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章程的本質、結構和功能論析*

陳思敏 陳自才

(中央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北京 昌平 102200;魯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山東 煙臺 264025)

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的執政黨，治國必先治黨，治黨務必從嚴，從嚴必依法度，而中國共產黨章程(以下簡稱黨章)是黨的根本大法，是全面從嚴治黨的根本遵循。在全面從嚴治黨的新時代，在黨章基本理論問題研究尚很薄弱的情況下，在“兩學一做”學習教育常態化制度化、依規治黨深入推進的重要時刻，深入探討黨章的本質、結構和功能問題，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黨章本質:揭示黨存在和發展的根本依據和永恒動力

(一)黨章本質是圍繞著黨的先進性純潔性而展開的有機統一整體

要探討黨章的本質，必須明確本質的涵義。首先，人們對本質的探討是一個長期的持續深入的過程，對本質的把握是長期艱辛勞動的結果。列寧認為，“本質具有某種外觀”［1］，卻深藏在外觀的下面。這就需要通過深入研究才能透過現象看本質。但是，任何事物又都處于普遍聯系、不斷發展的狀態中，所以，“人的思想由現象到本質，由所謂初級本質到二級本質，不斷深化，以至無窮。”［2］其次，本質就是事物存在和發展的內在根據，是事物內部固有的根本矛盾，是事物發展變化的內部根源。辯證法大師黑格爾指出:“某物的存在，必有其充分的根據，……根據就是內在存在著的本質，而本質實質上即是根據。”［3］毛澤東進一步明確指出:“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發展的過程中……任何運動形式，其內部都包含著本身特殊的矛盾。這種特殊的矛盾，就構成一事物區別于他事物的特殊的本質。這就是世界上諸種事物所以有千差萬別的內在的原因，或者叫做根據。”［4］

依據本質的涵義，觀照從毛澤東到習近平關于黨章的認識，如“黨的法規”“黨的最根本黨規黨法”、“立黨治黨管黨的總章程”、“黨內根本大法”、“規范和制約全黨行為的總章程”等，這些概括從某一個方面揭示或反映了黨章本質的內容，因為黨章的特殊地位，其本質還有待進一步探究與深化。如果從內在根據和特殊矛盾運動的視角看，黨章本質就是揭示中國共產黨存在的根本依據和發展的永恒動力，因而可以概括為，昭示、保持和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其中先進性純潔性是黨存在發展的前提和依據;先進性與純潔性也是一個需要不斷建設與深化的過程，其路徑即是推進黨的建設科學化;而保持先進性與純潔性，是為了不斷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以實現黨的初心與使命。昭示、保持和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是黨章本質的核心內容，后兩個方面則是服務于核心內容的二級本質，三者之間是一個有機統一整體。

(二)黨章本質內涵之一:昭示、保持和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

昭示黨的先進性純潔性，要求黨必須制定黨章。馬克思主義政黨是適應人民群眾對先進政黨的要求產生的。先進性純潔性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立黨之本、生命所系、力量所在。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章程是公開樹立起來的一面旗幟，是向人民群眾闡釋和展示自己先進性純潔性最根本、最權威的“法律”。恩格斯強調:“任何一個團體成立的時候，都首先必須制定章程和組織條例”［5］。中國共產黨成立之時便制定了帶有黨章性質的黨綱。這個綱領旗幟鮮明地劃清了與中國國民黨、中國社會黨、無政府主義派別等非馬克思主義政黨的界限，表明自己是一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以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為目標、以工農兵為動力、以嚴格紀律為保障、以民主集中制為核心、與共產國際相聯系的新型無產階級政黨。簡言之，先進性純潔性是黨存在發展的內在依據，昭示黨的先進性純潔性則是黨章存在發展的內在根據。

保持和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要求黨必須定期修改黨章。黨的先進性純潔性不是靜止的、抽象的，而是歷史的、具體的，是隨著形勢和任務的變化而不斷豐富和發展的。一方面，形勢和任務的發展變化，不斷給黨提出新要求新任務。另一方面，黨對先進性純潔性的認識也是與時俱進的。主客觀的變化共同提出，黨必須審時度勢，順應人民群眾的新期待新要求，及時鞏固黨的階級基礎、擴大黨的群眾基礎、創新馬克思主義理論、提高黨員的先進標準、健全黨的民主集中制、修訂完善路線方針政策。這些反映黨的性質和先進性純潔性的基本原則使得黨章中原有的相關內容顯得不合時宜，于是修改黨章成了必然。當然，這種修改，誠如劉少奇所言，并不是要改變黨的性質和修改黨的基本組織原則，而是要根據黨的新鮮經驗和更加豐富起來的建黨學說，進一步發展與加強黨的這種性質和這些原則。［6］可見，黨章存在發展的背后“推手”就是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沒有昭示、保持和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問題，就沒有所謂的黨章制定和修改問題。

(三)黨章本質內涵之二: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

然而，黨的先進性純潔性終究不是來自理論上和制度上的規定，而是靠堅持不懈地開展黨的自身建設和工作來展現、保持和發展的。這就要求黨章不僅要根據形勢和任務的變化來發展與加強黨的性質和基本原則，而且要根據黨的性質和基本原則以及黨的自身狀況來調整黨的組織形式與工作方法，在實踐中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不僅要根據黨的組織形式和工作方法在實踐中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而且還要把黨的建設和工作實踐中取得的理論上和制度上創新成果必須及時載入黨章，以指導和規范日后黨的建設和工作。如果說昭示、保持和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是制定和修改黨章的根本理由，是黨章本質的最主要方面，是前提基礎，那么按照先進性純潔性的要求來推進黨的建設和黨的工作科學化就是黨章本質的必然要求，是從實現途徑的角度揭示黨章的本質。從根本上說，昭示保持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與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構成一對基本矛盾，但也正是這種理論與實踐、前提與途徑、靜態與動態的矛盾運動決定著黨章的狀況、推動著黨章的發展。

(四)黨章本質內涵之三: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

無論是昭示黨的先進性純潔性，還是聯系黨的先進性純潔性來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其本身都不是黨章建設的目的，其根本目的是為了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以實現黨的歷史任務。這是從價值目標層面揭示黨章存在的根據。實際上，這三個方面相輔相成、相互聯系，共同規定著黨章本質的科學內涵。首先，昭示保持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要通過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來實現;其次，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必須圍繞昭示保持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的要求，朝著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的方向來推進;再次，黨的先進性純潔性的程度、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的成效，最終都要通過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來體現和檢驗;最后，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是在昭示保持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推進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的基礎上提高的。這表明，黨章本質既是一個由前提基礎、實現途徑和價值目標三方面構成的內涵豐富的整體，也是一個只有在實踐中才能逐步得到實現的過程。

二、黨章結構是圍繞兩大問題展開并由諸多要素構成的邏輯體系

(一)黨章結構:實現黨章本質的外在體系

研究結構問題，至少要明確三點:(1)結構是事物本質的外化，即事物的結構是由事物的本質內在規定的，結構無非是本質的實現形式，本質內容的豐富發展必然推動著結構的變遷;(2)結構具有內外兩個層次，即任何事物在由諸要素組成結構的同時，也以一個要素身份與周圍同樣以要素身份表現的其他事物，按照一定方式共同組成一個更大的結構;(3)結構是組成事物諸要素的對立統一體，即事物內部的諸要素不是彼此孤立、毫不相干地任意堆積在一起，而是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有機整體。下面對黨章結構的探討就是基于這樣的認識。

黨章的結構究竟怎樣才算科學合理?這不是黨章制定者主觀隨意設計的，而是根據黨章本質的客觀要求確定的，是客觀條件下的主觀創造。黨章結構必須體現或實現黨章本質。具體言之，既然黨章的本質是昭示、保持和發展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推進黨的建設和黨的工作科學化，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那么它就內在地要求黨章結構必須從總體上來回答“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實現什么樣的領導，怎樣領導”的問題。由此，我們就比較好理解鄧小平為什么要求十二大新黨章解決三個問題，即“執政黨應該是一個什么樣的黨，執政黨的黨員應該怎樣才合格，黨怎樣才叫善于領導?”［7］這三個問題實際上就是現行黨章本質所要求的黨章基本結構，其中，第二個問題是“怎樣建設黨”的首要的基本問題。不僅如此，黨章結構還隨著黨章本質內容的不斷豐富發展而發展變化。總的趨勢是，黨的先進性純潔性越發展、黨的建設和工作科學化水平越提高、黨的領導執政水平和拒腐防變能力越增強，黨章結構也越來越優化而合理。

(二)黨章的廣義與狹義結構

黨章結構有狹義結構和廣義結構之分。就后者而言，組成黨章結構的要素不僅包括黨章自身，也包括就黨章答新華社記者問、關于黨章修正案的說明、關于黨章修正案的決議等黨章解釋①。在這個廣義結構里，黨章無疑是最重要的要素，因為它是黨章解釋的文本基礎;黨章解釋是從黨章修改的背景、指導思想、內容、原因、深刻含義、重要意義、生效時間、貫徹執行要求等方面作出的明確說明，有助于廣大黨員和黨組織更好地學習領會和貫徹執行黨章，因而是黨章的有機組成部分，并與黨章有著同等的法規效力②。通覽黨章廣義結構，我們發現，黨成立90多年來，雖然組成這個結構的要素在數量、形式乃至具體內容上都有較大變化，但整體結構卻始終是黨章本質的外在表現，始終是圍繞“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和“實現什么樣的領導，怎樣領導”這兩大問題展開的。這也有力證明，黨章廣義結構這個大系統一直是具有共同問題指向的比較合理的有機整體。

黨章的狹義結構即黨章總綱和條文兩大部分，其中，條文部分(即內部結構)的要素主要有:黨員、黨的組織、紀律、黨的會議等，總綱部分(即外部結構)的要素主要有:層次上的最高綱領、最低綱領，領域中的經濟綱領、政治綱領、文化綱領等，邏輯順序上的黨的性質定位、黨的建設、黨的領導等。這些要素體現了黨的先進性純潔性的基本原則與指導黨的建設和工作的基本要求，反映了黨的本質和黨章本質，因而90多年來只是不斷豐富發展，從來沒有“缺位”。當然，黨章結構也經歷一個曲折完備的過程:從二大時沒有總綱，到七大時開始有總綱，再到十九大時有著豐富內容的總綱;從二大時的6章29條2400余字，發展到十九大時的11章55條19400余字;從要素之間邏輯性不嚴密到逐步嚴密;從諸多要素消失(確切地說，有的是轉移到了外部結構系統中，如經費、附則等)，到部分要素恢復(如黨組、黨和共青團關系等)，再到一些新的要素出現(如黨的干部、黨徽黨旗等);從一些要素包含在其他要素之中，到分離出來成為“平起平坐”的獨立要素(如黨的紀律檢查機關、黨的組織制度等);等等。黨章結構及其要素內容的完備過程，真實地紀錄了黨從誕生到成熟、從弱小到強大、從在野到執政的艱辛發展歷程，真實地反映了黨領導人民進行革命、建設和改革的曲折發展歷程，也充分揭示了黨章結構與黨的本質和黨章本質之間的內在關聯。

經過90多年的發展，黨章結構已經相當完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能更好地揭示和實現黨章本質。因此，我們就以十九大黨章來做結構分析(限于篇幅，這里僅分析狹義的黨章結構)。對此，著名黨章研究專家葉篤初曾明確指出:研究黨章，重點可能不應是黨章的原始形態或初級形態，而是黨章的高級形態，這樣也許更加接近黨章真理。［8］

(三)現行黨章的內部與外部結構

在中國共產黨黨章發展史上，黨章與綱領一度合攏，一度分立。從結構的視角來看，綱領與黨章合攏，是綱領從黨章的外部結構進入到內部結構;綱領與黨章分立，是綱領從黨章的內部結構回歸到外部結構。如前所言，現行黨章內部結構即條文部分，外部結構即總綱部分。總綱部分是由30個自然段組成的結構完整、邏輯嚴密的體系，分為三大板塊，其中，第1－23自然段為第一大板塊，回答的是“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黨”的問題;第24－29自然段，是第二大板塊，回答的是“怎樣建設黨”的問題，第30自然段，是第三大板塊，回答的是“實現什么樣的領導、怎樣領導”的問題。第1－9自然段，從黨的性質、地位、宗旨、目標、指導思想以及黨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取得革命、建設、改革偉大勝利的歷程等方面，第10自然段從黨的基本理論，第11－14自然段從黨的基本路線，第15－23自然段從黨的基本方略(即黨在各方面的行動綱領或基本政策)，集中闡釋了黨是工人階級政黨、群眾性政黨、唯一全面領導的執政黨、目標遠大而又高尚的政黨、馬克思主義政黨、與時俱進的創新性政黨、以人民為中心的政黨。要建成這樣先進純潔的政黨，該如何建設呢?第24自然段從黨的建設的前提和目的、主線、布局、理念、目標，第25－29自然段依次從黨的政治路線、思想路線、群眾路線、思想路線、管黨治黨路線等方面，闡述了黨的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的因而必須科學化的新的偉大工程。建黨管黨治黨本身不是目的，其目的是實現黨對國家和社會事務、經濟文化事業的領導。第30自然段從黨的領導意義、領域范圍、領導和執政方式、基本原則、領導重點、體制機制等方面，規定了堅持和改善黨的領導根本要求。

黨章條文部分共11章，依次為黨員、黨的組織制度、黨的中央組織、黨的地方組織、黨的基層組織、黨的干部、黨的紀律、黨的紀律檢查機關、黨組、黨和共產主義青年團的關系、黨徽黨旗。和黨章總綱一樣，條文部分也是一個結構嚴密的有機體，以簡練規范的法規性語言繼續圍繞“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和“實現什么樣的領導，怎樣領導”這兩大問題作進一步展開和延伸。11章同樣分為三大板塊，第1－8章為第一板塊，是關于黨的建設的內容;第9－10章為第二大板塊，是關于黨的領導的內容;第11章為第三大板塊，是關于黨的性質的內容。這11章之間的邏輯關系是:由于黨員是黨的肌體的細胞和黨的行為主體，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最終要靠黨員的先進性純潔性來體現，所以黨員章被置于條文部分的首位;但是，黨“不是許多黨員簡單的數目字的總和，而是由全體黨員按照一定規律組織起來的統一的有機體”，“這種規律，就是黨內的民主的集中制”，［6］因此，第2－5章就是黨的組織制度以及按照這個制度建立起來并開展活動的黨的各級組織的內容;在這個自上而下的組織體系中，作為黨的事業骨干的黨的干部是黨的中堅，代表黨的形象，黨的紀律與黨的紀律檢查機關是維護黨的團結統一、活力有序的根本保證，這便是第6－8章的內容;不過，如前所言，建黨本身不是目的，建黨是為了實現黨的領導，第9章“黨組”、第10章“黨和共產主義青年團的關系”這兩章就是在黨章總綱的基礎上對黨的領導作進一步具體規定;第11章黨徽黨旗，用圖案和顏色生動地揭示了黨的先進性，即為了中國工農為主體的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不惜拋頭顱灑熱血，這既是從第1－10章得出的必然結論，又是和黨章總綱開頭部分關于黨的性質內容的遙相呼應。

綜上可見，黨章總綱是“黨的最基本的政治綱領和組織綱領”［9］，“是黨章的前提和總則”［6］，是宏觀層面的理論、政策和原則方面的論述。黨章條文是在總綱基礎上的進一步拓展延伸和具體化，是中觀乃至微觀層面的具體原則和程序方法的規定。總綱與條文之間相互依賴，諸多要素相輔相成，共同構成結構科學的有機整體，共同回答立黨管黨治黨和領導執政的問題，共同實現黨章本質的外化。

三、黨章功能呈現為兩大基本功能和諸多衍生功能

(一)黨章功能:決定于并反映黨章結構的應然作用

根據系統論的觀點，所謂功能，就是一個具有結構的系統整體與特定環境相互作用時所表現出來的適應環境、改造環境的能力。這意味著:第一，功能與結構是對立統一關系。功能由結構決定，但對結構具有反作用。第二，功能雖然以要素功能為基礎，但不等同于各要素功能的簡單相加。第三，功能眾多，但有主次之分、應實之別。第四，功能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隨著結構與環境的變化而變化。

基于這些認識以及上文對黨章內部結構的分析，我們認為，黨章功能是黨章本質所規定的結構的外化，即列寧所說的“本質外觀”;諸多要素組成的結構決定了黨章具有宣傳展示、規范指導等諸多功能。這些功能是黨章作為一個系統整體所具有的，雖然來源于黨章的諸多結構要素，但它們與結構要素功能之間顯然不是簡單的一一對應關系。以宣傳展示功能為例。離開了總綱部分的第1－2段關于黨的性質、地位、宗旨、目標與指導思想方面的內容，僅有條文部分黨員、黨的干部、黨的紀律等方面相關規定，就不足以宣傳展示黨的先進性純潔性。在黨章諸多功能中，宣傳展示、規范指導是主要的。這是因為，既然黨章結構是圍繞著“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和“實現什么樣的領導，怎樣領導”這兩大問題建構的，那么黨章的各項功能也必然圍繞宣傳展示、規范指導這兩大功能展開。不過，由于黨章自身要素和結構以及黨章環境的發展變化，黨章功能也有一個變遷過程。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黨章功能由少變多。黨章結構要素越多，功能也就越多。比如，黨的七大以前，黨章沒有總綱，只是一個單純的組織性法規，因此沒有登記確認方面的功能。第二，黨章功能越來越趨于穩定合理。新時期以來黨章結構和要素基本穩定，且相當完備，因而黨章功能從應然的角度講變化不大。這與新時期以前，尤其是七大以前和“文革”時期的黨章相比，更為明顯。第三，黨章功能逐步得到有效發揮，應然與實然差距過大現象不斷得以改觀。八大時制定了結構比較合理、功能比較齊全的黨章，但八大后不久黨章國法受到踐踏，導致黨章功能長期受到貶抑;新時期以來，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規治黨的理論和實踐不斷發展，全體黨員和各級黨組織黨章意識逐步增強，以黨章為核心的黨內法規制度體系日益完善等有利環境，促進了黨章功能的有效發揮。

(二)現行黨章的基本功能:宣傳展示與規范指導

“現行黨章是黨的十二大修改制定的”［10］，歷經從十三大到十九大的7次修改而形成。現行黨章具有宣傳展示與規范指導兩大基本功能，這兩大功能又分別延伸出登記確認與教育引導功能，組織協調、保障維護與立法基礎功能，它們是位于基本功能之下的二級功能。

先來看黨章的兩大基本功能。從黨章結構來看，無論是總綱，還是條文部分的黨員、黨的組織制度、黨的干部、黨的紀律各章，都開宗明義展示了黨的先進性純潔性。黨章總綱第1－2段，用“兩個先鋒隊”、“一個核心”、“三個代表”、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行動指南概括了黨的先進性純潔性;黨章第1條規定入黨者必須是各階層的先進分子，第2條用“有共產主義覺悟的先鋒戰士”、“不得謀求任何私利和特權”等說明了黨員的先進性純潔性;黨的組織制度章首條從先進制度、統一整體角度展現了黨的先進性純潔性;黨的干部章首條就用“黨的事業骨干”、“人民公仆”、“德才兼備”明確黨的干部的先進性純潔性，接著的第34條規定的基本條件更是點明:黨的干部應比普通黨員更先進;黨的紀律章也是首條便從團結統一、紀律嚴明角度闡明黨的先進性純潔性。黨章總綱的其他地方、條文部分的其他章條款，雖然沒有直接闡述和規定黨的先進性純潔性，但實際上都是圍繞著它來延伸展開的。可以說，黨章首要的、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宣傳展示黨的先進性純潔性。正因為如此，十八大閉幕之后，習近平總書記立即要求在全黨興起學習黨章的熱潮。［11］

至于黨章的規范指導功能，也是顯而易見的。黨章總綱規定了黨的建設的總體指導思想，即黨“必須緊密圍繞黨的基本路線，堅持黨要管黨、全面從嚴治黨，加強黨的長期執政能力建設、先進性和純潔性建設，以改革創新精神全面推進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提出了黨的建設的總體布局，即“以黨的政治建設為統領，全面推進黨的政治建設、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紀律建設，把制度建設貫穿其中，深入推進反腐敗斗爭”;指出了黨的建設必須著力解決的兩大歷史課題，即“提高黨的領導水平和執政水平，提高拒腐防變和抵御風險的能力”;明確了黨的建設總目標，即“使我們黨始終走在時代前列，成為領導全國人民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不斷前進的堅強核心”;指明了黨的建設必須堅決實現的五項基本要求，即“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求真務實”、“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堅持民主集中制”、“堅持從嚴管黨治黨”。總綱還對黨的領導和執政的領域范圍、基本原則、方式方法等內容作出簡明扼要的規定，如“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堅持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等。［10］在此基礎上，黨章條文從政治、思想、組織、作風、紀律、制度等各個方面對黨的領導和黨的建設進一步給予規范指導。政治建設方面，黨章規定了要牢固樹立政治意識、大局意識、核心意識、看齊意識，堅定維護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權威和黨的集中統一領導，加強和規范黨內政治生活，發展黨員必須把政治標準放在首位等。思想建設方面，黨章在黨員的首要義務、黨的干部的首要基本條件、黨領導人民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主要任務、黨的建設和黨的領導的原則要求等規定中，指明了黨的思想建設的基本性質、重大意義、根本內容、主要對象、有效方法等。組織建設方面，黨章關于民主集中制基本原則的論述，關于各級黨組織設置、職權、運行機制的規定，關于黨員基本條件、入黨程序、活動原則的要求，關于黨的干部基本條件、選拔原則、基本制度的闡明等，使黨的組織建設方方面面都有明確的規范。作風建設方面，黨章對黨、黨員、黨組織、黨的干部從思想作風、學風、工作作風、領導作風、生活作風諸方面提出了要求。紀律建設方面，黨章關于黨的紀律的意義、種類、處分原則、執行程序等規定，關于黨的紀律檢查機關的職責、任務、體制機制等有關規定，對紀律建設和反腐敗工作有重大指導意義。制度建設方面，黨章不僅直接規定了黨的會議制度、集體領導制度、報告工作制度、選舉制度、決策制度、黨員申告制度、監督制度等各項基本制度，而且還以自身所體現的精神和要求，為黨的制度建設指明了方向、規定了原則。

黨章的宣傳展示功能包含兩個方面。(1)登記確認功能。總綱把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關于黨的歷史經驗、重大成就、各項基本政策等全黨共識以濃縮的形式登記確認下來，使其變成最高權威性黨內法規的內容。(2)教育引導功能。這方面功能表現在黨章有關黨員和黨的干部要吃苦在前、對黨忠誠、自覺遵守黨紀國法、關心群眾、勇于創新、清正廉潔等自身修養方面的內容，也表現在黨章對黨的歷史、黨的性質、黨的基本理論、基本路線、基本方略等方面的闡述上。

黨章的規范指導功能又主要展開為以下三個方面。(1)組織協調功能。黨章關于每個黨員都必須參加組織生活、黨員領導干部還必須參加黨的民主生活會、黨的各級組織要定期舉行會議、要經常討論和檢查黨的各項工作等內容，顯示其組織活動功能;而黨章關于黨內沒有任何特殊黨員、黨員沒有任何特權和私利、個人不能凌駕于組織之上、黨組織要經常聽取黨員的意見、上級組織不干預下級組織的事務、下級組織必須執行上級組織的決定、全國性的重大政策問題只有黨中央有權作出決定等內容，則為調節黨內關系提供了基本規范。(2)保障維護功能。黨章關于黨的任何一級組織直至中央都無權剝奪黨員的基本權利、黨員有退黨自由、不允許有任何不接受黨內外群眾監督的特殊黨員、黨內嚴格禁止用違反黨章和國家法律的手段對待黨員、若有違反必須受到黨紀國法的追究等規定，對于保障黨員權利、維護黨團結統一具有重要作用。黨章還有保障國法的功能。這是因為，黨章不僅明確規定黨員要模范遵守國家法律、黨要在憲法和法律的范圍內活動、嚴重觸犯刑律的黨員必須開除黨籍、黨的干部要依法辦事等，而且把憲法中依法治國、鞏固人民民主專政、堅持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等關乎國體政體方面的重要內容直接寫入黨章。難怪鄧小平說:“沒有黨規黨法，國法就很難保障。”［7］(3)立法基礎功能。一方面，黨章從外在形態、全黨意志、穩定特性、強制效力等方面獲得法律的一般特征而成為法律范疇，另一方面，黨章從內容根本性、權威性和約束力最高、影響全局性和巨大性方面獲得“黨內憲法”地位，［12］因而成為其他黨內法規創制和修改的依據和基礎。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更清楚地看到:黨章的登記確認、教育引導功能則是從宣傳展示這一基本功能延伸而來，而組織協調、保障維護、立法基礎這三項功能，是從規范指導這一基本功能延伸而來;總綱部分的諸要素，主要是宣傳展示功能;條文部分的諸要素，主要是規范指導功能;總綱和條文結構的有機結合，讓思想建黨和制度治黨同時和同向發力(即功能發揮)可以有效實現。

(三)黨章功能對黨章結構的反作用

必須指出，上述黨章結構決定黨章功能，是從客觀條件的視角闡釋的。如果從主觀要求的視角來看，黨章功能對黨章結構又具有反作用。也就是說，對黨章功能的期冀，影響了黨章結構的設計。這在黨章發展史上不乏其例。中共一大成立之際，黨迫切要求通過的綱領章程必須具有宣傳展示黨的性質和綱領與規范指導黨員發展和黨組織活動這兩大功能，因此一大綱領采用的是融合型結構。③中共二大加入共產國際，作為共產國際下屬支部，中國共產黨的綱領來自共產國際，通過的黨章首先必須發揮規范指導、組織協調功能，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943年共產國際解散，因而二大至六大黨章呈現的是分立型結構。中共七大毛澤東思想被確立為黨的指導思想，黨亟需黨章發揮宣傳展示和登記確認功能，所以七大黨章開創了復合型結構。但不管怎樣，黨章功能歸根結底都是由黨章本質決定的，并和結構一起外化和實現了黨章本質。

注釋:

①在黨的七大以前，黨章解釋的形式是有關組織問題之決議案(名稱不盡相同);從七大到十二大以前，黨章解釋變成了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十二大以來黨章解釋則是答新華社記者問，輔以關于黨章修正案的說明和決議。“黨章解釋”一詞是借鑒“憲法解釋”的結果，因為黨章是黨內最根本法規，即“黨內憲法”。

②2012年5月26日中共中央印發的《中國共產黨黨內法規制定條例》第五章第29條規定:黨內法規的解釋同黨內法規具有同等效力。

③融合型結構，是指黨綱和黨章合并在一起因而兩者屬于同一層次要素的結構，以區別于在黨章前面加上黨綱但是黨綱高于黨章一個層次的復合型結構。分立型結構，則是指黨綱和黨章從形式上分開但實際上黨綱作為黨章制定的前提和總則并沒有缺失的一種松散結構。參見拙文《中國共產黨黨章結構的歷史演變與現實啟示》(載《中州學刊》201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