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瓊
作為嵌入經濟行為的楔子和調節經濟的重要工具,在破譯“互聯網+”企業商業邏輯的基礎上厘清“互聯網+”企業對稅收征管傳統的影響、挖掘其可能帶來的挑戰,進而為完善新形勢下稅收征管手段提供思路方面,稅收是充分擁抱與利用技術變革的必然選擇。
如果說卡斯帕羅夫贏了“深藍”是人類戰勝人工智能的必然,而隨后不久的IBM開發“更深的藍”戰勝了卡斯帕羅夫的記憶已經離我們遠去,那么,阿爾法狗完勝李世石,把人類累積了二千多年的經驗與智慧的榮耀敲碎的那一刻,注定成為人類歷史的定格;而當柯潔再次為阿爾法狗所擊敗后,人類開始了向機器學習的艱難歷程,也就標志著人工智能開始逐漸走向機器智能。不管你是否已經做好準備,未來一定會是“軟件定義世界、數據重構商業、流量改寫未來”。
在機器深度學習飛速發展的今天,電商作為“互聯網+”和“+互聯網”揉合體的表現形式,其征稅與否以及如何征稅,是應當區別以待之的,因為“互聯網+”與“+互聯網”是有本質區別的。凡是僅將商業交易平移到互聯網上的商業模式,都只能稱之為“+互聯網”;而“互聯網+”是以“基礎平臺”加“上層變現”的二元甚至多元商務結構為基本特征的。對于不具有二元商務結構的“+互聯網”模式,傳統征管手段已經很成熟,稍加完善則完全可以勝任,例如采用參照證券交易平臺扣繳稅款的交易平臺代扣代繳模式等;但對于二元甚至多元商務結構的“互聯網+”模式下的電商稅收征管,我們需要全新的思維與視角。
我們通過三個典型的“互聯網+”企業案例來分析其行業特點。首先以騰訊公司為例,騰訊公司成立于1998年11月由馬化騰、張志東等五位創始人共同創立。2016年8月,騰訊控股有限公司在“2016中國企業500強”中排名第140位。2016年9月5日,騰訊股價開盤后繼續大漲,騰訊股價達209.40港元,市值目前已達1.982萬億港元,不僅領先于阿里巴巴集團,也首度超過中國移動,力壓工商銀行、中國石油等老牌國字頭公司,成為亞洲市值最高的公司。2017年6月,《2017年BrandZ最具價值全球品牌100強》公布,騰訊公司名列第8位。
2016年上半年,騰訊公司營收為人民幣676.86億元(102.07億美元),比上年同期增長48%。其近年的收入結構如表1:

表1 騰訊公司近年的收入結構
騰訊公司多元化的服務包括:社交和通信服務QQ及微信/WeChat、社交網絡平臺QQ空間、騰訊游戲旗下QQ游戲平臺、門戶網站騰訊網、騰訊新聞客戶端和網絡視頻服務騰訊視頻等。
從騰訊公司的收入結構和與之相關的基礎平臺來看,微信平臺和QQ平臺都是免費的,盡管其收入直接或間接與基礎平臺相關,但其營業務收入已經與這些基礎平臺完全分離。那么,騰訊公司到底是什么性質的公司?是公益服務公司還是信息技術公司?是電信服務公司還是游戲服務公司?
再來看亞馬遜公司(Amazon)。1995年7月,杰夫·貝佐斯(Jeff Bezos)在西雅圖市郊租來的兩間房間里,以30萬美元創業,成立了亞馬遜書店。1997年5月上市,股價僅9美元;2000年1月突破400美元,其市價總值高達210億美元,比擁有千余家門店的美國最大的巴諾書店市值高出8倍多。2003年亞馬遜公司在經歷了9年虧損之后迎來首個盈利年度;2015年底市值超過2600億美元,成為全球最貴的“零售商”。
從其一開始只經營網絡的書籍銷售業務,現已成為全球商品品種最多的網上零售商和全球第二大互聯網企業,在公司名下,也包括了AlexaInternet、a9、lab126、和互聯網電影數據庫(Internet Movie Database,IMDB)等子公司,2017年6月,《2017年BrandZ最具價值全球品牌100強》公布,亞馬遜名列第4位。亞馬遜公司表面上看是零售商,但其零售商品是基于公司最核心的計算資源和龐大的物流體系。那么,亞馬遜公司到底是零售公司還是IT公司,還是物流公司?
第三,阿里巴巴是以曾擔任英語教師的馬云為首的18人于1999年在杭州創立,目前業務已經擴展到包括淘寶網、天貓、聚劃算、阿里巴巴國際交易市場、1688、阿里媽媽、阿里云、螞蟻金服、菜鳥網絡等眾多領域。2016年4月6日,阿里巴巴正式宣布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零售交易平臺。2016年8月,阿里巴巴在“2016中國企業500強”中排名第148位。
表面上看,阿里巴巴是零售交易平臺。而阿里巴巴最初的“淘寶平臺”,在其上面開店是免費的;但在以此交易平臺數據為基礎搭建的“天貓平臺”上開店則是收費的,天貓的收費已經完全與淘寶分離。那么,淘寶平臺是否真的沒有實現營業收入?
從上述案例可以清晰地看出:從商業模式來看,“互聯網+”企業都存在“基礎平臺”與“上層變現”的二元(甚至可能發展為多元)商務結構;都具有“以用戶價值”取代了“產品價值”的顛覆性價值觀。那么,我們是否應該有新的“平臺經濟學”或“互聯網”經濟學誕生,并以此作為理論指導的基礎上,從更深層次來深入剖析“互聯網+”企業的經濟學邏輯,進而以此為基礎進行稅收征管研究。
從營業收入與產品結構來看,“互聯網+”企業的主營業務收入與企業的核心競爭力之間的背離及業務邊界的模糊化,以及“互聯網+”企業輕產品本身(“互聯網+”企業一般并不生產在其平臺上交易的產品)而重用戶需求與體驗,導致“互聯網+”企業的營業收入與交易產品之間不再像傳統商業一樣具有直接對應關系,從而要求我們對“互聯網+”企業產品的定價進行重新思考和定位。
從跨界整合情況來看,“互聯網+”企業具有傳統行業無可比擬的跨區域、跨行業、多層次的商業生態,而且其交易數據的表象后,是更為龐雜的行為數據。其跨界整合所帶來的巨大的海量數據,不僅對數據利用效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對網絡上行為主體的隱私保護提出了更為嚴峻的挑戰。
傳統的稅收征管模式,是按經濟業務的性質確定稅目、稅率,以及“以票控稅、網絡比對、稅源監控、綜合管理”為稅收征管手段,以“管大、控中、核小”的征管方式等為主要特征的。也即以經濟業務性質確定征稅要素,以“以票控稅、以人管稅”為主要征管手段。
而“互聯網+”在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支撐下,將可以實現涉稅信息的顛覆性變化:通過數據匹配算法與數據交換,可以實現資產(負債)結構與質量公開化;通過全產業鏈納入與用戶追溯,可以實現交易結構與交易效率透明化;通過質量信號聚合與碎片資源整合,可以實現交易頻率與消費喜好可視化;通過數據分析與深度機器學習,可以實現稅收數據與行為數據同質化。這就為稅收征管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和全新的手段,如果仍用傳統的稅收管理理念和管理思路,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就如同用“牛頓力學”去解釋“量子力學”。
基于“互聯網+”企業二元商務結構,傳統的以經濟業務性質確定稅收要素的稅收管理理念和管理基礎受到嚴峻挑戰:
一是征稅對象的問題。在二元商務結構模式下,需要厘清應當對“基礎平臺”征稅還是應當對“上層變現”征稅;是對商業價值征稅還是對交易價值征稅;是對用戶需求與體驗征稅還是對交易產品征稅;抑或都是,抑或二者其一、抑或都不是?其稅收法律理為何?是否公平與正義?因為畢竟前者才是“互聯網+”企業的核心,而后者只是其變現的手段之一;而稅收除了歸集財政收入之外的另一重要職能是調節經濟。
二是征稅依據的問題。在行為數據與稅收征管數據同質化的背景下,是以交易數據還是行為數據,或者換句話說是行為數據在稅收征管中到底應當起什么作用;在“互聯網+”企業“基礎平臺優先,交易變現滯后”的運營管理思路下,是以應收金額還是已收金額?畢竟“互聯網+”企業的變現時間,在特定條件下可以超長時間延滯,如亞馬遜可以連續9年虧損、京東商城虧損延續的時間甚至更長。
三是征管能力的問題。在“互聯網+”背景下,由于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的廣泛運用,隨著《深化國稅、地稅征管體制改革方案》的不斷落實,“金三”信息交互能力的不斷提升,BEPS行動計劃對涉稅信息交換的加快,以及增值稅發票信息的全覆蓋,海量涉稅信息一旦實現無條件向稅務機關聚集,未來決定稅務機關征管能力的,將不再是稅收政策掌握的熟悉程度、也不再是信息不對稱的處理能力、更不是稅收征管自由裁量權與解釋權的運用。它將取決于稅務機關的數據處理能力,即數據的清洗能力、數據的計算能力和數據的分析能力;以及稅收管理人員的所應當具備的組織行為學與消費心理學等行為學的基本知識。
四是信息安全問題。在“互聯網+”背景下,由于稅收數據與行為數據高度同質化,稅收征管必須直面的另一個問題是,征管數據表象背后的行為數據的處理。從表象上看,所獲取的是稅收的征管數據,如資產負債數據、交易對象數據、交易內容與金額數據、交易頻率數據等等;但其背后,經過簡單的數據分析和行為推理,對應的則是(企業或個人的)財富總量與質量數據、供應鏈(或關系網絡)結構數據、購買(或消費)偏好數據、運營效率(或消費習慣)數據等等。企業或個人全部行為將在稅務機關所囊括的大數據下一覽無余,想想都非常恐怖!那么,在大數據背景下,稅務機關如何在有效運用征管數據的同時,確保微觀領域的信息安全;如何有效限制稅務機關在運用征管數據的同時,不去涉足微觀領域的行為數據;如何防范第三方運用納稅人的行為數據,等等。當然,信息安全問題也決不僅僅是稅務機關一方所必須直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