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體制與文化之惡

張斌

審判“魔鬼隊醫”納薩爾持續了7天，156名女性出庭舉證被告人的惡行。鐵證如山，最高175年刑期會讓“魔鬼”被鎖死在鐵窗之內。“#MeToo”全球浪潮下，本次庭審必將永載司法史冊，集受害者、幸存者和證人于一身的女性們表現出的勇敢無畏震撼人心。

美國體操協會總部設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同樣在這座城中的《印地之星》報2016年開始展開獨立調查，形成名為《失衡》的系列報道，揭開風暴之眼，最終讓體育史上最黑暗的性侵丑聞無處逃遁。《印地之星》起初小心翼翼，并未提及納薩爾的名字，但馬上報道者接到了一封實名郵件，前體操運動員、律師瑞秋·丹霍蘭德訴說了自己15歲時被納薩爾性侵的事實，向黑幕投出了第一束光芒。

此后，作為三個孩子母親的丹霍蘭德獨自一人面對公眾，孤單地與“魔鬼”對戰。直到半年后，才有了第一位戰友——悉尼奧運會選手丹澤爾，此中心酸與苦痛難以向常人訴說。圍觀者的獵奇心態，惡人的造謠中傷，好友親朋的疏遠不期而至，最難的還是面對自己的孩子，丹霍蘭德一度懼怕帶孩子去雜貨店，他們會在店鋪里擺放的報紙上發現媽媽的照片，講還是不講？如何講給未成年人？每每肝腸寸斷。

2017年，“#MeToo”浪潮席卷全美，追隨丹霍蘭德，更多的受害者內心篤定“受害人無罪，施暴者可恥”，紛紛從沉默中醒來，公開指控納薩爾犯罪。2016年底，FBI探員在納薩爾的電腦內發現了3.7萬多張兒童色情照片和一段他性侵的視頻，納薩爾在現場當即被拘捕。面對犯罪事實，“魔鬼”認了7項罪，但認罪的條件是受害人要在法庭上宣讀此案對她們的影響聲明。這一招狠毒異常，納薩爾和他的辯護團隊預計只會有少數受害者有勇氣走上法庭，由此便可以換取刑事罪名最少化。

結果呢？偉大的歷史一幕上演了，原本有88位受害者提出法庭聲明，與施暴者當面對質，講出自己的苦難經歷。最終，在彼此激勵之下，總計156名女性受害者走上法庭，庭審因此延期到了7天。丹霍蘭德在《紐約時報》撰文寫道：“16日那天，婦女和姑娘們從全國各地趕來，她們當中有的是運動員，有的不是；有的是白人，有的是黑人；有的成婚了，有的還在高中讀書。我們大多數未曾謀面。我們的共同點就是都曾被納薩爾欺凌，如今一道去面對的是曾經縱容他敢于對我們施暴而不被懲罰的惡劣文化。”

丹霍蘭德第一個出庭作證，一口氣講了36分鐘。“我們的司法系統有兩大責任：伸張正義，保護無辜。如果不能對納薩爾做最高刑期的懲戒，以上兩大責任無一會達成。”更震撼人心的則是一個發自內心的叩問：“一個女孩子的價值是什么？法律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護未成年人免受足以摧殘他們一生的侵害？我在此向您論證，孩子就是一切。他們值得一切法律提供的護佑。對侵害他們的人，值得用上一切可能的刑罰。法官大人，像此前所有站在您面前的女性一樣，我懇請您，拿起法律的盾牌。”7天庭審結束后，法官的發言同樣值得銘記，她深深感謝了所有到庭的受害者，將她們稱為“幸存者”，并堅信走出法庭之后，她們每個人都會成為勝利者，就此迎來新的人生。

似乎可以劇終了，但無論是《印地之星》還是法庭，都一致無情地譴責了常年包庇隱匿犯罪事實的美國體操協會和密歇根州立大學，他們曾壓制了至少50起相關投訴，用封口費阻止受害人訴諸法律，正是黑暗的體制和文化吞噬了300多個孩子的青春歲月。勇敢的個體，守住良知的媒體，絕不放棄的司法，讓世人對孩子們的未來有了些許信心，還需要時間才能堅信這世道變了。

1月16日，美國體操隊原隊醫納薩爾出庭接受指控。他曾是四屆奧運會美國女子體操隊的隨隊醫生，他借“治療”的名義對女性運動員進行性侵，人數接近140人，其中年齡最小的只有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