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
富有戰斗精神的希臘前財政部長雅尼斯·瓦魯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和他的敵人、德國前財政部長沃爾夫岡·朔伊布勒(Wolfgang Sch?uble)就瓦魯法基斯任職期間的希臘債務問題斗得不可開交。但對于歐元區未來的核心問題,他們的意見完全一致。貨幣聯盟需要政治聯盟。沒有中間道路可走。
這是瓦魯法基斯對其財政部長生涯的精彩論述中的一個有趣的結論?!澳阋苍S是‘歐元集團中認識到歐元區不可持續的人之一”,瓦魯法基斯說朔伊布勒這樣對他說,“歐元區的結構有問題。我們應該有一個政治聯盟,這一點毫無疑問。”
當然,對于政治聯盟的目的,朔伊布勒和瓦魯法基斯是有分歧的。朔伊布勒將政治聯盟看成從中央向成員國施加財政紀律、約束它們并防止“不負責任的”經濟政策的手段。瓦魯法基斯認為政治聯盟能放松債權人對希臘經濟的壓力,并為整個歐洲的進步政治創造空間。
盡管如此,兩位分別位于政治譜系兩個極端的官員對歐元做出同樣的診斷,這一點相當引人注目。他們的意見趨同表明越來越多人認識到,要想維持歐元又不影響到經濟表現或民主價值觀,財政和最終的政治聯盟是不可或缺的。而德國社會民主黨黨首馬丁·舒爾茨(Martin Schulz)也在最近加入了支持“歐羅巴合眾國”的行列。
但還有另一條路,這條路的目標沒有那么宏大,財政和政治聯盟都不是必要的。相反,必要的是將私人金融和公共金融脫鉤,使一者的失當不會影響到另一者。
在這樣的隔離下,私人金融可以在歐洲層面實現充分一體化,而公共金融由各成員國自行決定。如此,各國能夠充分獲取金融一體化的好處,同時國家政治當局也能繼續主導本國經濟。布魯塞爾不再充當惡人,要求財政緊縮、引起高失業低增長國家的憤怒。
《金融時報》的馬丁·桑德卜(Martin Sandbu)強烈支持這一觀點:可行的貨幣和金融聯盟并不要求財政一體化。他相信,關鍵性的改革是防止公共當局救助銀行。銀行倒閉的代價應該由銀行所有者和債權人承擔;銀行應該由他們自救(bail-in),而不應該得到援助(bailout)。
桑德卜指出,這不但能將公共金融和銀行的不當行為隔離;還能形成一個均衡,凈債務國和凈債權國之間達到類似于財政風險共擔的格局。當凈債務國的銀行倒閉時,由凈債權國的債權人承擔成本?!坝辛算y行聯盟,就不需要財政聯盟了,”他說。
在即將出版的新著中,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經濟學家巴里·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也支持財政政策重新國家化,他將此視為阻止歐洲民粹主義潮流的必要條件。艾肯格林認為,將財政政策交還國家當局要求杜絕銀行持有過多政府債務,從而使國家財政管理失當拖累銀行系統的風險最小化。破產的政府需要重組債務,而不是獲得其他歐盟國家的援助。
斬斷私人和公共金融聯系的支持者們承認,要使隔離起作用,政府的銀行方針必須有一個大轉變。但他們所提出的方案是否有效還不清楚。只要經濟政策由國家政府決定,主權風險就會繼續扭曲跨境金融的操作。主權國家永遠是事后才改變規則,這意味著完全的金融一體化不可能實現。而局部金融沖擊的成本也不可能非常輕松地分散。
設想美國有一家大銀行發生破產。美國可以視為一個實現了桑德卜和艾肯格林規則的經濟聯盟。地區經濟溢出效應因為借款人能夠繼續保持正常運行這一事實而得到遏制:信譽由借款人的基本面決定,而不是由其在哪個州決定。沒人會認為州政府會干預跨州償付、修訂破產規則或在極端情況下發行自己的貨幣。
美國的州政府之所以幾乎不行使主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沒有什么必要這樣做:它們的居民從中央獲得轉移支付,并選舉代表去華盛頓幫助制定聯邦政策。
但歐盟成員國在布魯塞爾的歐洲機構面前的地位非常不同。由于它們保留著主權,因此無法做出不干預金融市場的同樣可信的承諾。于是,如果歐盟發生足夠嚴重的金融沖擊,仍有可能以自我實現的方式影響到同一國家內的所有其他借款人。裝作我們能夠將私人和公共金融相隔離可能加劇而不是減弱金融枯榮周期。
在當代社會,金融必須承擔超越金融市場盈利邏輯的公共責任。因此,它必須帶有政治性質—不管原因是好是壞??雌饋?,不管是保守派還是進步派決策者,都不愿面對這個現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