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
摘?要:中國改革開放40年來,創造了世界經濟發展的奇跡。這是中國對世界作出的貢獻。經過40年的高速增長,黨的十九大作出了重要論斷,指出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時代。在這一現實背景下,準確把握中國未來發展態勢尤其重要。改革開放以后的中國能夠實現長達39年的平均9.5%的增長,并高出“常態化增長”的2倍水平,其根源在于,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擁有“后來者優勢”。在中國經濟的總體發展態勢下,作為一個中等發達的經濟體,新時代中國經濟發展的關鍵在于發展實體經濟。設立直轄市以后,重慶的發展即使有各種波折,仍然是領先于全國。重慶應繼續抓住這個發展機遇,繼續領跑全國,對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出貢獻。
關鍵詞:中國;改革開放;新時代;新結構經濟學;“后來者優勢”;實體經濟
中圖分類號:F12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8131(2018)06-0001-06
一、中國改革開放40年的經濟發展奇跡
2018年是中國改革開放40周年。如要找一個詞來形容這40年取得的成績,最合適的就是“奇跡”。這是因為,在40年前的1978年,中國還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按照世界銀行的指標,1978年的中國人均GDP只有156美元,不足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區人均GDP的1/3。作為當時世界上的欠發達地區,中國1978年有81%人口生活在農村,84%的人口生活在1.25美元的國際貧困線之下。同時,當時中國還是一個內向型經濟體,出口只占國內生產總值的4.1%,進口僅占5.6%,進出口總額只占9.7%,即當時90%以上的經濟是與國際不接軌的。在如此薄弱的基礎上,中國在1978年到2017年的39年間,年均增長高達9.5%,這樣的奇跡是以往任何國家和地區不曾有過的。
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同志為中國提出的發展目標是在20年內翻兩番。為此,需要在20年內保持年均7.2%以上的增長。當時,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提振預期的政治表述,因為這樣的增速是史無前例的。但是,回顧這段發展歷程可知,中國的年均增長率不是7.2%,而是高達9.5%,不是持續20年,而是長達39年。在數值上看,7.2%和9.5%僅相差2.3個百分點,但如果是以7.2%的速度增長39年,2017年的經濟規模僅為1978年的15倍。而實際上,中國以9.5%的速度增長了39年,使得2017年的經濟規模是1978年的34倍。與此同時,對外開放也在不斷推進,從1978年到2017年的39年間,中國對外貿易增長年均達到14.5%。
若以GDP作為衡量指標,中國的經濟規模已超過日本,變成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出口規模在2010年超過德國,變成世界第一大出口國。由于出口產品95%是制造業產品,中國因此被稱為“世界工廠”。工業革命之后,最早被稱為“世界工廠”的國家是英國。從19世紀末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是“世界工廠”。“二戰”后,被稱為“世界工廠”的國家是德國和日本,現在“世界工廠”變成了中國。2013年,中國的貿易總額超過美國,變成世界第一大貿易國。中國的貿易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高達35%左右,這一比重在所有的人口大國中,當屬最高。
2014年,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已經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2017年,中國人均GDP達到8640美元,變成一個中等偏上收入的國家。1978年中國的人均GDP不足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區的1/3,現在已是其5倍。改革開放以來,按照1.25美元/天的生活費貧困線標準,中國已經有超過7億人口擺脫貧困,對世界減貧事業的貢獻率超過70%。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快速發展,不僅改變了中國經濟面貌,對世界經濟發展也作出了巨大貢獻。1998年東亞爆發金融危機,國際輿論普遍認為,東亞經濟體可能從此一蹶不振。但實際上,東亞經濟體在2000年就開始復蘇,一個關鍵因素是,中國保持人民幣匯率不貶值,為東亞提供了穩定的錨,并以快速的增長拉動了東亞經濟體的整體復蘇。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來勢洶洶,從股市崩盤的幅度看,與1929年美國大蕭條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在隨后的20國集團會議上,各國吸取大蕭條危機教訓,采取了積極的財政政策。中國從2008年底開始推行積極財政政策,使得自身經濟在2009年第一季度迅速企穩,同時帶動其他新興經濟體在2009年第二季度逐漸復蘇,這是中國對世界經濟發展作出的重大貢獻。
二、新時代中國經濟發展的總體態勢
經過40年的高速增長,黨的十九大作出了重要論斷,指出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時代,并提出新時代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三步走的發展目標。一是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二是到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三是到2050年把中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
為實現新時代的“三步走”戰略,經濟發展是物質基礎,必須堅持“發展是硬道理”的原則。但是,2010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長速度有所下滑,從10.3%跌至2016年的6.7%,2017年上升至6.9%。但2018年以來,經濟下滑壓力驟增,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人們對未來發展的信心。在此背景下,準確把握中國未來發展態勢尤為重要。為此,要從兩個方面分析。
一方面,經過40年的高速增長,中國的增長潛力還有多大,認為中國經濟增長的潛力將回歸“常規增長”的觀點是否成立?曾任美國財政部部長、哈佛大學校長的美國經濟學家勞倫斯·薩默斯(Lawrence Summers)前些年撰文指出,世界經濟增長的常態是3%~3.5%的增長水平,并指出中國必將回歸到常態增長。按照他的預期,中國在新時代的增長可能跌至3%~3.5%,至多是4%。這一預測是否成立?
另一方面,還需要分析近年經濟下滑的本質原因,是經濟增長潛力不足還是其他外在和內部因素所致?對于中國經濟增長的潛力,從新結構經濟學的視角看,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增長代表的是收入水平不斷提高。收入水平不斷提高主要通過兩種途徑:一是現有產業技術創新,每個勞動者可以生產出更多更好的產品,或是新的附加值更高的產業不斷涌現;另一種是將勞動力、土地、資本等要素,從附加值較低的產業配置到附加值較高的產業。兩者都是創新,前者是產業內技術創新,后者是跨產業創新,成為提高勞動生產率的主要機制。
這樣的機制,對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適用。發達國家的經濟增長和收入提高,同樣需要靠技術創新以及在此基礎上的產業升級。但是,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區別之一是,發達國家現有產業和技術都已經在世界最前列,其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只能靠自身發明新技術、開發新產業。成功的技術發明能夠更好占領全世界市場,但絕大多數的研發付出都難以收獲經濟效益,投入大,風險高。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發達國家通過這樣的機制,通常形成勞倫斯先生提出的“常態化增長”,即每年只有3%~3.5%的增長。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能夠實現長達39年平均9.5%的增長,并高出“常態化增長”的2倍,原因在于,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擁有“后來者優勢”。發展中國家的收入水平低,代表的是產業附加值低,所在產業使用的技術不是最新最好的技術。從經濟學意義上而言,新一期生產使用的技術比現在的技術好,即為技術創新,新一期投資所進入行業的附加值比現在行業的附加值高,即為產業升級。我們引進使用發達國家用過的技術,就是技術創新;投資于發達國家已經成熟的產業,就是產業升級。通過利用發達國家成熟的技術或產業,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的成本和風險小,成為中國改革開放40年快速發展的主要機制,即“后來者優勢”。
“后來者優勢”已經被中國利用40年,還有多大的潛力?日本、亞洲四小龍也經歷過“后來者優勢”,實現技術創新、產業升級,取得20年左右8%~9%的增長,但20年后經濟增長之后開始下滑到5%~6%。有觀點認為,當前中國也面臨“后來者優勢”的枯竭。后來者優勢源于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產業和技術差距,衡量這個差距最好的指標是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的發展中國家的人均GDP和發達國家人均GDP的差距。這是因為人均GDP的水平反映的是這個國家的平均勞動生產率水平,也就是平均的技術和產業附加值的水平;因此,人均GDP的差距反映的也就是人均技術和產業水平的差距。2008年,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人均GDP是美國的21%,相當于日本在1951年跟美國的差距,新加坡在1967年跟美國的差距,中國臺灣在1975年跟美國的差距,韓國在1977年跟美國的差距。日本從1951到1971年平均每年增長9.2%,新加坡從1967年到1987年平均每年增長8.6%,中國臺灣從1975年到1995年平均每年增長8.3%,韓國從1977年到1997年平均每年增長7.6%。在“后發優勢”相同的情況下,既然東亞的日本、新加坡、中國臺灣和韓國可以實現20年年均7.6~9.2%的增長速度,據此推算,從后發優勢的視角來看,從2008年開始中國應該有20年平均每年8%的增長潛力。
既然從2008年開始中國仍然有20年8%的增長潛力,為何從2010年開始中國經濟增速下滑?經濟增長潛力是從供給側來估量,實際實現需要有需求側的支撐。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后,迄今世界經濟仍未完全復蘇,從而抑制了需求。從需求側的出口看,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后,世界主要的發達國家經濟尚未完全復蘇。現在普遍認為美國經濟已復蘇,但實際狀況未必如此。2016年美國增長速度是1.6%,2017年增長2.3%,根據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2018年美國增長可能也只有2.9%。不僅低于發達國家的“常規增長”3%~3.5%;而且,一般情況下,經濟危機之后,真正的復蘇將使得年均經濟增速超過4%或5%,因為在美國等發達國家,一般家庭都有汽車,一輛新車使用7年就換。但當經濟下滑、就業狀態不好時,很多家庭不會輕易更換汽車。如經濟復蘇,對未來發展有信心,將在一段時間內把前期積累的換車需求釋放出來,使得需求驟增。西方國家住房通常是木制的,隔幾年需要修繕一次。同樣地,如經濟發展前景不佳,住房的修繕通常難以進行,當未來幾年經濟發展向好,積累的住房修繕需求也將集中釋放。如美國經濟真正復蘇,應該出現5%甚至6%的增長,但這種情形并未出現。而且,據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2019年美國經濟增長不容樂觀,可能從2018年的2.9%下滑到2.5%左右。目前,美國是發達國家中經濟發展績效最好的,歐盟國家的經濟增長率基本在2%左右,日本從1991年泡沫經濟覆滅后一直在1%的增長上下搖擺。總體而言,全世界還有一半以上的發達國家尚未復蘇。2008年以前,全世界的貿易增長通常是經濟增長的2倍或更高。現在世界經濟增長下滑,貿易增長率低于經濟增長率,中國的出口比重很高,增長必然受其影響。從實際數據看,中國從1978年到2017年平均每年的出口增長是15%,2015年中國出口增長是-2.8%,2016年是-7.7%,去年經濟復蘇反彈變為10.8%。顯然,出口需求受抑制是中國經濟增長潛力難以發揮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從投資需求看,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中國實施財政刺激政策,由于世界經濟未復蘇,民間投資積極性也沒有完全恢復,導致中國的投資增長率下滑,經濟增長率隨之下滑。同樣地,其他金磚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包括中國香港、中國臺灣、韓國、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都受同樣因素的影響。在此狀況下,消費是維持經濟增長的唯一動力來源。中國的就業率一直較高,并且還在增長,因此,中國消費增長可維持在8%左右,這是中國經濟總體表現較好的一個主要原因。
展望未來,外部經濟可能還將持續疲軟。最主要原因是,發達國家2008年出現的金融危機,內部存在很多結構性、內部性的問題。2008年以來,發達國家的結構性改革,如同“只聞樓梯響未見佳人來”。在杭州召開的20國峰會,達成推進結構性改革的共識,但發達國家一直沒有推行。所以,這些發達國家很可能步日本的后塵,陷入連續10年或更長時間的經濟增長乏力。在此背景下,中國經濟增長可能受到影響。
在新時代,中國經濟增長更多需要依靠內需驅動,包括投資增長與消費增長。中國在這兩個方面的潛力足、回旋余地大。
首先,從供給側來看,產業升級的空間大。中國是中等發達國家,即使鋼鐵、水泥、平板玻璃、電解鋁、造船等產業出現相對嚴重的產能過剩,因為工資上漲,傳統勞動密集型加工業失去比較優勢,均屬中低端產業,可以向中高端產業升級。2014年中國進口的制造業產品高達1.3萬億美元,都是國內不能生產,或質量優于國內產品,在這方面投資的機會多,經濟回報率高。
其次,基礎設施。中國基礎設施投入大,但主要集中在連接一個城市到另一城市的高速公路、高速鐵路、機場、港口等,城市內部的基礎設施,如地鐵、地下管網等,依然嚴重不足,這方面的投資可以降低交易費用,提高經濟效率,社會回報和經濟回報高。
第三,改善環境。在經濟快速發展過程中中國出現環境污染問題,環保方面的投資有很高的社會回報。
最后是城鎮化。中國現在城鎮人口約占總人口的58.5%,發達國家城鎮人口占80%以上。隨著中國經濟發展,城鎮化將不斷推進,隨之需要大量的住房、城市基礎設施投資和公共服務投入。
上述投資機會具有高的經濟和社會回報,都不是傳統凱恩斯主義的“挖個洞、補個洞”,可以補短板,在短期創造需求,增加就業,可以降低交易費用,改善環境質量,促進可持續發展,屬于超越凱恩斯主義的舉措。除了具備投資機會,中國也具備投資條件和優勢:首先,中國中央和地方兩級政府積累的負債總額占GDP的比重不到60%。大部分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政府負債已超過100%,中國運用財政政策來支持基礎設施投資的空間比其他國家大得多。現在主要問題是地方政府通過投資平臺借銀行或影子銀行的短期債務來進行長期基礎設施投資,出現期限不配套,當下中央政府已經允許地方政府發現長期建設公債來解決。其次,中國的民間儲蓄接近GDP的50%,是全世界水平最高的國家之一,可以用政府的積極財政政策來撬動民間投資,包括以PPP的方式來開放民間對基礎設施的投資。第三,投資需要用外匯從國外進口一些技術、設備和原材料,中國則有3萬多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居世界之首。此外,中國銀行的利率和準備金率高,政府也可通過降低利率和準備金率,增加貨幣供給,支持投資。
因此,不管外部形勢如何,中國仍然能夠維持一個合理的投資增長速度。投資可以創造就業,從而增加家庭收入,擴大消費。可見,中國到2020年前維持6.5%左右的增長速度是完全可能的。到2028年,維持5%~6%的增長是完全可能的,到2040年,維持4%~5%的增長也是完全可能的。現在中國經濟規模占全世界15%左右,按照6.5%左右的增長,每年對世界增長的貢獻將達到1個百分點。每年世界經濟增長大約3%,其中30%的增長在中國。中國仍然是全世界增長態勢最好的國家,這種態勢還將持續。即使出現了中美貿易爭端,根據有關測算,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最多只有0.5個百分點。到2020年前,中國應該有6.5%左右的增長速度,扣除0.5個百分點的增長,還有6%的增長,屬于中高速增長。只要中國保持定力,繼續深化改革,以中國經濟增長的態勢,一定可以實現“兩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三、新時代發展關鍵在于推動實體經濟產業轉型升級
在中國經濟的總體發展態勢下,新時代中國經濟發展的關鍵在于實體經濟的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實體經濟是一國經濟的立身之本,是財富創造的根本源泉,是國家強盛的重要支柱。發展實體經濟離不開制造業,需要創新驅動。
如何通過創新驅動,推動制造業的轉型升級?以重慶為例,重慶2017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是63689元,比全國59660元高出6.7個百分點,已經邁入中等收入經濟體。從新結構經濟學的視角,中等收入經濟體可將現有實體經濟的制造業分成五種不同類型,實現相應的創新方式。
一是追趕型。中國和發達國家都有這類制造業。但同樣一部機器或設備,中國的賣價比發達國家低。比如,重慶長安汽車,屬于追趕型產業。再如,重慶的力帆、宗申,生產的摩托車質量好,但價格比美國哈雷摩托車低很多,也屬于追趕型產業。重慶應鼓勵有條件的企業到海外并購同類產業中擁有先進技術的企業,作為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的來源。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乏力,很多擁有先進技術的企業經營不善,低價出售,出現許多好的并購機會。
二是領先型。作為中等發達國家,中國有些產業已領先世界,比如,高鐵,電視機、洗衣機等家電產業,都是全球領先。領先型產業,必須依靠自主研發新產品、新技術,才能繼續保持領先地位。重慶可以用財政撥款,設立科研基金,支持領先型產業的企業與科研院校協作,開展基礎科研,支持企業開發新產品、新技術,也可以通過資金支持相關行業的企業,組建共用技術研發平臺,攻關突破共用技術瓶頸,在此基礎上各自開發新產品、新技術。在企業新技術和產品開發取得突破后,政府可以通過采購,幫助企業較快形成規模化生產,以降低單位生產成本,提高產品的國際競爭力。
三是轉進型。對于勞動密集型出口加工產業,部分企業可以升級到品牌、研發、品管、市場渠道管理等高附加值的微笑曲線兩端。從事生產加工的多數企業只能像20世紀60年代以后日本和80年代以后亞洲四小龍的同類產業中的企業那樣,利用其技術、管理、市場渠道的優勢,轉移到海外工資水平較低的地方,以實現轉型升級。
四是彎道超車型。這類新興產業的特征是人力資本需求高、研發周期短,如信息、通訊產業的軟件、手機等。在這類產業發展上,中國擁有國內市場巨大、科技人才多、生產加工能力完備、能夠迅速把概念變成產品等優勢,并出現了華為、中興、阿里巴巴、騰訊等成功企業。重慶可以針對這類企業發展的需要,提供孵化基地、加強知識產權保護、鼓勵風險投資、制定優惠的人才和稅收政策,支持創新型人才創業,利用中國的優勢,推動彎道超車型產業發展。
五是戰略型。戰略型產業的研發周期長,需要高人力資本和金融資本。戰略型產業可分成兩類:一是國防安全產業,生產飛機、大炮、航空母艦,研發周期長。比如,新型戰斗機的研發周期可能長達30年,航空母艦的研發周期可能是40~50年;二是戰略新興產業,這種產業未必與國防安全直接相關,但其研發周期長,資本投入大。雖然此類產業不是中國的優勢,但如現在不投入,不掌握專利和關鍵技術,將來可能陷入被動,屆時高價也可能難以買到專利,芯片方面的“中興事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新能源和新材料領域也是如此。
不同類型產業的創新方式不盡相同。
對于追趕型,取得發達國家先進技術的方式有:一是兼并擁有這種技術的企業。例如,吉利汽車。吉利是民營企業,技術有限,通過兼并沃爾沃,成為世界最前沿的汽車生產廠家之一。二是到擁有先進技術的國家設立研發中心。當前,發達國家經濟發展不好,不少擁有這些技術的人才已退休,有的被企業裁退,因此,可以到日本、德國、瑞士等國家設立研發中心,雇傭這些技術人才。三是通過招商引資,引進擁有這些技術的外國企業。四是可以在企業和政府的努力下,在國內設立基地,進行技術攻關。
對于領先型產業,因為產業技術在世界領先,只能自己研發新技術。一般而言,企業對開發新技術有積極性,因為開發了新產品、新技術,可以申請專利,但對基礎科研的積極性不高,因為基礎科研的成果通常只是一篇論文,變成公共基礎理論后,其他企業也可以采用。如不支持基礎科研,新技術新產品的開發就是無源之水,因此,需要政府投資于基礎科研。中國在很多企業設立國家實驗室,就是借助國家力量,解決基礎科研問題。重慶已經處于領先地位的企業,要自己研發新產品、新技術,積極申請國家實驗室,同時地方政府可以支持企業和大學科研機構合作成立實驗室。
對于過去有比較優勢、現在沒有比較優勢的產業,一方面,可以提供設計、營銷方面的人才培訓、展銷平臺等,鼓勵一部分有能力的企業轉向“微笑曲線”兩端;另一方面,協助加工企業抱團出海,提供信息、海外經營人才培訓、資金支持,與承接地政府合作設立加工出口園區等,幫助企業利用當地廉價勞動力資源優勢,提高競爭力。
對于以人力資本為主的彎道超車型產業,因為由于中國人口基數大,與發達國家相比,在后天教育尤其是工程教育領域,不比發達國家差,中國擁有更多的工程、技術類人才,并且國內市場大,產業配套齊全,彎道超車產業在中國具備優勢。因為彎道超車是要對新產品、新技術進行快速研發,需要創造條件,讓有新想法的發明家或企業家們,能快速將其想法轉變成產品。比如,中國東部地區做了很多夢想小鎮,提供最基礎的辦公和研究條件,讓創業者集中在一起,并幫他們嫁接和孵化。再如,政府設立引導基金,為其提供早期的資金,以此支持在彎道超車上的創新。
對于戰略型產業,因為關乎國家長期發展和國防安全,政府應該利用財政資金,支持戰略型產業的創新和發展。財政支持主要是以中央財政為主,地方財政為輔。戰略型產業對地方經濟具有較強的正的外部性,例如,重慶有很多國防產業,國防產業的資金主要由中央財政下撥,但對重慶當地經濟有很多外溢性。力帆摩托車快速發展就是一個例子,原來軍工產業的很多設備和部件都能用于生產,所以可快速把想法變成產品。地方政府可以配套,營造良好的生活環境、外部環境,吸引更多屬于中央戰略型的產業落地重慶。
以上是從產業的角度看待制造業的發展,同時要關心通用的技術創新。像互聯網、物聯網、人工智能,可以滲透到各產業,提升各產業的生產力水平,要積極利用這種可能性。此外,還有新的商業模式,過去制造業產品的市場都是線下,現在有了線上,每個企業都可以充分利用線上和線下,增加自身競爭力,擴大自身的市場需求。
對于針對某個特殊產業的技術創新和通用的技術創新,都需要金融支持,但不同產業所需要的金融支持是不同的。對于追趕型產業,其創新是為了取得新技術,兼并所需的資金部分是企業自己的,部分可能需要銀行貸款,如規模大,不是一家銀行貸款可以支持,則必須是銀團貸款。對于領先型產業,其技術已在世界領先,規模大,盈利狀況好,創新經費通常由自身承擔。像現在處于領先的格力空調將5%左右的收益用于研發,華為將15%左右的收益用于研發。對于轉進型產業,這類產業中的企業如進入微笑曲線兩端,產品設計和開發所需經費大部分是自己承擔,如抱團出海,投資的資本和外匯都需要銀行支持。對于換道超車型產業,在夢想小鎮政府提供先導資金,或是靠天使資本,成型后再到股市融資。對于戰略型產業,由于風險資本對長期投資不感興趣,只能依靠財政。無論哪類產業,技術創新必須重視人才,創造一個有利于人才發揮的制度環境尤為重要。重慶擁有多所高等院校和國家級的科研院所,完全可以創造一個有利環境,讓人才創新活力充分迸發,推動經濟發展。從1978年到2016年,重慶年均增長11.1%,全國經濟年均增長9.5%,比全國的增速高出1.6個百分點。尤其是在成為直轄市之后,從1997年到2016年,重慶年均增長高達12.1%,在此期間,全國經濟年均增長為9.2%。重慶應抓住機遇,繼續領跑全國,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出貢獻。中國在過去40年取得的經濟成績是人類史上的奇跡,我們是這個奇跡的受益者,也是見證者和參與者。展望未來,新時代中國面臨巨大的發展機會,抓住機會的關鍵在于實體經濟特別是制造業。如金融更好地服務實體經濟,同時,人才更好地支撐實體經濟,重慶仍然可以繼續領跑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