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的社會主義與中國的社會主義有兩個共同的特點:其一,二者都建立在經濟相對落后的基礎之上;其二,在兩國建立社會主義的過程中,政治的能動性的發揮均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俄國與中國的社會主義實踐表明,經濟落后國家也可以建立社會主義。對于這個問題我們是有“理論自信”的。然而,由于不理解其中的邏輯,致使一些質疑的聲音早在俄國的社會主義建立之前就出現了。在這些聲音中最典型的就是“早產論”和“反常論”。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后,“反常論”、“早產論”卷土重來,所造成的思想混亂至今尚在。當前,繼續對這種質疑進一步給予理論上的回應,對于夯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的理論基礎,仍然十分必要。下面,本文將主要以俄國為例,從唯物辯證法的相關原理出發駁斥“反常論”和“早產論”。
“早產論”和“反常論”的一個共同理由是俄國當時還不具備實行社會主義的經濟條件,由此認為,在1917年的俄國進行以建立社會主義為目標的革命背離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一定要適應生產力的狀況;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上層建筑一定要適應經濟基礎的狀況。簡言之,經濟決定政治,政治一定要適應經濟。按照這一原理,社會主義只能建立在比當時英、法等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還要高的生產力的基礎上。而1917年俄國革命的特點是試圖在一個經濟落后于英、法的國家建立社會主義,這在一些人看來是“反常”的。例如,普烈漢諾夫在革命前的1917年6月宣稱:“俄國歷史還沒有磨好將來要用它烤成社會主義餡餅的那種面粉。”[1](P207)考茨基也認為,在經濟落后的俄國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就像一個孕婦試圖通過猛跳來引起“早產”。其實,這些都是由于缺少“辯證法”而產生的誤解。
眾所周知,歷史唯物主義雖然強調經濟的決定作用,然而,這是在“歸根到底”的意義上談的。社會是一個復雜的有機體,它不但包括經濟,而且還包括政治、思想和文化等多個方面。歷史唯物主義所強調的經濟在“歸根到底”意義上的決定作用,是指在社會這個復雜的有機體中“經濟運動是最強有力的、最本原的、最有決定性的” ,[2](P601)“政治、法、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2](P668)所謂的“歸根到底”是在“最本原”的意義上來談的。這里,需要注意的是,不能把經濟的這種“最本原”意義上的決定作用誤解為“直接”意義的決定作用,進而不顧實際、不加分析地到處套用。關于這一點恩格斯晚年曾多次強調過。例如,在1890年8月5日致康·施米特的信中,恩格斯有些傷感地指出:“唯物史觀現在也有許多朋友,而這些朋友是把它當做不研究歷史的借口的。”[2](P586)他告誡當時德國那些所謂青年著作家不要把唯物史觀當做“套語”到處套用,而要把唯物史觀的基本結論當做“進行研究工作的指南”。再比如,在1890年9月21日致約·布洛赫的信中,恩格斯強調,不能把經濟的這種“歸根到底”意義上的決定作用歪曲成“唯一”的決定作用。“經濟狀況是基礎,但是對歷史斗爭的進程發生影響并且在許多情況下主要是決定著這一斗爭的形式的,還有上層建筑的各種因素……這里表現出這一切因素間的相互作用,而在這種相互作用中歸根到底是經濟運動作為必然的東西通過無窮無盡的偶然事件(即這樣一些事物和事變,它們的內部聯系是如此疏遠或者是如此難于確定,以致我們可以認為這種聯系并不存在,忘掉這種聯系)向前發展。”[2](P591-592)也就是說,經濟狀況雖然具有歸根到底意義上的決定作用,但上層建筑的各種因素不但可以影響歷史,而且也可以在某些情況下對歷史斗爭的進程起“決定”作用。因此,在分析歷史進程中的任何一個歷史事件時僅僅從經濟因素出發把握其中的“必然”性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從“一切因素間的相互作用”出發把握其中的“偶然”性。進而言之,盡管歷史進程中有必然性的邏輯,但展現在歷史舞臺上的卻是由多種因素和力量造成的“偶然事件”,對于這些“偶然事件”的分析,如果僅僅從那種歸根到底意義上的經濟邏輯去解釋的話,不但是遠遠不夠的,而且有些時候還會鬧出笑話來。
眾所周知,唯物辯證法特別強調“理論聯系實際”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由此出發,考察任何一個具體的歷史事件都不能簡單地套用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而要首先遵循“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原則,對那些“偶然事件”的成因做出具體的分析和判斷。一旦我們堅持以“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原則為前提來理解和運用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那么,我們就會看到政治與經濟的關系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盡管在歸根到底的意義上經濟決定政治以及其他因素,但是,“這并不是說,只有經濟狀況才是原因,才是積極的,其余一切都不過是消極的結果”。[2](P668)換言之,政治等其他因素在歷史進程中并不總是表現為“消極的結果”,而是在某些特定條件下有可能以“積極”的面目出現,成為導致出現某一歷史事件或事變的“原因”。顯然,“反常論”者和“早產論”者并不理解這一點。在這些人看來,經濟與政治的關系任何時候都只能有一種情形,即“經濟決定政治”。在這種情形下,經濟是積極的,政治是消極的;經濟是原因,政治是結果。由此出發,他們認為,建立社會主義的道路也只有一種,即經濟發展引起政治變革從而導致社會主義的建立,亦即“先經濟后政治”。然而,俄國的社會主義走的卻是一條相反的道路,即發揮政治的能動性,通過政治革命先建立社會主義政權然后完善社會主義的物質基礎,亦即“先政治后經濟”。在這種情形下,政治是積極的,經濟是消極的;政治是原因,經濟是結果。這在那些只知道把“經濟決定政治”原理拿來到處套用的人看來是“反常”的。針對這種“反常”論,列寧曾反問道:“你們在哪些書本上讀到過,通常的歷史順序是不容許或不可能有這類改變的呢?”“我們為什么不能首先用革命手段取得達到這個一定水平的前提,然后在工農政權和蘇維埃制度的基礎上趕上別國人民呢?”[3](P778、777)在列寧看來,這種“反常”論的一大弊病就是沒有從俄國的特殊國情和俄國當時面臨的國內外環境出發思考問題。列寧經過具體分析,看到在當時的俄國發動社會主義革命的條件是存在的。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給俄國的工人和農民帶來了巨大痛苦,他們對現狀極其不滿并強烈地要求改變現狀;“二月革命”后上臺的臨時政府沒有能力解決俄國當時一系列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特別是諸如和平、土地、消除饑餓等與群眾的生計密切相關的問題,因而失去了人民的支持;布爾什維克黨力量逐漸增強,并且與群眾保持著廣泛的聯系,比其他黨派更了解群眾的要求和愿望;蘇維埃政權受到人民群眾的認同,等等。因此,1917年的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絕不是一些人眼中的“冒險主義”,而是從客觀實際出發并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產物。反觀“反常論”者和“早產論”者,盡管他們能夠熟記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但卻遺忘了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反常論”、“早產論”的背后隱含著這樣一個潛在的理由,即“經濟決定政治”是一般歷史規律,既然是“規律”就不能違背,只能尊重,在這個意義上,經濟落后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及其所走的“先政治后經濟”道路背離了歷史規律。例如,在1917年4月間,普列漢諾夫就曾從這一邏輯出發反駁列寧在《論無產階級在這次革命中的任務》一文中對他的批評。普列漢諾夫引用唯物史觀的如下原理: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力的發展引起生產關系的變化,只有當生產關系由生產力發展的形式變成了束縛生產力的桎梏時,社會革命才會到來。由此,他認為 ,“這就意味著,遠非在任何時候都能由一種生產方式轉變為另一種更高的生產方式,例如,不能在任何時候都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轉變為社會主義生產方式。”[4](P418)“如果一國的資本主義尚未達到阻礙本國生產力發展的那個高級階段,那么,號召城鄉工人和最貧苦的農民推翻資本主義就是荒謬的。”[4](P420)基于這種邏輯,他反對這樣的主張,即“認為即將到來的俄國革命應該把政治因素(即推翻沙皇制度)同社會因素(確切些說是社會主義因素)結合起來”。[4](P419)應該說,如何回應“背離論”是更緊要的,也是更艱難的。我們認為,“背離論”的根本在于不懂得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辯證法”。
的確,革命活動亦如其他任何人的有目的的活動一樣,要想取得成功都必須做到遵循客觀規律,即實現“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統一。在“反常論”者和“早產論”者看來,那種旨在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的政治活動要想實現“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統一,只能走“先經濟后政治”的道路。必須承認,“先經濟后政治”無疑體現了“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統一,然而,這種統一卻具有如下特點:“目的”服從于“規律”,亦即變革上層建筑的革命要求是以服從和順應一般歷史規律的形式表現出來的。由于此時人們的有“目的”的活動對于“規律”的遵循還是以“順應”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因而這種活動總的說來還具有某種“被動”的性質。其實,這種被動順應規律的情形在人們的日常生活和生產中也是很常見的。例如,長久以來,北方地區的農業活動的一個慣例就是“春種秋收”,它的特點是人們在被動順應大自然的溫度變化規律的前提下開展有“目的”的農業活動。再比如,地勢較低的平原地區借地勢引江水澆灌稻田,這種活動的特點也表現了對某種原理和規律(重力原理和“水往低處流”的規律)的順應。然而,實際上在人們的日常生產、生活中,也存在著與上述被動順應規律的情形相反的情形:讓規律“為我所用”。例如,隨著與農業相關的技術的發展,在現代農業中非常流行利用塑料大棚來種植“反季蔬菜”的模式,這些“反季蔬菜”不是種在春季或夏季,而是常常種在傳統農業看來不適宜開展種植活動的冬季。再比如,在一些山區,為了澆灌山上的梯田,人們往往需要通過水泵把山下的水引到山上。在這兩個例子中,人們的活動是否背離了規律了呢?并沒有。然而,與前兩個例子以及“先經濟后政治”不同的是,此時人們的活動所實現的“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統一卻具有如下特點:“規律”服從于“目的”。如果說,在前兩個例子中,“合目的性”是在“合規律性”的過程中發生的,因而,其所實現的“統一”體現的是人的活動對于規律的單純服從,那么,在后兩個例子中,由于“合規律性”是在“合目的性”的過程中發生的,因而,其所實現的“統一”不但體現了人的活動對于“規律”的服從,而且體現了對于“規律”的超越。質言之,前一種“統一”體現的是“唯物論”的邏輯;后一種“統一”體現的則是“辯證法”的邏輯。在“辯證法”的邏輯中,人們的活動既尊重了規律,又超越了規律。換言之,盡管“合目的性”的實現有賴于“合規律性”,但實現了的“合目的性”又是對“合規律性”的超越。
實際上,“先政治后經濟”體現的就是這種讓一般歷史規律“為我所用”的“歷史辯證法”的邏輯,即政治活動對歷史規律的尊重是以讓歷史規律為某種政治目的服務的方式展開的。此時,盡管變革上層建筑的革命活動依然必須要尊重客觀歷史規律,但是,尊重客觀歷史規律不是為了簡單地服從它,而是要超越它,去實現自己的“目的”。因此,“先政治后經濟”并沒有背離一般歷史規律,而是以讓“規律”服從于“目的”的形式,實現了“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統一。比較而言,如果說在“先經濟后政治”所實現的“統一”那里,人們的活動總的說來還是被動的,那么,在“先政治后經濟”所實現的“統一”那里,人們的活動則具有了某種主動的特點。這種人的活動以主動的形式所實現的“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辯證統一”的能動邏輯,正是“歷史辯證法”所要肯定和表達的。應該說,成熟時期的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觀中一直包含著對這種能動邏輯的肯定,只不過他們不是始終都有時間、地點和機會強調這一點。馬克思恩格斯早年為了反對“唯心史觀”,確立他們所創立的“唯物史觀”,因此,對“經濟決定政治”原理和“先經濟后政治”道路的闡釋相應較多。然而,由于這種闡釋在使唯物史觀獲得了很多朋友的同時,也遭到了某些誤解,特別是把他們的歷史觀誤解為那種只是強調經濟的自發作用的“經濟決定論”。為了消除誤解,晚年的馬克思恩格斯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著力闡發表征人的活動的能動性的“歷史辯證法”思想,在這種闡發中,“先政治后經濟”道路也重新被凸顯出來。例如,在“晚年書信”中,恩格斯強調:“并不像人們有時不加思考地想象的那樣是經濟狀況自動發生作用,而是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2](P668)“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這一論斷集中體現了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辯證法”思想。經濟落后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正體現了“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的邏輯。正是從“歷史辯證法”出發,晚年的恩格斯多次肯定首先掌握政權然后依靠政權發展經濟的道路。例如,恩格斯在致菲·范派頓和奧·伯尼克等人的信中指出:“工人階級應當首先掌握有組織的國家政權并依靠這個政權鎮壓資本家階級的反抗和按新的方式組織社會。”“一旦我們掌握了政權,只要在群眾中有足夠的擁護者,大工業以及大莊園式的大農業是可以很快地實現社會化的。其余的也將或快或慢地隨之實現。而有了大生產,我們就能左右一切。”[2](P506、589)
總之,從既包含“唯物史觀”又包含“歷史辯證法”的完整的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觀出發,我們看到盡管經濟是作為歸根到底制約歷史發展的因素,盡管“經濟決定政治”是一般歷史規律,但是,人們在歷史規律面前并非只能是被動的,并非只能無所作為地等待那種由于經濟的變化而自動地引發的政治變革的情形的發生,而是人們可以發揮政治行動的能動性去積極主動地遵循歷史規律,讓歷史規律服務于變革上層建筑和社會形態的目的。相比之下,包括像普烈漢諾夫、考茨基等這樣著名的第二國際理論家之所以批評1917年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的邏輯,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在他們的歷史觀中“歷史辯證法”的“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的能動邏輯是缺位的。與普烈漢諾夫、考茨基等不同,既熟悉“唯物史觀”又懂得“歷史辯證法”的列寧則充分理解“先政治后經濟”道路,他的《國家與革命》一書就是有力的證明。總之,“背離論”所體現出來的正是對馬克思恩格斯的“歷史辯證法”的缺乏與背離。
“反常論”、“早產論”實際上還包含著這樣一種“懷疑”,即懷疑俄國通過革命建立起來的一個仍需完善的“社會主義國家”的“社會主義”性質,認為由于俄國當時落后的生產力使得俄國不具備建立社會主義的經濟條件,因此,俄國通過革命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例如,就在俄國的政權剛剛轉到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手中的第三天,普列漢諾夫就在“致彼得格勒工人的公開信”中表達了他對新生的社會主義政權的懷疑。他說:“你們應當問問自己:我國的工人階級是否已經準備好現在就建立自己的專政?凡是稍微了解無產階級專政要以什么樣的經濟條件為前提的人,都會毫不猶豫地以堅決否定的態度回答這個問題。”[4](P443)無獨有偶,改革開放以來,一些人也用上述邏輯質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性質。然而,這種“懷疑論”所缺少的東西仍是唯物辯證法。
首先,從唯物辯證法的過程觀點出發,馬克思恩格斯將社會主義理解為一種過程性的存在。例如,恩格斯曾指出:“所謂‘社會主義社會’不是一種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應當和任何其他社會制度一樣,把它看成是經常變化和改革的社會。”[2](P588)恩格斯曾批評1890年6—7月間在《柏林人民論壇》上發生的關于未來社會中的產品分配問題的辯論。當時人們熱烈地討論社會主義社會的分配方式應該是什么樣子的,然而,恩格斯認為,這些辯論沒有意識到“分配方式本質上畢竟要取決于有多少產品可供分配,而這當然隨著生產和社會組織的進步而改變,從而分配方式也應當改變。但是,在所有參加辯論的人看來,“‘社會主義社會’并不是不斷改變、不斷進步的東西,而是穩定的、一成不變的東西,所以它應當也有個一成不變的分配方式。”[2](P586)將事物理解為一種“一成不變的東西”是形而上學思維方式的一個重要特點。從這種形而上學思維出發只能得出這樣“非此即彼”的結論:社會主義有一張永恒不變的“標準相”,由此,一個國家如果符合這個“標準相”,它就是社會主義的,否則就不是社會主義的。不難看出,“反常論”、“早產論”的懷疑實際上就是這種形而上學思維方式的產物。然而,與形而上學思維不同,辯證法的思維方式認為,事物是一種過程性的存在,事物的本質就在事物的過程中,因此,不能脫離事物的過程去非歷史地把握、評價事物。從辯證法的過程性思維出發,社會主義不是存在于歷史進程之外的抽象物,社會主義在實踐中,因而任何一個具體的社會主義國家必然表現為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因此,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的這種在取得工農政權的基礎上逐步完善社會主義的物質基礎的邏輯是符合辯證法的“過程”思維的。
其次,在唯物辯證法看來,“一般”寓于“個別”之中。雖然,“一般”作為“共相”對“個別”事物具有指導意義,但是,任何“一般”與“個別”相比都是貧乏的,任何“一般”都不能將“個別”所包含的豐富內容“一網打盡”,因此,與“一般”相比,“個別”無疑具有優先性。唯物史觀揭示了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作為“一般”規律其對任何一個具體的國家(“個別”)都有指導意義,但是,由于“個別”較之唯物史觀的“一般”規律具有“優先性”,因此,這種“一般”必須與各國的實際相結合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同樣,也正是由于“個別”的這種“優先性”,因此,不同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必然具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即表現出某種“特殊性”。需要指出的是,這種“特殊性”并不是違背了“一般”規律而出現的“反常”現象,恰恰相反,這種“特殊性”對于“一般”規律而言是“常態”。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列寧指出:“世界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不僅絲毫不排斥個別發展階段在發展的形式或順序上表現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為前提的。”[3](P776)俄國作為經濟落后國家之所以先于英、法等經濟發達國家建立社會主義,表現出“懷疑論”眼中的某種違背“世界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的“特殊性”,這完全是由當時俄國的特殊境況決定的。正如列寧所描繪的那樣:“俄國是個介于文明國家和初次被這場戰爭最終卷入文明之列的整個東方各國即歐洲以外各國之間的國家,所以俄國能夠表現出而且勢必表現出某些特殊性,這些特殊性當然符合世界發展的總的路線,但卻使俄國革命有別于以前西歐各國的革命,而且這些特殊性到了東方國家又會產生某些局部的新東西。”[3](P776)因此,列寧與普列漢諾夫等第二國際的那些對于新生的俄國社會主義持否定和懷疑態度的“英雄們”的重要區別,就在于前者真正理解并能夠靈活運用“一般”與“個別”的辯證關系分析問題,而后者只知道教條式地熟背“世界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和一再重復那條在他們看來是永恒真理般的論據,即“俄國生產力還沒有發展到可以實行社會主義的高度”。實際上,那些“懷疑論”者完全不理解列寧早在1899年就做出的如下論斷,即“對于俄國社會黨人來說,尤其需要獨立地探討馬克思的理論,因為它所提供的只是總的指導原理,而這些原理的應用具體地說,在英國不同于法國,在法國不同于德國,在德國又不同于俄國。”[5](P274-275)
與列寧一樣,毛澤東之所以能夠領導中國人民在經濟條件十分落后的基礎上建立社會主義,一個哲學方法論上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他深刻理解“一般”與“個別”的辯證關系。毛澤東指出:“矛盾的普遍性和矛盾的特殊性的關系,就是矛盾的共性和個性的關系。……這一共性個性、絕對相對的道理,是關于事物矛盾的問題的精髓,不懂得它,就等于拋棄了辯證法。”[6](P319-320)正是從這個“精髓”出發,毛澤東反對“本本主義”,強調一切從中國革命的特殊性出發的重要性。事實證明,正是由于中國共產黨正確堅持了“一般”與“個別”的關系,創造性地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革命之路,才成功地在中國建立了社會主義。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也可以說,社會主義在中國的勝利是堅持中國實際的優先性并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原理同中國的具體實際相結合的勝利,是堅持“辯證法”的勝利。總之,從“一般”與“個別”的辯證關系出發,由于每一個具體的國家都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因此,一個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雖然需要馬克思主義原理(“一般”)的指導,但更重要的是將馬克思主義原理(“一般”)與本國的實際(“特殊”)相結合,探索符合自身特點的革命與建設之路。然而,“反常論”、“早產論”的懷疑表明他們的理解正好相反,即“一般”優先于“個別”,不是從“個別”出發思考如何將“一般”與“個別”相結合,而是從“一般”出發用“一般”剪裁、套用“個別”。因此,“教條主義”而不是“辯證法”,是這種“懷疑論”的“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