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科
(江蘇省黨的建設理論與實踐創新研究院 江蘇 南京 210009)
作為改革開放以來形成的一個重要概念,理想信念是理解當下中國政治語境的重要學術和政治話語。改革開放以來,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從鄧小平到習近平都有關于理想信念的重要論述。尤其是十八大以來,習近平同志多次圍繞這一問題發表重要講話,指出我們有不少黨員干部對共產主義心存懷疑,有的甚至向往西方資本主義制度,對社會主義前途命運喪失信心。[1]不難看出,在黨員干部隊伍中,理想信念不堅定、信仰缺失是一個需要引起高度重視的問題。如何看待上述現象,其視角無疑是多元的。而全球化語境中對此問題的探討則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研究視域。本文即擬在全球化語境中探討理想信念建構所面臨的困境及其應對。
當今世界,全球化進入了一個新的、前所未有的歷史階段。全球化的發展,不僅使傳統經濟活動沖破國界,政治和文化等領域也產生了全方位的交融。這一變化對包括中國共產黨在內的世界各國執政黨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和沖擊。全球化是一把“雙刃劍”,既會對各國政治文化產生積極影響,也有著難以預估的消極一面,因此,全球化對世界所有國家和地區來說都是機遇與挑戰并存。但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西方發達國家更具優勢,其強勢的文化及其資本主義的價值觀更容易影響其他國家。以美國為例,有學者認為,美國是一個比蘇聯意識形態更濃的國家。[2]因此,隨著全球化的深入,抵制西方文化侵蝕問題日益突出。
然而問題還不僅于此,全球化的影響并非如此單一。理想信念問題終究是植根于當下中國具體的政治語境中的,全球化浪潮也不能脫離現實的具體語境,而當兩者相結合時,我們就會發現,理想信念的建構變得更加復雜。理想信念是在改革開放以后逐步由“理想”與“信念”兩個概念組合而成的一個新術語,它的形成與改革開放的實踐密切相關。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理想信念的問題也更加凸顯。與此前的改革相比,今天中國的改革已進入“攻堅期”和“深水區”,而改革的全面深化只會加大全球化對中國的影響,這無疑進一步加劇了理想信念建構的復雜性。換言之,置身于全球化語境中的理想信念建構,所面臨的并非僅是全球化帶來的外部挑戰,而是來自全球化與全面深化改革內外交織下所產生的雙重困境。
信息網絡化已經成為當今時代的重要特征,它對人類社會的各個領域都將產生深遠的影響,網絡的興起也被稱為一場無聲的革命。[3]正是這種革命性的影響,網絡不再僅僅是一種技術,它會在拓寬人類生存空間的同時重塑著人們的價值觀,表現出某種文化的特性。僅就技術層面而言,互聯網也是知識經濟社會中新聞傳播和意識形態等領域的重要傳輸手段。因此,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到信息網絡化對黨員干部理想信念帶來某種沖擊的必然性。
眾所周知,自由和開放是互聯網的兩個重要特性,也是互聯網不斷發展的重要推動力。但從信息傳輸的角度來看,網絡的自由度和開放度越高,網絡信息的傳播越容易失控。技術的進步當然意味著人類力量的增強,但就像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所說,這種力量可以既可以運用于善,也可以運用于惡。[4]我們不能保證技術的進步一定帶來人類福祉的提高。除了開放性,網絡的自由度也是相當之高。約翰·費斯克的比喻很是形象生動,盡管網絡不屬于每一個受眾,但使用網絡的歸根到底仍是一個個的特殊個體,就像租房子的租客,雖然房子不是自己的,卻并不妨礙房客把房屋打造成自己的空間。[5]這個比喻把網絡的自由性很形象地表達了出來,實際上,網絡空間的自由度要遠超這一比喻所描述的程度。如果我們將其與互聯網時代之前的信息傳播作一簡單的比較,更會發現這一新變化所帶來的巨大轉變。在互聯網傳輸成為主流之前,信息傳播的權力和渠道基本上都是由國家和政府來掌控的,尤其是一些大范圍和遠距離的信息傳輸。然而互聯網出現之后,由于其自由的特性,互聯網的運作也存在無政府的傾向,畢竟從總體來看,互聯網沒有傳統意義上的物理邊界。這一領域也沒有一個國家或政府能夠完全掌控。因此,那種黨和政府掌握信息傳輸主要渠道,而民眾只是被動接受的局面在某種意義上已經被徹底改變。
更為重要的是,全球化時代的信息網絡化很容易形成一種網絡霸權。因為,互聯網信息傳播方式是一種新的思想文化傳播途徑,既然個人都能在這一空間中充分施加其影響,國家同樣如此,而因為國家的力量遠遠超過某一單獨個體,因此,國家在信息網絡化中的角色自然是更加重要。從實際運作來看,這一傳播主要是單向度的,具體則是如國際交流問題研究委員會主席肖恩·麥克布萊特所說的,這一傳播更多是從大國流向小國,從發達國家流向發展中國家。[6]之所以會存在這種單向度的傳播,與西方發達國家在網絡技術方面的優勢密切相關。實際上,從互聯網傳播中所使用的語言頻率可以更好地發現這一現象,根據統計,在互聯網的數據傳播中,英語信息高達90%,而中文信息連1%都不到。[7]而這種單向度的信息傳播雖然也是一種文化交流,但更容易形成一種網絡霸權,讓互聯網空間更多充斥著一些西方國家的話語體系。
這其中一個很典型的例子就是東歐劇變與蘇聯解體所帶來的影響。客觀而言,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對世界社會主義運動造成了很大沖擊,從世界范圍看,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在某種程度上進入了低潮期。這雖然是事實,但如何認識這一現象卻很容易引起分歧。事實上,對于社會主義運動的低潮現象,列寧很早就發表過極具前瞻性的認識。他認為社會主義運動在低潮時期很容易出現三種情緒:第一種就是悲觀失望情緒,對社會主義事業喪失信心;第二種則是消極頹廢,腐敗滋長泛濫;第三種則是背叛情緒,不愿再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奮斗,甚而公開投向資產階級懷抱。[8]然而在全球化時代,這一正確認識卻未必能得到廣泛傳播,其原因正是西方國家因其經濟和技術優勢而形成的網絡霸權。在互聯網空間中,西方國家可以借助其網絡霸權極力傳播帶有濃厚西方話語色彩的價值觀念,比如西方一些思想家對所謂馬克思主義已經失敗的一些預言等等。如果始終不能獲得某種正確的認識,少數黨員干部的理想信念就會出現動搖。說到底,這都跟不對稱的信息傳播密切相關。這樣一種不對稱的信息傳播很容易造成人們的思想混亂和精神困惑。在開放且自由的網絡空間中,社會主義主流價值會被極大程度地淡化。
全球化的快速發展還帶來了文化的多元化。在本尼迪克特看來,文化是一種思維和行動模式,具體則是通過某個民族的活動展現出來的,這種模式使得該民族有別于其他民族。[9]因此,文化的多元化就意味著各種不同文化模式相互之間的交流與融合,而這種模式既體現在各民族的生活習俗當中,也包含在各民族的政治、經濟制度當中,更體現在各民族的社會思想價值觀念當中。在文化多元化的過程中,各民族文化既可能借此契機進一步拓展本民族文化的發展空間,也可能面臨本民族文化被弱化的危機,特別是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亨廷頓曾經講過,文明是最大的我們,因為他使我們區別于所有在它之外的各種他們。[10]事實上,在文化多元化的過程中,西方發達國家經常借助文化傳播的手段隱性打擊其他國家,也即是鄧小平早就指出的一場沒有硝煙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沒有硝煙,就是指要對社會主義國家進行和平演變。[11]可見,文化的發展早已成為一個國家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點無論是在發達國家還是在發展中國家都是同樣重要。就中國共產黨而言,如何正確認識當代資本主義發展的新變化,是廣大黨員干部堅定共產主義理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信念的一個重要理論支點和價值觀基礎。
在馬克思主義的經典理論中,資本主義終將被社會主義所取代。但在現實層面資本主義不但沒有滅亡,某種程度上還呈現出相當的生機和活力,這與戰后資本主義國家的新科技革命有著密切的關系。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資本主義國家爆發了一場全方位、深層次的新科技革命,極大提升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生產力,國家壟斷資本主義在全球范圍內得以進一步延伸,對當代資本主義的發展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另一方面,資本主義國家對經濟社會的自我調節,在一定程度上暫時緩解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內部矛盾。這種自我調節甚至借助了社會主義國家的某些宏觀調控手段,主要表現在國家運用財政和稅收等杠桿,乃至國家直接出面主持重大項目,廣泛介入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等各個領域。可以說,正是二戰結束以后資本主義進行了不斷的自我調節,才使自己從戰后的嚴重危機中得以恢復,并獲得了新的發展。
面對資本主義的這些新發展、新變化,我們應如何認識至關重要。而西方國家經常以各類文化的形式對其他國家進行滲透活動。在文化多元化的環境條件下,不同文化形態與不同價值觀念之間相互競爭必然影響部分黨員干部的理想信仰,甚至一些黨員干部在西方資本主義文化的影響下,對社會主義道路開始持懷疑態度,對資本主義的新發展新變化因認識不清而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甚而發生信仰結構的重組和道德價值體系的置換。
如果全球化僅僅是一次來自外部的挑戰,理想信念建構所遭遇的困境或許不難解決。然而,無論是全球化,還是理想信念的建構,都與中國正在進行的改革開放實踐緊密聯系在一起。中國遭遇全球化浪潮沖擊的時刻,也正是中國全面深化改革的緊要關頭。當全球化與改革交織在一起時,問題也變得更加復雜。理想信念建構所面臨的不再是外部挑戰這一單一性的困境,而是來自內外交織下的雙重困境。當前,我國正處在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關鍵時期,社會情況的變化復雜而深刻。經濟利益多樣化帶來了價值觀念和意識形態的多元化,進而導致社會階層進一步分化。更為重要的是,所有這些新的變化并非僅僅是來自內部的演變,而是與全球化問題交織在一起的,這就使得原來已經較為復雜的態勢更加多元而無序,對黨員干部思想觀念的沖擊更為加劇。
隨著改革的深入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我國的社會階層結構發生了很大變化,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出現了很多新的社會階層,包括外資企業、民營企業的從業人員以及一些個體戶、私營企業主,乃至自由職業者等等。這些新的社會階層不同于傳統階層結構中的工人階級、農民階級以及知識分子階層,但實際上都是從原有的社會階層分化而來的,并且這一新的社會階層還將隨著全面深化改革的進程呈現不斷擴大的趨勢。整個社會階層結構越來越多元化,并且各個社會階層間的經濟、政治關系將持續發生各種各樣的變化。[12]
社會階層的分化意味著人們的職業和身份在不斷變動,不同行業、不同階層必然催生不同的利益群體。社會的流動速度越快,新的利益群體就會不斷涌現。不同利益群體意味著他們擁有著不一樣的價值觀念和利益表達方式,而多元化的經濟利益必然會影響到黨員干部的思想觀念以及如何使用手中的權力。作為掌握關鍵權力的關鍵少數,黨員干部特別是高級干部掌握著很多稀缺資源的配置權。在經濟利益多樣化的當下,如果他們缺乏理想信念,手中權力又缺乏有效制約,權力尋租等行為就有極大的可能會產生。因此,如何整合社會各階層利益,緩解各階層利益矛盾,加強黨的社會整合力和凝聚力,從而堅定黨員干部的理想信念是當前黨的思想建設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
價值觀念的多元化是階層分化和經濟利益多樣化之后必然產生的結果。因為所處階層不同,利益訴求和利益表達不同,各個不同社會階層的利益主體的價值取向必然不會相同,他們對政治、文化的要求也不會相同。而在價值觀念多元化的格局形成之后,各種不同價值觀念間的沖突也就不可避免。
首先,價值觀念的多元化會加劇人們的思想沖突。這種沖突的表現形式是多種多樣的,既包括與傳統思想道德觀的沖突,也包括與現代思想道德觀的沖突;既有政治價值觀的沖突,也有經濟價值觀的,還有社會文化價值觀的沖突,甚至人的自我實現價值觀等方面的沖突。不難看出,這一思想沖突內容既復雜又多樣,有的時候還十分尖銳。
其次,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主導地位會受到削弱和沖擊。任何社會都有主導的價值觀念。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我國當然是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主導。在全球化深入發展的當下,國際交流進一步加深,不少西化思想備受追捧和崇尚,越來越多的社會成員注重追求自我發展。這當然是社會進步的一種表現,但如果過分注重個人利益而忽視集體利益、國家利益,就會走向極端的個人主義。因此,價值觀念的多元化意味著理想信念建構必須處理好社會價值一元化與多元化之間的關系。
意識形態是一套特殊的社會思想體系和認知體系,它反映著這個社會的經濟和政治制度。任何社會都有著一套占主流地位的意識形態系統,它代表著占統治地位的社會階級的利益和要求。但一個社會并非僅僅只有一套意識形態,加上每個社會階級都會宣傳代表本階級利益要求的意識形態,這就往往會帶來不同意識形態之間的沖突與斗爭。
從現實情況看,我國的意識形態領域一直以來都是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占據主導地位,但隨著改革的深入和全球化浪潮的沖擊正在發生很大的變化。由于新的社會階層不斷產生并漸趨擴大,社會的多元化傾向越來越濃,一些新的利益群體逐步形成,這意味著人們的價值觀念和思想觀念必然帶有差異性和多樣性,傳統的意識形態格局也必然隨之而變。當前社會上有的人公開主張搞私有化,否定社會主義道路和社會主義制度的科學性,鼓吹社會意識形態的多元化。尤其是在全球化浪潮的大背景下,一些帶有濃厚西方話語色彩的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等思潮直接沖擊馬克思主義主流意識。毫無疑問,這些西方意識形態濃厚的話語體系必然會與社會主義主流意識形態在各個領域發生沖撞,進而影響到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主導地位。可以說,意識形態多元化態勢對主流意識形態產生的潛在影響極大地削弱了共產黨執政的意識形態基礎,使黨和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以往強大的“表達”功能受到削弱,使黨員干部對黨的主流意識形態的價值信仰發生動搖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經過40年的發展,今天中國的改革已進入“攻堅期”和“深水區”,邁入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新階段。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也已發展成為一個擁有近9000萬名黨員的執政大黨。如此之大的組織規模,理想信念建構的難度之大不難想象。全球化為我們探討研究這一問題提供了一個新的視域。作為一股來自外部世界的力量,全球化首先帶來的是一些外部的滲透和沖擊,這主要表現為網絡霸權和文化多元化的挑戰。網絡霸權意味著一種不對稱的信息傳播,在全球化的語境中,網絡霸權有利于西方國家向我國傾銷帶有濃厚西方話語色彩的思想價值觀念,從而淡化社會主義的主流價值。在全球化的語境中,文化多元化對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也意味著更多的挑戰。
如果全球化僅僅是一次來自外部的挑戰,或者說全球化所遭逢的中國是一個封閉狀態下的中國,理想信念建構所面臨的問題也許不會那么復雜。然而問題恰恰出現在這里。中國遭遇全球化浪潮沖擊的時刻,也正是中國全面深化改革的緊要關頭。當全球化與改革交織在一起時,理想信念建構所面臨的不再是單一的困境,真正的困境來自全球化與中國具體語境即改革開放大背景相互交織下所導致的國內政治經濟環境的變遷。這包括社會階層的分化和經濟利益的多樣化、價值觀念和意識形態的多元化等等。這些新的變化加劇了理想信念建構問題的復雜性,且更多呈現出一種多元而無序的復雜態勢。從全球化視角而言,理想信念建構的有效路徑應著眼于尋找一種方式以打破這種無序狀態,使之在有序狀態下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