的民間美術品類日益受到國家和社會的重視。對平陽木板年畫的研究，有助于保護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有助于推動現代藝術設計的本土化進程。

一、平陽木版年畫的歷史流變

平陽位于黃河中游的三角地帶，與西安、洛陽隔河相望，南通秦蜀，北達幽燕，境內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人文薈萃。優越的地理環境為平陽木板年畫的產生奠定了基礎。正因為具有獨有的地域文化特征和藝術表現形式，平陽木板年畫成為民間木板年畫藝術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個流派。[3]

北宋時期，隨著雕版印刷和造紙技術的廣泛應用，年畫在民間得到普及和商品化發展。宋代平陽木板年畫已經廣泛流傳于民間，并以描繪民間風俗的作品居多，如這一時期的作品《隋朝窈窕呈傾國之芳容》（四美圖）、《義勇武安王位圖》（關公圖）等。[4]元代，平陽地區民間雕版印刷業得到進一步發展，民間木板年畫也得到進一步普及和提高，內容和形式也更加豐富多樣，并開始向全國各地傳播。元代是平陽木板年畫發展的鼎盛時期。

清末至民國時期，國衰民貧，平陽木版年畫的發展受到嚴重阻礙，處于難以生存的境地。尤其是1938年日寇占領臨汾，民間年畫作坊被毀嚴重，許多重要的年畫雕版、傳世作品也在這一時期失傳。新中國成立初期，開始制作緊跟時代、服務新政治的平陽木板年畫作品，出現了“保家衛國”“抗美援朝”等拂塵紙作品。在當時反封建迷信的思潮下，神仙題材的年畫作品失去了市場。

進入新世紀，平陽木板年畫逐漸得到恢復和發展。部分學者、一些平陽木板年畫制作者和保護者開始搜集過去丟失的作品并進行復制，還根據時代特點制作大量反映時代特征的新作品。近年來，在政府的扶持下，平陽木板年畫藝術得到進一步發展，出現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對平陽木板年畫的保護與傳承作出了突出貢獻。

從目前所見到的平陽木板年畫來看，其圖案題材主要可以分為七類，即戲曲故事類題材，如《三進士》《西廂記》《少華山》《火攻擊》等；人情風俗類題材，如《走親戚》《春牛圖》《游西湖》等；吉祥寓意類題材，如《天官賜福》《麒麟送子》《蓮生貴子》等；民間童話故事類題材，如《老鼠娶親》《猴子搶帽》等；神祗天仙類題材，如《門神》《魁頭》《灶君》《天地神》等；花鳥走獸類題材，如《蝴蝶瓜果》《馬上封侯》《花開富貴》《百鳥朝鳳》《獅子老虎》等；風景名勝類題材，如《三山五岳》《龍門全圖》等。這些木板年畫有的用于節日里張貼和懸掛，有的用于結婚或者慶壽日張貼，有的用于廳堂、閨房、店鋪、廟宇、旅店的裝飾，有的用于室內碗柜、被褥窯的裝飾。可見，平陽木板年畫至今仍然是一種廣受歡迎的民間美術品。

二、平陽木板年畫裝飾語言的內涵

平陽木板年畫之所以具有獨特的形式風格和地域特色，主要原因在于平陽木板年畫在造型、色彩、構圖上具有獨特的裝飾語言。

（一）造型中的裝飾語言

首先是夸張化造型語言的運用。平陽木板年畫往往將描繪對象的細節、特點夸大，在結構、形體、比例等方面突顯描繪對象的特點，具有強烈的藝術表現力和張力。如《火攻圖》等戲曲故事類題材的年畫，對人物的刻畫往往遵循“美人要修長，文人似顆釘”“畫將無脖項，畫女要削肩”的民間畫藝口訣，[5]12以夸張手法來描繪人物，線條簡練剛挺，裝飾性強。

其次是簡化與添加造型手法的運用。簡化是對素材進行刪繁就簡的處理方法。經簡化后的形象表現主題更加突出。添加則是在簡化的基礎上增加相應的圖案紋飾來烘托主題，使畫面更具裝飾性。平陽木版年畫中簡化和添加往往是同時進行的。如《百鳥朝鳳》年畫中，以簡化的手法刻畫幾只小鳥用于寓意百鳥，在畫面的相應部位裝飾上祥云紋、聯珠紋等具有吉祥寓意的圖案紋樣，突出了該年畫表現吉祥如意的主題。

再次是概括與規整造型手法的運用。概括就是將描繪對象的造型、色彩等方面加以提煉，保留最具特色的地方，使對象看起來更加典型、凝練、美觀。在概括的基礎上，對圖案的形式進行規整處理，使圖案的形成避免隨意性，增強了圖案的清晰度和明確性。如《獅子老虎》年畫中，對老虎身上的花紋采用粗線條進行概括刻畫，線條排列規整有序，形成稚拙、淳樸的審美效果。

（二）色彩中的裝飾語言

色彩也是木板年畫的主要表現形式和手段之一。平陽木版年畫在設色方法上，以分版套色印和手繪暈染相結合，在黑色主板的基礎上，施以紫色、黃色、紅色和綠色，產生強烈的色彩對比。套色印采用品色水印，多用固有色，極少采用重疊色，多以大色塊來表現。套色印出的作品較為粗糙，市場銷量小。目前平陽市場上的年畫作品主要采用手工暈染上色為主，手工上色的年畫比較細膩，藝術效果好，深受人們喜愛。

在色彩的運用上，平陽木板年畫注重色彩之間的對比和諧，不受客觀景物的自然色影響，根據年畫畫面需要來進行設色。如《門神》《魁頭》等年畫設色以濃重為主，營造一種莊嚴、富麗、色獰的色彩效果；戲曲故事類年畫、民間童話類年畫則往往使用中間色，畫面清新雅致。總的來說，平陽木版畫將線條的勾勒和色彩的運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形式和內容完美結合，達到特有的藝術性和審美效果。

（三）構圖中的裝飾語言

構圖涉及到年畫主題表達、形式風格等關系的處理。平陽木版畫的構圖方式主要可分為三角形形構圖、中心構圖和排列式構圖。

三角形構圖的構圖方法是將畫面的主要描繪對象（往往是人物）放在上半部分中間的位置，而在畫面的下半部分則繪上與主要描繪對象相關的隨從人物或圖案紋樣，下半部分人物較多，且內容豐富。因此，整個畫面呈三角形布局。例如，《增福財神》將財神繪于畫面的上方，且將財神的形象刻畫得比其他隨從人物更加高大，財神的隨從人物安排在畫面的下半部分，這些人物畫得較小，但數量較多。這樣的構圖形式給人以持久、穩固的審美感受。

中心構圖的構圖方式是將主要描繪對象或者主題放置于畫面的中心，并占據大部分的畫面，其他次要描繪對象放置在主要對象或主題的周圍，使畫面主次分明，完整和諧。采用中心構圖方式的年畫，往往是一些需要重點刻畫的人物、動物或者圖案紋樣等，如《門神》《老鼠娶親》等。

排列式構圖的木版畫是將畫中內容呈疊加式從上至下排列，或者從左至右排列，使畫面有上升或連貫的氣勢。例如，《全家之主》木版畫分為三個部分，最上部分是木版畫的名稱，寫有“全家之主”四個字，中間刻畫一男一女人物頭像，最下部分刻畫的是幾個隨從人物的形象。

三、平陽木板年畫裝飾語言的價值與應用

平陽木版年畫形象樸實生動，色彩明快熱烈，具有廣泛的實用性和頑強的生命力。對平陽木板年畫裝飾語言的研究，有助于探明其文化價值，也有助于為現代藝術設計實踐提供借鑒，推動對平陽木板年畫藝術的傳承、保護與推廣。

（一）平陽木板年畫裝飾語言的文化價值

首先，木板年畫是平陽地區民俗文化的重要載體，其裝飾語言具有表現民俗文化的價值。木板年畫通過獨特的造型、色彩以及構圖方式為民俗文化服務，以滿足人們在民俗活動中視覺、心理等方面的需求。例如，人情風俗、花鳥走獸等題材的平陽木版年畫是人們將自己熟知的民風民俗、生產生活等內容進行藝術加工而成，是風俗民情的寫照，也體現了民俗文化的內涵。

其次，平陽木板年畫的裝飾語言反映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精神訴求。木板年畫的主題往往表現出積極、樂觀的精神內涵，如家庭幸福、風調雨順、多子多福、健康長壽等美好夙愿都被描繪于木板年畫之上，因而受到人們的廣泛歡迎。例如，神祗天仙類、吉祥寓意類木板年畫所描繪的對象基本上都是人們認為能夠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好運的神祗、天仙和吉祥物，成為人們趨吉避兇的心理寄托，具有幫助人們調節心理、平衡心態的功能。

再次，平陽木板年畫的裝飾語言具有傳播與推廣倫理道德、生產生活知識、民風民俗等傳統文化信息的價值。如《二十四孝》《關公圖》《閨房教子》等作品，通過特定的裝飾語言和表現手法，將豐富的人文思想、倫理觀念等傳統文化內涵進行記錄和推廣，使人們在欣賞木板年畫的過程中獲取相關知識和信息，從而達到傳播和推廣傳統文化的目的。

（二）現代藝術設計對平陽木板年畫裝飾語言的應用

平陽木板年畫裝飾語言對于現代藝術設計實踐具有積極的借鑒價值。將木板年畫的裝飾語言運用于藝術設計作品之中，不僅可以讓藝術設計作品體現出更具特色的視覺效果，而且能使藝術設計作品顯露出濃郁的民族文化特征，更能使木板年畫的精神內涵在現代藝術設計作品中得到進一步延續和發展。這既是平陽木板年畫裝飾語言應用價值的體現，也是傳承、保護和推廣平陽木板年畫的重要手段之一。

首先，現代藝術設計可以借鑒木板年畫的造型語言。將木板年畫中所刻畫的花草走獸、吉祥符號、天仙神祗等造型語言元素運用到現代藝術設計作品之中，可以使現代藝術設計作品既具有時代性，又具有地域性、民族性。例如，把木板年畫中的圖案元素有目的地取舍，應用于平陽當地的土特產品包裝設計之中，讓土特產品的包裝更具地域文化特色，使之更容易獲得消費者接受。此外，還可以用新的載體來表現木板年畫的造型語言，如采用金屬、玻璃、陶瓷等現代藝術設計常用的材質，將平陽木板年畫的二維圖形轉化設計成三維立體造型的文化創意產品。這樣的文化創意產品既包含有年畫中圖案的基本造型和內涵，又符合現代人的審美需求，給人帶來耳目一新的審美效果。

其次，現代藝術設計可以借鑒木板年畫的色彩語言。例如 在現代海報設計中運用木板年畫強調色彩強烈對比的手法，可以迅速吸引受眾的注意力，達到傳遞信息的目的。這種色彩效果還可以運用于現代包裝設計之中，如年貨、民間小吃等包裝設計就需要類似的色彩效果。

再次，現代藝術設計可以借鑒木板年畫的構圖語言。木板年畫的構圖具有對稱、均衡、飽滿的特點，畫面主次分明。現代藝術設計同樣可以借鑒這樣的構圖語言進行靈活運用。例如，在現代招貼設計中運用的木板年畫的三角形構圖方式，非常穩定，容易給受眾帶來信任感，更能讓受眾認同和接受招貼中所傳達的信息和內容。又如，在中秋節、元宵節等重大節日的宣傳海報中，可以借鑒木板年畫的中心構圖方式，使之符合圓滿的思想主題，更容易讓人產生認同感。

四、結語

平陽木板年畫以悠久的歷史淵源、豐富的表現內容和獨特的裝飾語言，成為中國民間美術的重要組成部分。長期以來，平陽木板年畫受到當地的歷史文化藝術的影響，在表現形式、題材內容、構圖特征、設色方法等裝飾語言方面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體現出了純樸、端莊的審美意蘊。平陽木板年畫以豐富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形式，為現代藝術設計提供了豐富的創意元素和創作源泉。融會貫通平陽木板年畫藝術精髓，必將使現代藝術設計作品更具民族特色和傳統文化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