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愛華 劉雍鶴 王 沛
(上海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心理系, 上海 200234)
人際沖突是一種發生在相互依賴個體間矛盾沖突的心理過程(Barki & Hartwick, 2004), 其本質是各方感知到目標、認知或者價值觀間的矛盾, 并由此產生對情境的威脅評價, 最終導致人際沖突行為(Halevy, Chou, & Galinsky, 2012)。其中, 威脅評價是指個體對自己能否應付即將到來的消極結果的感知與評價(Lelieveld, van Dijk, van Beest, & van Kleef, 2012)。面對沖突情境, 當個體判斷自身的資源難以應對情境需求時, 便會將之評價為威脅, 繼而引發沖突行為(O’Connor, Arnold, & Maurizio,2010)。由此可見, 威脅評價是人際沖突感知過程中的關鍵一環, 決定著個體是否會采取具體的沖突行為(Halevy et al., 2012;O’Connor et al., 2010; Kanas,Scheepers, & Sterkens, 2017)。與此同時, 不同類型的沖突造成的威脅評價對于個體沖突行為表現的影響存在差異。根據沖突爆發的根源, 研究者一般聚焦于利益沖突與價值觀沖突的效應比較(Harinck& van Kleef, 2012)。相對于利益威脅, 面對價值觀威脅的個體, 由于價值觀與規范受到挑戰, 個體的自我認同與個體整合受到了威脅, 會感到壓力更大、道德冒犯和能量耗竭, 自我威脅增強(Halevy et al., 2012; Kouzakova, Harinck, Ellemers, &Scheepers, 2014)。其誘發的潛在威脅可能更大, 對沖突行為的發生起著更為重要的作用(Kouzakova et al., 2014; Idrissou, Aarts, Leeuwis, & van Paassen,2016)。
人際沖突發生時往往包含著強烈的消極情緒體驗(Barki & Hartwick, 2004; Bao, Zhu, Hu, & Cui,2016)。作為最常經歷的一種消極情緒(Tobin &Graziano, 2011), 失望以其獨特的沖突消解策略功能得到了研究者們的廣泛關注(Lelieveld et al.,2012; Lelieveld et al., 2013; van Doorn, van Kleef, &van der Pligt, 2015)。失望是指決策結果未達到先前期望時個體的心理反應(Wubben, de Cremer, & van Dijk, 2011; Bault, Wydoodt, & Coricelli, 2016)。當個體感到失望時, 通常會認為自己對情境沒有控制力、對事件無責任感與無力感, 從而減少對他人的信任與親社會行為(Chua, Gonzalez, Taylor, Welsh,& Liberzon, 2009; Tobin & Graziano, 2011)。例如,Martinez, Zeelenberg和Rijsman (2011)采用虛擬情境、自傳體回憶等多種任務誘發了個體的失望與后悔情緒, 觀察體驗到這兩種情緒的個體在最后通牒博弈與給游戲這兩種單次博弈中的表現。結果發現,失望個體的親社會行為會的確有所減少。
人際沖突的本質是各方的目標、認知或者價值觀間的矛盾引發的互依個體對于人際交往情境的威脅評價而使雙方處于相互沖突的狀態(Halevy et al.,2012)。也就是說, 威脅評價是沖突感知過程中的關鍵一環, 直接決定著個體在沖突中最終采取怎樣的行為(Kanas et al., 2017)。與此同時, 負性情緒在人際互動中被認為是一種威脅, 是一種重要的人際互動方式(Bao et al., 2016)。那么, 作為一種重要的負性情緒, 失望對個體對情境的威脅評價與沖突行為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在不同類型的人際沖突中, 失望對個體對情境的威脅評價與沖突行為又會有何不同?失望的個人效應是不是通過影響主體的威脅評價, 進而影響沖突行為的呢?
如前所述, 失望可能會導致個體對情境產生較高的威脅評價。沖突中的個體采取何種行為取決于威脅評價, 威脅評價越高, 沖突行為越多(Halevy et al., 2012)。為此, 我們推斷失望可能會通過高威脅評價引發更多的沖突行為, 并且試圖通過第一個實驗研究來檢驗下述假設:
H1
:失望的個體相比無情緒的個體, 其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不同類型的沖突含有不同的威脅感知內容, 威脅感知內容決定其產生的威脅評價, 進而影響沖突行為(Sinaceur & Neale, 2005)。在人際沖突中, 最常討論的沖突是利益沖突與價值沖突。利益沖突一般涉及稀缺資源、領土、電腦設備或金錢等分配的矛盾。價值沖突一般涉及個人規范和價值觀等方面的矛盾(Halevy et al., 2012; Kouzakova et al., 2014)。相比利益沖突, 價值沖突具有自我卷入程度高、易升級、不易調解的主要特點 (Kouzakova, Ellemers,Harinck, & Scheepers, 2012)。處于價值沖突中的個體的固定收益觀念和合作動機均很低, 只能達成很低的聯合收益(Harinck & Druckman, 2015)。以往研究考察憤怒情緒對利益沖突和價值沖突中沖突行為的影響時發現:相比利益沖突, 價值沖突中憤怒情緒引發了個體更強的不公平感, 沖突也隨之升級(van Kleef, de Dreu, & Manstead, 2010)。有鑒于此,我們擬在以往研究基礎上進一步檢驗沖突類型對于失望的個人效應的可能影響。具體假設為:
H2
:價值觀沖突中失望的主體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 利益沖突中失望的主體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更低, 沖突行為更少。以上海師范大學的大學生作為被試, 實驗1采用聯合決策(保證游戲)模擬沖突情境(Moehler,2009), 旨在檢驗H1這個研究假設。
M=
22.87歲, SD=
1.36 歲)。情緒操縱任務測試材料。有失望條件組的測試材料包含三個部分, 分別為“情緒管理測試”、“人際反應測試”和
“具象思維測試”。“情緒管理測試”包括從特質應對方式問卷(TCSQ)中選取的 10道題目(如:“我容易遷怒于別人而經常發脾氣。”); “人際反應測試”包括從癥狀自評量表(SCL-90)中選取的 15道題目;“具象思維測試”包括從 2013年中央、國家機關公務員錄用考試《行政職業能力測試》試卷中挑選的5道圖形推理題。每個題目均為9點計分(1=非常不符合, 9=非常符合)。無情緒條件組的測試材料為10以內的自然數的加減法, 共60個試次。
威脅評價測試。綜合由阻抗心動記錄(ZKG)、心電圖(EKG)和連續血壓數據三個指標組成的測量指標(Blascovich, Seery, Mugridge, Norris, & Weisbuch,2004), 參照 O’Connor等人(2010)的測量方式編制的三項目問卷進行測量。每個項目均為 9級評分,三項目得分的平均分即為威脅評價得分(O’Connor et al., 2010), α=0.95, 分值越高表示個體的威脅評價越高。
采用E-prime 2.0程序編程。為控制避免博弈次數、個體身份、平等性以及人際關系的干擾, 實驗中會明確告知被試博弈輪次, 被試之間沒有特殊身份, 也不存在親密關系。
實驗采取逐個施測的方式。實驗內容是一個聯合決策任務, 即一個探討人們如何達成聯合決策(保證游戲)的研究。整個實驗分三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呈現指導語。內容如下:同學你好,歡迎參加本次游戲。在接下來的游戲任務中, 你將與通過網絡與隨機的方式選出的另一位同學共同完成一個任務。任務規則如下:在單個任務中, 你需要做出C或D的策略選擇, 由您首先選擇, 隨后對手做出選擇。你們不同的策略選擇組合將分別產生不同的結果。當你們同時選擇C時, 你們均得4分; 當你們同時選擇D時, 你們均得2分; 當有一人選擇C, 另一人選擇D時, 選C的人得1分, 選D的人得3分。任務將進行多輪次(實際只進行一次),每次任務結束后將呈現兩人的策略選擇結果和你當前得分。請盡可能提高自己的分數。
在被試通過規則理解的檢測后進入下一階段。
第二階段:以測試任務來進行失望的操縱。對于失望條件組的被試, 要求被試完成一些題目, 之后程序顯示軟件因為故障而丟失數據, 通過恢復最終只保存下來10%的數據結果。隨后要求被試報告自己的失望體驗。為了確保情緒操縱任務誘發的是失望情緒, 在失望情緒測量之前, 要求被試回答一些問題, 如 “你是否認為結果很重要?”、“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沒有達到你的預期?”、“你對此是否感到有多失望?”, 前面兩個問題是保證誘發的情緒是失望(Lelieveld et al., 2012; van Dijk, van Kleef,Steinel, & van Beest, 2008), 第三個問題是對失望情緒強度的測評(Martinez et al., 2011)。無情緒條件組的被試則要求完成填充任務(10以內的自然數的加減法, 共60個試次, 時長與失望條件組的操縱時長相同), 最后同樣報告自己的失望體驗。
第三階段:進行正式任務。被試完成第一輪的保證游戲任務, 選擇策略C或者D, 作為因變量。
收集并整理威脅評價、失望體驗評價等數據,采用SPSS 21.0對數據進行統計分析。
首先進行失望誘發的操縱有效性檢測。對兩組被試的失望體驗進行獨立性樣本t
檢驗, 失望條件組中被試的失望體驗顯著高于無情緒條件組中被試的失望體驗,t
(52)=3.221,p
=0.002, Cohen'sd
=0.87。實驗的失望誘發操縱有效。以主體失望條件為自變量對主體威脅評價進行非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現, 失望條件的主效應顯著, 即失望條件下被試的威脅評價(M
=5.21,SD
=1.26)顯著高于無情緒條件下被試的威脅評價(M
=4.16,SD
=1.36),F
(1,50)=8.267,p
=0.006, η2=0.14。以主體失望條件為自變量對策略選擇進行卡方檢驗。結果發現, 失望條件的主效應顯著, 即失望條件下被試的策略選擇顯著高于無情緒條件下被試的策略選擇, χ(1)=4.75,p
=0.029 (見表 1)。
表1 主體失望條件與主體無情緒條件下被試的策略選擇
從本實驗結果來看, 在保證游戲中, 失望的個體相比無情緒的個體, 其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更高,策略選擇上更傾向于選擇競爭策略, 即沖突行為更多。這一結果驗證了以往的研究結論:失望的個人效應會增加個體的沖突行為。這可能是由于個體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上升所致。在本實驗中, 盡管個體面對的是一個沖突強度較低的對稱的互動情境,同時也被告知需要進行多輪互動, 但是在被誘發出失望情緒之后依然傾向于選擇競爭策略。這說明失望的個人效應具有穩定的負性效價, 在現實生活中需要加以抑制。
另外一方面, 實驗結果也對以往研究進行了補充:發現個體的失望影響了對于整體情境的威脅評價。已有研究證實, 人際互動中背景輸入中的變量正是對個體產生了威脅才會被知覺為沖突(Kouzakova et al., 2014; Halevy et al., 2012)。與此同時, 被誘發出憤怒與恐懼情緒的被試更傾向于將當前的情境評價為充滿威脅的情境, 表現為威脅敏感、不信任他人(Derks, Scheepers, van Laar, & Ellemers, 2011)。相反, 誘發出快樂情緒的被試更傾向于表現出合作行為、更信任他人(Martinez et al., 2011)。個體的失望如何影響其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之前尚未得到研究。因此, 實驗 1的結果彌補了這一不足, 同時又將失望的個人效應的加工路徑較好地整合到了整體的人際沖突信息加工過程之中, 提高了失望的個人效應的解釋力。
另外, 實驗 1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 失望的個人效應需要在更廣泛的情境下進行驗證。不同的矛盾根源構成不同的人際沖突類型, 沖突類型可能會影響個體對情境的威脅評價。威脅評價又決定著個體的具體沖突行為(Halevy et al., 2012; O’Connor et al., 2010)。沖突類型是人際沖突情境中的基礎變量, 因此, 需要從這方面進一步驗證失望的個人效應中失望—威脅—行為的效應路徑。其次, 失望誘發的操縱方式不具有普遍性。我們在預實驗中使用了前人廣泛使用的自傳體記憶、情景故事等失望情緒的啟動范式(Chua et al., 2009; Tobin & Graziano,2011), 然而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效果。因此, 我們采用了任務誘發的方式, 即根據失望的定義, 操縱個體經歷了需要完成任務卻得不到反饋的過程, 成功地誘發了被試的失望情緒。但是, 這一方式還需要進行廣泛的驗證以確定其效度。第三, 通過使用保證游戲來模擬沖突情境, 一方面不夠貼近社會生活的實際, 另一方面其C或D的策略選擇使得我們從中獲得的信息較少, 未必能充分反映失望的個人效應。因此, 在下一步的實驗中我們需要對于情境進行相應的調整。
實驗1驗證并擴展了失望的個人效應的消極作用, 即失望的個體對于事件或情境的威脅評價更高,沖突行為更多。保證游戲模擬的沖突情境是典型的利益沖突情境, 而更為常見和較難解決的價值觀沖突情境則未予以考量。為此, 實驗2通過采用最后通牒博弈模擬沖突情境, 試圖檢驗沖突類型對于失望的個人效應是否具有調節作用。
M
=22.57歲, SD
=1.42歲), 參加實驗將獲得一定的報酬。被試被隨機分配到各實驗處理條件下。采用2(主體情緒:無, 失望)×2(人際沖突類型:利益沖突, 價值觀沖突)的兩因素被試間實驗設計,主體情緒與人際沖突類型均為被試間變量, 因變量為被試在情緒誘發后的威脅評價以及最后通牒博弈中的出價。
采用E-prime 2.0程序編程。實驗采取群體施測的方式。實驗分三個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向被試介紹任務。告知被試將與Y開展一個關于 105代幣分配的任務。作為分配者,由其決定105代幣有多少分配給接受者Y (即Y為接受者), 而 Y需要作出接受與否的決定。實驗中有A、B兩個分配方案(A方案:給自己30%, 給對方70%; B方案:給自己70%, 給對方30%), 要求被試在A、B兩個方案之間進行選擇。如果Y接受分配方案, 代幣將按分配方案中的比例換算為實際的人民幣作為報酬返還給Y, 剩余代幣也將換算為實際的人民幣作為報酬返還給被試; 如果Y拒絕分配方案, 那么Y與被試都將一無所獲。任務將進行多輪, 每次由被試首先提出分配方案, 過程中可能會出現Y按要求填寫的反應Y意圖的信息。
隨后主試操縱沖突類型, 呈現指導語。利益沖突條件下的指導語為:請獲得盡可能高的收益, 因為基于常理對方也是這樣考慮的。價值觀沖突條件下的指導語為:請獲得盡可能公平的收益, 對方也被這樣要求(Harinck & de Dreu, 2004)。被試理解規則后進入下一階段。
第二階段:通過測試任務來進行失望的操縱。任務形式與實驗1中的情緒啟動方法一致。操縱之后進行情緒操縱有效性檢測和威脅評價測量。
第三階段:進行正式任務。博弈只進行一輪, 被試作為分配者在0~105之間提出分配數額作為因變量進行分析。
收集并整理威脅評價、沖突類型、失望體驗評價等數據, 采用SPSS 21.0對數據進行統計分析。
首先進行主體失望誘發的操縱有效性檢測。對被試對于自身的失望評價進行2×2的非重復測量方差分析, 結果顯示失望誘發的主效應顯著, 失望條件組中被試的失望評價顯著高于無情緒條件組中被試的失望評價,F
(1,86)=70.24,p
< 0.001, η2=0.45。實驗的失望操縱有效。接著進行沖突類型的操縱有效性檢測。先對被試的利益沖突評價進行2×2的非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顯示沖突類型的主效應顯著, 利益沖突條件下被試的利益沖突評分顯著高于價值觀沖突條件下被試的利益沖突評分,F
(1,86)=208.82,p
< 0.001,η2=0.71。然后對被試的價值觀沖突評價進行2×2的非重復測量方差分析, 結果顯示沖突類型的主效應顯著, 價值觀沖突條件下被試的價值觀沖突評分顯著高于利益沖突條件下被試的價值觀沖突評分,F
(1,86)=257.64,p
< 0.001, η2=0.75。實驗的沖突類型操縱有效。對主體的威脅評價進行2×2的非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顯示情緒的主效應顯著, 失望條件下被試的威脅評價顯著高于無情緒條件下被試的威脅評價,F
(1,86)=132.23,p
< 0.001, η2=0.60。主體情緒與沖突類型的交互效應顯著,F
(1,86)=4.60,p
=0.035, η2=0.05。簡單效應分析顯示, 在利益沖突中,失望條件下的被試的威脅評價(M
=5.64,SD
=0.97)顯著高于無情緒條件下被試的威脅評價(M
=3.68,SD
=0.86):p
< 0.001; 在價值觀沖突中, 失望條件下被試的威脅評價(M
=6.05,SD
=0.96)顯著高于無情緒反饋條件下的被試的威脅評價(M
=3.24,SD
=0.78),p
< 0.001。對主體的出價進行 2×2的非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顯示情緒的主效應顯著(見表2), 失望條件下被試的出價顯著低于無情緒條件下被試的出價,F
(1,86)=34.88,p
< 0.001, η2=0.29。
表2 失望與無情緒條件下不同沖突類型中的被試在最后通牒博弈中的出價
實驗1已經驗證了失望個體的威脅評價更高、沖突行為更多這一失望的個人效應的新路徑。在實驗 2中, 我們加入了沖突類型這一變量, 探究在不同的沖突類型下, 失望的個人效應是否同樣表現出上述穩定的消極效果。實驗結果發現, 無論在利益沖突還是價值觀沖突條件下, 失望主體的威脅評價都更高, 沖突行為都更多。另一方面, 雖然與利益沖突相比, 價值觀沖突中的被試的威脅評價和沖突行為較高, 但僅在威脅評價上達到顯著性差異。實驗結果部分支持了假設。
以往研究顯示, 價值觀沖突中個體的自我卷入程度更高、共同背景感知更低, 其沖突威脅主要源于自我概念層面(Harinck & de Dreu, 2004; Hanselmann& Tanner, 2008)。因此, 雙方為了維護自身的自我概念完整性而更加對立且不可調和, 傾向于將情境評價為更加負性, 故而威脅評價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有研究發現, 處于價值觀沖突中的個體經常采用更加僵化的策略, 達成的收益較差, 同時對于協商結果的滿意程度更低。與此相對應的是, 利益沖突中的個體的自我卷入程度低, 其沖突威脅主要來自外在稀缺資源層面。因此, 雙方為了達成一致而最終獲益, 往往通過相互讓步或妥協來取得最終的收益, 故而威脅評價更低, 沖突行為更少(Harinck& Druckman, 2015; O’Connor et al., 2010; Halevy et al.,2012)。在我們的實驗中, 價值觀沖突與利益沖突中被試的威脅評價的確存在顯著性差異。
如前所述, 在價值觀沖突中, 由于個體受到了自我概念層面的威脅。個體為了維護自我概念的完整性, 更傾向于內向的關注。此時, 當個體感受到失望時, 失望所帶來的歸因與他人或外界環境、無責任感、自我補償或不作為等效應將會加強這一內向關注的傾向, 對情境做出負性評價并表現出沖突行為(Kouzakova et al., 2012)。因此, 處于價值觀沖突中的失望個體可能會有更高的威脅評價, 表現出更多的沖突行為。與此相對應的是, 在利益沖突中,由于個體受到的是一些諸如稀缺資源的非自我層面的威脅。個體為了達成一致并最終獲益通常會采取相對更為靈活的策略, 此時為了獲益的個體往往會更為關注他人的要求以便更好地利益交換, 因而傾向于外向的關注, 即不僅關注自身的收益, 也會考慮他人的收益(Bradley, Postlethwaite, Klotz,Hamdani, & Brown, 2012; Meier, Gross, Spector, &Semmer, 2013)。然而, 當個體感受到失望時, 失望所帶來的歸因與他人或外界環境、無責任感、自我補償、逃避等負性效應將會減弱這一傾向, 個體同樣對情境做出負性評價并表現出沖突行為。因此,處于利益沖突中的失望個體也可能會有較高的威脅評價, 表現出較多的沖突行為。
以往研究已經證實, 失望的個體相比后悔或無情緒的個體傾向于增加沖突行為。在實驗1中通過改變博弈情境試圖驗證失望個體可能增加沖突行為或不作為等現象的存在。結果顯示, 在以保證游戲模擬的潛在沖突情境中, 相比無情緒的個體, 失望個體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實驗結果支持了我們的假設, 驗證了以往研究結論,同時證實個體的失望可以改變其威脅評價這一新的效應。
研究結果表明, 失望的個人效應在不同試次與被試上表現出穩定的負性效應, 進而增加個體的沖突行為。如前所述, 失望是一種與期望進行比較的反事實思維的消極結果(Chua et al., 2009)。失望往往伴隨著個體相應的認知和動機狀態, 即失望的個體認為自身處在期望未達成的狀態、認為失望是由外界不可控的環境因素引起等, 同時想要將注意力轉移到其它事物上(Tobin & Graziano, 2011)。因此,失望的個體更多地表現為增加沖突行為。我們的研究結果表明, 即便是在一個相對溫和的沖突情境中,失望的負性個人效應依然有效, 具有可重復性與跨群體跨情境的穩定性。
另一方面, 我們的研究結果表明, 失望個體的沖突行為增加這一結果可能是由于個體對于情境的威脅評價上升所導致。有研究者發現, 失望的個體認為失望是由他人或是不可控的因素而非自身引起的, 此時的個體缺乏主動性, 具有轉移注意的傾向(Tobin & Graziano, 2011)。在這種情況下, 個體可能會傾向于做出自身不能夠應付當前情境需求的評價, 即較高的威脅評價。以往研究已經證實,被誘發出憤怒與恐懼情緒的被試更傾向于將當前的情境評價為充滿威脅的情境(Derks et al., 2011)。威脅評價是人際沖突中個體信息加工的核心概念。高威脅評價往往導致處于人際沖突中的個體采取激進、冒險的行為, 增加沖突或攻擊行為。如此一來, 失望的個人效應中便形成了失望—威脅—行為的路徑, 將以往失望的個人效應中雜亂的認知分析統一到了威脅評價上來, 從而增加了失望的個人效應的解釋力。
在實驗1中, 我們已經驗證了失望的個體的威脅評價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這一失望的個人效應的新路徑。而在實驗2中, 通過加入沖突類型這一變量, 探究在利益沖突與價值觀沖突中, 失望個人效應是否同樣表現出上述穩定的消極效果。結果發現,無論在利益沖突還是在價值觀沖突下, 失望主體的威脅評價都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其中, 沖突類型對于失望個人效應中個體的威脅評價有調節作用,但對于個體的沖突行為沒有影響。
價值觀沖突中個體的自我卷入程度較高、共同背景感知較低, 其沖突矛盾焦點主要源于自我概念層面(Harinck & de Dreu, 2004; Hanselmann &Tanner, 2008)。因此, 雙方為了維護自身的自我概念完整性, 往往處于更加對立且不可調和的狀態,傾向于將情境評價為更具競爭性。處于價值觀沖突中的個體經常采用更加僵化的策略, 達成的收益較差, 同時對于協商結果的滿意程度更低。與此相對應的是, 利益沖突中的個體的自我卷入程度低, 其沖突矛盾焦點主要來自外在稀缺資源層面(Harinck& Druckman, 2015)。因此, 雙方為了達成一致而最終獲益, 往往通過相互讓步或妥協來取得最終的收益。有研究發現, 處于利益沖突中的個體能更多的達成協商一致, 收益會更好, 同時對于協商結果較為滿意, 對關系滿意度也較高(O’Connor et al.,2010; Halevy et al., 2012)。基于上述分析, 當失望的個體處于價值觀沖突中時, 個體有維護自我的完整性的需求, 更傾向于關注自我的需求(Kouzakova et al., 2012)。此時, 由失望所帶來的無責任感、自我補償或不作為等效應將會加強自我關注的程度。因此個體傾向于做出自身無法滿足情境需求的負性評價, 同時表現出激進的行為。也就是說, 此時個體的威脅評價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當失望的個體處于利益沖突中時, 由于個體受到一些非自我層面的威脅, 因而沒有明確的維護自我的完整性的需求, 個體往往傾向于不僅關注自身的收益, 也會考慮他人的收益(Bradley et al., 2012; Meier et al.,2013)。但是, 失望所帶來的負性效應將會減弱這種關注傾向, 此時的個體同樣傾向于做出無法應付情境的負性評價, 并表現出沖突行為。實驗結果證實了這一觀點。
與此相對應的是, 當無情緒的個體處于價值觀沖突時, 基于理性的分析, 個體傾向于將當前情境評價為更具競爭性。因此, 此時的個體將表現出更高的威脅評價和更多的沖突行為。相反, 當無情緒的個體處于利益沖突中時, 個體則常常為了最終獲益而通過與對手相互妥協后達成一致。為了這一目的, 個體往往表現得較為靈活且更具合作性。因此,此時的個體將表現出更低的威脅評價和更少的沖突行為。
(1)失望個體的威脅評價更高, 沖突行為更多。
(2)沖突類型影響著失望的個人效應, 主要表現為沖突類型經由失望調節著個體的威脅評價:價值觀沖突中失望個體的威脅評價要高于利益沖突中失望個體的威脅評價。另一方面, 沖突類型未影響個體的沖突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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