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兆貴
(澳門大學 教育學院,澳門 999078)
墨子(前480―前390年),春秋末期戰國初期魯國人[1]100。有關他的生平,歷史記載頗少,所以難于詳考。有關他的姓名,學者或認為姓墨,名翟,但學界對此有爭論[2]51–52。錢穆認為墨不是姓,而是古代刑名、役夫之稱,翟為野人冠飾[3]49–51。根據《淮南子 · 大略》篇的說法,墨子曾學過儒家學說,后來對儒家的禮樂學說深感不滿,遂背離儒學而另創新說新學——墨學。墨家學說與儒家學說在戰國時期曾被并稱為“顯學”。
墨子的生平、思想基本上記載在《墨子》一書里。墨子的思想主張,主要是提出了“十義”:天志、明鬼、兼愛、尚賢、尚同、非攻、節用、節葬、非樂、非命。這些思想觀念、言論記錄在《墨子》的《尚賢》《尚同》《兼愛》《非攻》《節用》《節葬》《天志》《明鬼》《非樂》《非命》《非儒》等篇里。這幾篇應是墨者演墨子的學說所做的[4]133–134。墨子的言行基本上記錄在《耕柱》《貴義》《公孟》《魯問》《公輸》等篇里。這幾篇是墨子后學輯錄的。
墨子提出的“十義”,有些是反對儒學的,如節葬、非樂等。學者因此認為墨子反對儒學,其實此說未必符合史實。眾所周知,先秦諸子之間思想互相影響,吸收他家之長,修正、發展自己學說的現象比比皆是。墨子受孔子仁說的影響而提倡兼愛[5],孟子受墨子兼愛說影響而提出仁說;莊子反對仁義,荀子則批評莊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可見,先秦諸子雖然有自己的立場,但不等于他們不接受其他學派、思想家的觀念。陳啟云指出:
從思想發展史的角度來看,儒家、道家、法家等門派的形成是諸子思想發展到末期的事,至于九流十家的名目更是由后來漢儒所制定。從思想發展史的角度,應該注重的是各個思想家之間思想學說的先后轉變及相互影響,從中勾劃其發展的線索和關鍵。[6]16–17
這一說法對研究先秦思想史很重要。現代學者研究先秦思想史,依諸子的思想而把他們分為儒家、道家、墨家、法家等,是受到司馬談論六家要旨及班固《漢書 · 藝文志》的影響。司馬談在整理先秦思想時,依照諸子的思想內容、特點而把他們分為六家。班固進而把先秦思想分為九家十流,又提出諸子出自王官說。這一分法是漢代人的看法,未必完全合乎先秦的歷史真相。這種分法,對研究各家各派的共同思想特點大有益處,但如果忽略諸子所處的特定歷史環境和他們之間相互的問難、影響,單純地把他們劃入某家某派,則未必能說明諸子思想的原貌[3]34–38。
同理,墨子被劃入墨家學派,不等于說他沒有受到孔子的影響。呂思勉說:“墨子之非儒,僅以與其宗旨不同者為限。”他指出孔、墨有不少看法是相同的,如《修身》《親士》《所染》三篇與《大戴禮記 · 曾子立事》相表里[7]120。顧立雅也指出,墨子激烈批評儒家,是為了強調他離開儒家而自創門派,有自己的獨立性,但是,“他的學說的廣闊基礎的大部分事實上是他那個時代的儒學”[8]261。所以,墨子受到孔學的影響并加以吸收、發展,應是事實。
墨子將孔學進一步發揮且加以理論化。陳啟云指出:“孔子在‘不知、不可知’的‘認識論’懷疑氣氛中,提出了人本主義的‘認識論’基點,再由墨子從這個基點上建造出一新的宇宙觀、人生觀、真理觀、價值觀的思想系統。”[6]17–22易言之,只有孔子重建認識論的基礎,墨子才能開創比較完整的思想體系。就思想觀念發展而言,墨子將孔子“仁”中的“愛人”觀念發展成兼愛思想;把孔子“下學上達”理論發展成法天的一套完整理論,進而認為天有其規范人間的客觀規則——義;把孔子重視賢能的觀念發展成尚賢的理論[9]。可以說墨子發展了孔學,自創墨學,旨在批評當時貴族種種侈靡生活,指陳當時各國統治的弊病,提倡非禮、非樂、非攻、薄葬[1]88。由于儒家對傳統禮樂文化采取溫和的保守態度,于是就成為他所批評的對象[10]33。一般學者認為墨學具有功利性,其實墨子重視客觀知識,注重邏輯[11]185–193。
墨子死后,墨學分為三派,《韓非子 · 顯學》篇:“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12]有關這三派的構成成分、主張,學者有不同的說法。蒙文通認為這三個學派與地域有密切的關系:東方墨者相里氏重說書權說,南方墨者鄧陵氏重辯說,秦墨相夫氏重實事而輕理論[13]。李生龍的看法與此基本相同[14]。
《墨子》一書應是記載墨子及其后學的匯編。《漢志》著錄為71篇,今僅存53篇。這53篇,大體可分為三類,一屬名辯類,即《經上》《經下》《經說上》《經說下》《大取》《小取》6篇。這6篇,“經”應該產生較早,“說”產生較晚。一屬軍事類,即《備城門》以下至《雜守》11篇。一屬思想類,即除以上兩類外的其他36篇。
《墨子》書中論及周公的有《所染》《非儒》《耕柱》《貴義》《公孟》。胡適認為《耕柱》《貴義》是墨子后學輯錄墨子一生言行的篇章,其他自《親士》至《辭過》或與墨家無關,或是根據墨家余論所作[4]133–134。他這一看法沒有提出論據。畢沅、孫星衍認為從《親士》到《辭過》的7篇是墨子自著,宋人潛溪甚至認為這7篇是墨家中的經[15],陳柱、欒調甫、羅根澤等認為這 7篇是“墨學概要”[16]40。可見,學者多認為這 7篇不僅與墨家有關,甚至認為其在《墨子》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由于這幾篇記為“子墨子”,所以應是墨子后學輯錄的。
在論述《墨子》對周公的評論前,先簡介周公。周公,又稱叔旦、周旦,中國古史中的偉大政治家,是中國信史的第一位極重要人物[17]。周公曾輔助武王克殷。武王在克殷兩年后逝世,由周公旦和召公奭、太公望輔佐周成王。周公曾攝政稱王,出師東征平亂,殺武庚、管叔,流放蔡叔,將周勢力擴展至東海[18]16–62。關于周公攝政的主要事跡,《尚書大傳》有簡要記載:“周公攝政:一年救亂,二年克殷,三年踐奄,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作樂,七年致政成王。”周公提出“明德慎罰”“敬德保民”的主張,制禮作樂,建立典章制度,為周王朝統治、中國文化發展奠下基礎[19]240–267。現代學者稱贊他是“中國大一統國家的締造者和總設計師,中國禮樂文明的創建者和中華文明的奠基者,中國西周前文化的集大成者和孔子等諸子百家的先師,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偉大的政治家、思想家、戰略家、文化始祖和道德典范”[20]。此說實不為過。
下文把《墨子》中《所染》《非儒》《耕柱》《貴義》《公孟》篇對周公論述的內容分為兩部分,一是墨子對周公的評論,一是他的門人弟子或后學的評論。
1. 《所染》篇:周公是武王極重要的輔佐
《所染》篇以染絲為喻,說明君主要正確選用親信,士慎擇朋友。該篇所反映的思想與墨子相同。因此,本篇可視為對墨子思想的記載。本篇說:
子墨子言見染絲者而嘆曰: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必,而已則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非獨染絲然也,國亦有染。舜染于許山、伯陽,禹染于皋陶、伯益,湯染于伊尹、仲虺,武王染于太公、周公。此四王者所染當,故王天下,立為天子,功名蔽天地。舉天下之仁義顯人,必稱此四王者[21]12。
這段文字引墨子的話,說明環境對人性、身邊人物產生的重要影響。作者稱贊虞舜、夏禹、商湯、周武王4位王者,說他們分別受到許由、伯陽、皋陶、伯益、伊尹、仲虺、姜太公、周公的“熏染”,最后才能夠統一天下,立為天子,功蓋四方,名揚天下。易言之,周公是上古史中極為重要的一位歷史人物,是與許由、伯陽、皋陶、伯益、伊尹、虺、姜太公等量齊觀的人物,他對周武王建立功業起著重要的作用,是武王極重要的輔佐。可見,周公是三代中一位對王者起著重要正面作用的歷史人物。
2. 《耕柱》篇:肯定周公駁斥管叔、東征滅奄符合道義
《耕柱》篇記墨子與時人、弟子對一些問題的看法。墨子派他的弟子管黔敖到衛國稱揚高石子,衛君就給高石子高官(卿)厚祿。高石子很盡責,“三朝必盡言”,然而衛君聽了卻不采納實行,因此高石子就辭職到齊國,告訴墨子,說自己因己言不被衛君采納而辭去高官厚祿,“衛君無乃以石為狂乎”?墨子回答他,提出“去之茍道,受狂何傷”“為義非避毀就譽”的看法[21]432,這是墨子對仕的看法,也是墨子為人處世的原則:他認為做正確或正義的事不是為了別人的稱贊,最重要的是自己認為是正確的、正義的,就不要把毀譽放在心里,正道直行就好了。墨子主張士之仕當以義為根據,不當爭待遇多寡[10]45。先秦儒、墨、道都有如此相同的看法,如孔子稱贊子路“衣敝缊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孔子對仕的看法是:“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孟子藉孔子之言提出三種不同仕的類型,即“行可之仕”“際可之仕”“公養之仕”。錢穆及筆者對此有闡論[22][23]42–43。莊子說:“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凡是有思想、有獨立人格的人,都堅信自己的信念,而不被外在的物質、權位等因素所影響。這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特點。
墨子作為巨子,有崇高的理想、人格,當然不容易被外在物質影響。所以,他稱贊高石子的做法,并以周公旦為例:
古者周公非關叔,辭三公,東處于商蓋,人皆謂之狂。后世稱其德,揚其名,至今不息[21]432–433。
關叔即管叔,商蓋即商奄,乃魯國之都曲阜。這段是說周公受到管叔等人的毀謗,帶兵東征滅奄[21]433。當時人說周公發狂,但后世稱譽他的德行,頌揚他的美名。
可見,墨子相當認可周公駁斥管叔、東征滅奄是符合道義之事,稱贊周公為人特立獨行,高瞻遠矚,不為俗世觀念所囿限。墨子這樣稱頌周公,與《尚書 · 周書》八誥所記周公的事跡相同,而且墨子這樣推崇周公,對荀子也產生了影響,荀子稱贊周公是大儒(圣人)[24]3–13。
3. 《貴義》篇:周公勤于讀書,禮賢下士
這篇文章應寫成于戰國中晚期,在該篇中墨子這樣評周公:
子墨子南游使衛,關中載書甚多。弦唐子見而怪之,曰:“吾夫子教公尚過曰:‘揣曲直而已。’今夫子載書甚多,何有也?”子墨子曰:“昔者周公旦朝讀書百篇,夕見漆(七)十士。故周公旦佐相天子,其修至于今。翟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難,吾安敢廢此?……今若過之心者,數逆于精微,同歸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書也。而子何怪焉?”[21]445
“關”即“扃”,“漆”即“七”[21]445。墨子弟子弦唐子看到墨子車里裝著很多書,但墨子曾教弟子公尚過少讀書,說讀書不過是用來衡量是非曲直罷了,因此弦唐子不明其故。墨子稱贊周公一早就讀很多書,用功學習,非常人所能及;一個晚上(當指一天)接見70位名士,為政勤勞,所以周公輔佐天子取得很大成效,他的美善也因此流傳至今。可見,墨子認為周公讀書與為政是因果關系:周公讀書多,知道的事情、道理多,與他在政治上取得大成功有必然的關系。墨子以前之所以叫公尚過少讀書,是因為公尚過對事理已能洞察。可見,墨子認為讀書是有用的,讀書在知古今、明事理。
墨子所說周公“夕見七十士”的形象,與荀子及其后學《堯問》篇、《史記 · 魯周公世家》所記相同。荀子特別重賢,認為君主若不用賢,就會有亡國之虞。《堯問》記周公求賢若渴,他不是在十人和三十人之中挑選賢士,而是在百人和千人之中才挑選三位賢士,這是他每天接見很多賢士的原因。《史記 · 魯世家》稱贊周公“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周公的這些舉動不僅被后人廣為稱頌,而且為歷代執政者樹立了禮賢下士的楷模[24]10–12。可見,墨子對周公的好學、重賢的看法與儒家相同。
4. 《公孟》篇:周公是圣人,其地位比孔子高
《公孟》篇也是墨子后學輯錄的。墨子推崇周公是圣人:
公孟子曰:“君子必古言服,然后仁。”子墨子曰:“昔者商王紂卿士費仲為天下之暴人,箕子、微子為天下之圣人,此同言而或仁不仁也。周公旦為天下之圣人,關叔為天下之暴人,此同服或仁或不仁。然則不在古服與古言矣。”[21]454
公孟子應是儒者,且是習于俗見的陋儒。他提出做仁者的前提是必須說古人的話,穿古代的服裝。顧立雅根據《公孟》《耕柱》篇相關的記載,認為墨子時代的一些儒者只著意模仿某種古代風格,以至成為過去的奴性效仿者。他們對于真正的儒家原則不太了解或關心,卻渴望政治事業有一個美好未來[8]261–262。墨子舉史事為例反駁公孟子的看法,他說箕子、微子與費仲都是商紂時的人,說同時代同樣的語言,但是前者為圣人,后者為暴人;周公與管叔是兄弟,穿同時代的服裝,一為圣人,一為暴人,可見不能以語言及服裝作為仁與不仁的標準。在這里,墨子明確指出周公與箕子、微子一樣都是圣人。但在墨子生活的時代,儒家已經把孔子尊為圣人了,公孟子繼承了儒家的圣人觀,推崇孔子為圣人,甚至認為孔子可以當天子:“今孔子博于《詩》《書》,察于禮樂,詳于萬物,若使孔子當圣王,則豈不以孔子為天子哉?”[21]454墨子推崇周公為圣人,也即反對孔子為圣人。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儒、墨兩家不同的圣人觀。儒家認為圣人是人倫的極致[23]74–75,墨子則認為圣人必須服從天意、順應鬼神。具體來說,墨子認為圣人有三種:一為善于創作者,一為最聰明者,一為人格最高者。墨子在《節用中》中說古之圣人因時而制作劍、甲、車、船、宮室,因此墨子認為凡能制作發明器具者皆為圣人。墨子在《天志下》中說只有圣人深明天之志,知道“天子有善,天能賞之;天子有過,天能罰之”[21]210,并且能向世人宣明此道理,因此認為唯有法天、以天志為依據的人才能是圣人。可見,墨子雖然和《詩》《書》的看法一樣,視最聰明的人為圣人,但是他強調的是圣人服從天志,以天為儀。墨子視人格最高者為圣人,是其圣人觀中是最重要的部分,也是其濃墨重彩加以描繪的。墨子以天志、鬼神觀念論此類圣人:首先,圣人要順從鬼神,因為鬼神可以輔助天而管制天下,握有賞善懲惡之權,其明智尤遠甚于圣人;其次,圣人要去“六辟”:“必去喜,去怒,去樂,去悲,去愛,去惡,而用仁義。從事于義,必為圣人。”[21]442–443墨子以為六欲有其流弊,故想透過修養凈化六情之僻,具體方法是以外在標準“義”主導內在修養。墨子主張以客觀理性克制主觀情欲,希望透過外在的種種規范、制度來規范人的行為,所以他不斷鼓吹法儀、尚賢、尚同等,注重邏輯,重視客觀知識。墨子重視天志、鬼神,而孔子沒有順天志依鬼神,所以孔子不是墨子的圣人。孔子“敬鬼神而遠之”,偏重現實人生界,推遠鬼神界。墨子批評儒家“執無鬼而學祭禮,是猶無客而學客禮也”[21]457,毋寧是說他認為孔子不合此條件,故不能當圣人。
總的來說,墨子推崇周公,稱贊周公是圣人,而不認同孔子是圣人,這是由儒、墨的圣人觀不同造成的。既然墨子推崇周公是圣人,那么在《所染》篇中說周公是三代中一位對王者起著重要正面作用的歷史人物,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墨子又肯定周公駁斥管叔以及東征、滅奄的行為是完全符合“義”的,稱贊周公為人特立獨行,是后世做事不避譽毀的典范;贊賞周公勤于讀書,禮賢下士,在政治上取得了顯著成效。
據學者考證,《非儒》不是墨子親著,亦不是其后學記墨子之言而匯編的,而是墨子后學所作[16]41–42。該篇論及周公的文字如下:
孔某與其門弟子閑坐,曰:“夫舜見瞽叟就然,此時天下圾乎!周公旦非其人也邪?何為舍亓家室而托寓也?”孔某所行,心術所至也。其徒屬弟子皆效孔某……夫為弟子,后生其師,必修其言,法其行,力不足、知弗及而后已。今孔某之行如此,儒士則可以疑矣[21]440–441。
這篇文章對孔子的人格、行事進行誣蔑:(1)借晏子之言批評孔子沒有仁義,不是賢人。(2) 孔子幫助田氏專政于齊國。(3) 孔子為魯司寇時,私開城門讓季氏逃亡。(4) 孔子親口誣蔑舜與周公:舜為天子,而其父親竟然為臣子,有悖常理,將危及天下;周公旦也非仁人,東征在外,“舍其家室而托寓”。(5) 孔子心術之壞所至,影響弟子,使他們也跟著為非作亂。之所以說這是墨子后學誣蔑,是因為《非儒》篇所提的這些事都不符合史事,其目的是希望收到批判孔子是“非賢人之行”“非義之類”之效,而置儒家于死地[25]55。這與墨子分別看待孔子之人與孔子之學的態度顯然不同,不僅無助于宣播墨學,也不能一針見血地批評儒學。陳拱很中肯地分析說:“墨子所爭的只是道理,不在人身攻擊,其后學不免刻薄、詐偽,有失墨子的風度……這只是其后學中一些卑鄙而不夠格者的人身攻擊,并沒有什么學術價值可言。”[26]此言有理。
周公是先秦乃至整個中國歷史中一位極為重要的人物,他對中國學術思想、文化制度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在先秦時期,孔子對周公特別尊崇,但沒有說他是圣人。墨子是第一位推崇周公為圣人的思想家。墨子研讀《詩》《書》,了解周公的為人、行事,對周公的歷史貢獻予以極高的評價。墨子對周公的看法,與孔子、孟子、荀子相同。孟子、荀子也推崇周公為圣人。可見,墨子的周公圣人觀影響了孟子、荀子。
雖然墨子與儒家都推崇周公為圣人,但是墨家、儒家的圣人觀不同,他們從自己學派學說的立場出發,對自己的理想人物進行闡釋、評論。不僅學派不同,圣人觀不同,即使同一學派里的人對同一理想人物、觀念也有殊異,如孟子與荀子的圣人觀就有所殊異,墨子與其后學《非儒》作者對周公的評論也不盡相同。
先秦思想學說在發展過程中,存在著彼此的負面影響。墨子學說受孔子影響,他推崇周公甚于孔子,尊崇周公為圣人。孟子則因墨子推崇孔子甚于周公,且反對孔子為圣人,而提出孔子是圣人,是圣之集大成者,比周公還偉大。
儒、墨思想互相影響,就從墨子對周公的評論已可見一斑。至于學派之間、諸子之間的學說、思想的互動、互相影響,也是研究先秦諸子所當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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