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弛
(中山大學南方學院外國語學院,廣東 廣州 510900)
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差不多與翻譯學興起的同時,是文化學的興起和繁榮,這兩股思潮的合力導致了翻譯的文化學轉向。1988年,法國“解構主義”哲學家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在一次講演中提出,翻譯已經不僅僅是傳統的語言學層面上“逐字逐句”的翻譯,而更是文化層面上“按照意義”的翻譯或闡釋。其核心觀點是,翻譯已經從語言學層面上的功能逐漸轉移到文化層面上功能,這對于當代翻譯學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影響作用。隨著文化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學者認識到,翻譯與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近年來,中國文化翻譯學派的代表人物王寧指出,在當今社會,“翻譯”的概念不僅是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純技術形式的轉換,而且也是從一種文化到另一種文化的“轉化”、“闡釋”和“再現”,這種轉化和再現恰恰正是通過語言作為其主要媒介而實現的(王寧,2009)。
《現代漢語詞典》中對“熟語”的解釋是“語言中定型的詞組或句子”,是一種特殊的詞匯單位,“包括慣用語、成語、諺語、格言和歇后語等”。在韓語中這類語言被叫作“成句()或俗談()”,因為這類語言主要以句子形式出現,但又是一種固定形式的特殊句子或詞組,不能類推更改。熟語內容豐富、形式精煉,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民族文化語言的精華,是在漫長歷史的發展過程中,人類文化在語言中的沉淀。熟語內容涉及一個民族的歷史、風俗、飲食、生活習慣、地理環境等,具有濃厚的民族色彩。它雖然結構簡單,但意義精深,運用普遍,其形式的固定性、意義的整體性表明不可隨意改變它的結構,也不可隨便將其中的各詞分割開來。
中國和韓國的歷史地理環境、民俗習慣不同,所使用的熟語也各有不同的特點。如韓國人的飲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打糕和泡菜,就有“(躺著吃打糕,輕而易舉)”、“(喝泡菜湯捋胡子,裝模作樣)”,而中國人常以豆腐、蔥姜做菜,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但由于兩國有源遠流長的文化交流史,韓語中有大量漢字詞匯,也有不少四字結構的熟語,所以在熟語的使用上有許多對等和相通之處。
翻譯的歸化與異化問題是美國翻譯理論家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于1995年提出的。常規的翻譯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讓作者靠近讀者,一種是讀者靠近作者。前者即被稱為翻譯的歸化,后者被稱為翻譯的異化。勞倫斯認為歸化法是“采取民族中心主義的態度,使外語文本符合譯語的文化價值觀,把原作者帶入譯語文化”,而異化法則是“對這些文化價值觀的一種民族偏離主義的壓力,接受外語文本的語言及文化差異,把讀者帶入外國情景”。從某種意義上講,歸化和異化可以視為直譯與意譯的概念延伸,但又不完全等同于直譯與意譯。直譯與意譯關注的是語言層面,是如何處理形勢與意義的問題,而歸化與異化則著重于文化層面,是如何處理源語文化與譯語文化之間的差異問題。
歸化是以目的語為導向的翻譯,歸化理論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美國交際翻譯理論家奈達(Nida),根據他提出的動態對等、功能對等等翻譯理論,歸化的目的是最大限度的使譯語讀者作出與源語讀者一樣的反應,它強調的是譯文的交際功能,因此譯者應從譯語讀者的立場出發,將源語中的異國情調標稱讀者喜聞樂見的本國風味,無論是從生動流暢、地道的語言表達還是在文化色彩的渲染上,都應符合讀者口味,讓讀者好讀、好懂。將源語中的文化觀念和價值觀,特別是原文的比喻、形象和民族色彩等用相應的譯語中的比喻、形象和民族色彩來替代,把它們變成讀者熟悉的譯語文化形象。例如:“(直譯:把鐮刀放下,不認識 )”。韓語字母“ ”是像“A”一樣排在字母表里第一個輔音字母,形狀和鐮刀相似,如果韓國人連這個都不認識的話,就是徹徹底底的文盲了。所以在韓語中用這句熟語來形容“連第一個字母都不認識”即“目不識丁、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如果只是按照字面意思翻譯的話,中國讀者很難理解其真正想表達的內容。
又如,“(直譯:孔子先生面前寫字。)”和“說曹操,曹操就到(直譯:.)”兩句熟語中都有歷史人物的名稱,前一句如果直譯,中國人雖然也能理解,但可能會產生“為什么不能在孔老先生面前寫字”的困惑,不如直接議成“班門弄斧”,意思完全對應,加上中國人普遍對魯班超群技藝的認知,更增加了文章的可讀性和文化親切感。而在后一句中,中國人耳熟能詳的曹操的形象并不為所有韓國人熟知,如果貿然譯成“”,由于韓民族缺乏對該典故的文化內涵的了解,讀來同樣感到莫名其妙,如用韓國人熟悉的“”來替換曹操,譯成“”更能體現源語所要表達的意義。
此外,文化風俗的差異也對韓中熟語的互譯起到一定的指導作用。例如在韓中兩國,結婚風俗有很大的不同。韓國的傳統婚宴一般用面條()招待賓客,而在中國婚宴開始前餐桌上會擺放糖果、瓜子、花生等零食,婚禮中新人要挨桌敬酒,婚宴結束后還會派發喜糖喜煙。因此,在詢問某人“什么時候結婚”時,中國人說“什么時候吃你的喜糖/喝你的喜酒?”,譯成韓語時應該使用符合韓國風俗習慣的表達“”。
異化即在譯文中盡可能保留源語的文化觀念和價值觀,特別是保留原文的比喻、形象和民族地方色彩,是一種引導讀者去接近作者的翻譯方法。譯者為了傳達原作的原汁原味,在翻譯中盡量保留原作的表達方式、語言形象、修辭手法等,以便譯語讀者感受到“異國情調”。勞倫斯創導的解構主義翻譯思想提倡異化,認為“翻譯不是要‘求同’,而是要‘存異’”,反對為了追求譯文通順而忽視語言差異和文化差異。中韓兩國語言文化交流歷史悠久,熟語的使用上異中有同,但由于歷史地理環境、風土民俗習慣不同,熟語中的文化內涵也不盡相同。因此在翻譯時,除了忠實地表達原文的意義外,還應盡量保持原文的語言表達和文化特色。
例如金剛山是朝鮮半島的名山,有著韓國人眼中最壯麗的風景,所以說“”,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韓國人就算不知道這個熟語也可通過字面意思了解其意義。很多人為了追求所謂的“通順”將這一熟語簡單地和漢語“民以食為天”對應,就完全犧牲了它原有的文化要素。但如果直譯為“金剛山也要先吃飯再游覽”又會令中國讀者不知所云,可以利用“增譯法”譯為“金剛山的絕色美景也要吃飽飯再游覽”,既能表達風景之美又保留了“金剛山”這一文化要素,可謂兩全其美。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是一句膾炙人口、生動形象的漢語熟語,如果按照歸化的翻譯策略,在韓語中可以找到同義的“”,但同樣完全丟失了源語的生動感和畫面感。“”指衣服的前襟,衣服前襟過于寬大則把其他衣服都遮住了,在韓語中用來形容喜歡多管閑事的性格,遠不如“狗拿耗子”那樣栩栩如生,因此在翻譯的時候,尤其是在文學作品翻譯中,如譯成“”往往能達到生動有趣的效果。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是漢語中常用的熟語,采用了對偶的修辭手法,盡管后半句“海水不可斗量”是韓國讀者較為陌生的表達形式,但為了突出源語的修辭效果,不妨仍然采用異化的方法,將其譯成“”,以達到語言形式的對應。
還有一部分熟語在用詞上較為相似,但表達意思上有出入,這類熟語在翻譯時往往會使譯者受源語表達的影響,造成翻譯上的失誤。例如“(和尚跑了去廟里找,指找起來很難)”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用針也扎不出一滴血,指十分吝嗇)”“一錐子扎不出血來”、“(初生小狗不怕虎,指不自量力,冒險盲動,貶義)”和“初生牛犢不怕虎
(褒義)”。翻譯這類熟語的時候,還需譯者發揮創造性,思索如何既保持源語的韻味,又使譯文詞達意順,同時還讓讀者容易理解和接受。
綜上所述,任何兩種文化都有重疊之處,但除了相似點之外,各種文化都有自己的要素。熟語大多來源于民間口語,有著通俗、普遍、極富表現力的特點。中韓兩國的熟語數量眾多,其中不乏融會貫通之處,但由于歷史背景、文化內涵、思維方式等各方面的差異,僅憑字面意義的翻譯,無法準確傳達其含義,兩國文化的差異構成的交際障礙,需要我們謹慎地對待。翻譯的歸化與異化之爭由來已久,筆者認為歸化和異化是一對矛盾統一體,沒有絕對的歸化和異化之分。熟語翻譯亦是如此,無論是歸化還是異化,最終取決于翻譯的目的和讀者對源語文化背景的理解和語言的接受程度。因此在翻譯實踐中應該靈活采用這兩種策略,相互補充,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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