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程程
(中央音樂學院,北京 100031)
格里格是挪威民族樂派最杰出的作曲家,代表作有《培爾·金特》等。《霍爾堡組曲》是格里格為紀念“丹麥文學之父”路德維希·霍爾堡誕辰二百周年而創作的,共五個樂章。筆者將從結構、和聲、主題材料、音高組織和配器等方面對第一樂章《前奏曲》進行分析,通過在橫向結構中音色的布局,以及在音色布局中縱向的織體結構剖析作品。
呈示部中主部主題與副部主題的調性關系,以及再現部中各主題調性趨向統一的特征,在這一樂章中無所不備,使得作品結構更趨向奏鳴曲式。但相較傳統的奏鳴曲式,此樂章規模相對較小,主部主題多層音型化織體的級進上行削弱了旋律的意義,使其并不具備鮮明的主題形象,故稱之為具有奏鳴性的單三部曲式(見表1-1)。

表1-1
作品是主調和聲風格,基本上為旋律加伴奏的織體,但也有合唱式織體和復調織體,作品采用了純弦樂的編制。
主部中,和聲性旋律以前八后十六音型級進為主,偶爾摻雜著三度跳進;由長音所構成的八度持續聲部處于低音區。上三部提琴演奏和聲性旋律,下三部提琴演奏八度持續長音,二者在音區上始終保持距離,各因素的音響既集中又清晰。提琴弓子一長兩短、一正一反的運弓方式演奏前八后十六音型恰好表達出此節奏型干脆有力的音響效果。單線條副部主題所跨音域在同一音組內,它包含跳進五度音程和級進三連音兩個動機。伴隨和聲上的終止及副部主題的進入,和聲性旋律變為伴奏,其中一個聲部變成連續七和弦七音級進下行解決的全音符線條,與主題構成對位關系,它在與音型化伴奏共同構成內聲部的同時,又不依附于它而獨立,陳述了和聲,表達了對位線條,又豐滿了樂隊音響,可謂“一音兩用”。第一提琴演奏副部主題,從主部延續過來的另外兩個合唱式旋律聲部保持不變。長音聲部選用大提琴中高音區,緊張而明亮的音色使它從同在這一音區的兩個音型化伴奏聲部中脫穎而出,在與主題進行“交流”的同時,又與音型化伴奏共同襯托副部主題。由撥弦音色奏出的分解和弦構成了副部新的低音聲部。進入副部織體可分為前景、中景、背景三層,它們之間的音區間隔較大,背景的持續分解和弦采用了撥奏這一“異質”音色,各個聲部在音響上不僅更加清晰,也賦予音樂輕盈的感覺。
展開部在規模上相對短小,但在內容上很豐富,其音樂跌宕起伏的戲劇性和材料豐富多彩的厚重性,讓它更具有奏鳴曲式展開部的特征。
第一階段:單線條動機式旋律所跨音域有兩個半八度,連續十六分音符跳進下行,音響急促果斷。它采用了一弓兩音的連弓與分弓的混合弓法,律動鮮明。伴奏包括三部分,柱式和弦在每次旋律進入的小節正拍上引導旋律進入,增強進入氣勢。和聲性伴奏聲部分為三層:第一層沿用呈示部的節奏型;第二層采用旋律聲部引入的十六分音符;第三層是長音組成的級進上行線條。這一聲部改用音組內混合音色,增加了弦樂組音色的調色,它與音響單薄、音色明亮的旋律相比,渾厚、暗淡,猶如兩股不同的勢力緊張地進行著對抗,給我們提供了浮想聯翩的空間。八度持續音聲部由跳動的八分音符和長音組成,由大提琴與低音提琴濃厚的音色相距八度演奏,為中音區和聲性伴奏聲部的對抗起到了支撐的作用。
第二階段:織體分為旋律、音型化伴奏和持續性低音三層。柱式和弦式的和聲性旋律由第一提琴分部演奏,滿足了p的力度要求。音型化伴奏由第二提琴更弱的力度演奏,結合樂隊樂器在數量上相應的減少,伴奏聲部不再那么厚重,旋律聲部卻更能凸顯出它所具有的立體效果,使整個織體的表達與副部形成對比的同時也獲得了新穎的音響。撥奏聲部變為八分音符級進進行,由低音區上升到中音區,撥奏仍用弱力度,使得音樂更加輕巧。三層聲部所處音區相對窄,甚至相互重疊,但它們的形態與演奏法不同,使得音色具有差異,各個層次干凈清晰。
再現部在音樂材料的組織上,前八后十六再次出現時,增加了單線條旋律,具有變化再現的特點。再現部更像是充滿動力性的展開部的高潮階段,這造成了調性和主題材料的“錯位”,使情緒上仍然屬于展開部的再現部更具動力性,也讓副部主題的再現更具有色彩性。旋律采用了兩個聲部八度齊奏。八度奏賦予了這段音樂更為寬廣的性格,而且第一、二小提琴的八度奏發音既清新明亮又溫厚舒暢,在如此厚重的伴奏織體中,旋律不但不會被淹沒,反而更易凸現出來。音型化伴奏由三層變為七層,所占音域有三個八度,為旋律聲部的進行起到了強有力的支撐作用。副部主題再現前,音樂力度由強到弱,和聲性旋律的聲部數量也逐步遞減,為副部主題的再現留出了空間,使其再現更加明確。
尾聲是一個合唱式“全奏”段落。結構上較為簡單,但在音響上結實、有力和豐滿。尾聲的構成以四聲部為基礎,作者將上三聲部與低音聲部分別加以向上和向下的八度重復,織體呈現出上密下疏的排列方式,符合樂隊和聲排列的原則,音響協調,共鳴豐滿。上三部提琴以分部八度演奏上方兩層織體,各樂器聲部交置排列,各樂器之間的不同色彩相互融合,對于重復的聲部在音響上起到了交融與強調的作用。
由于弦樂器不便于快速或持續性地演奏八度音程,所以,上三部提琴采用分部的方法。隨著整體音域的不斷升高,并且配合ff力度演奏,即便是分部也仍能表達出尾聲中所要展現的堅定有力且豐滿的音響效果,為樂章的結束起到了圓滿的總結作用。
對于樂隊作品的分析不能等同于獨奏作品的分析,我們不僅要從結構、和聲、主體材料和音高組織等方面闡述作品,更應該結合樂隊音色的安排乃至樂隊配器法進行更深層次的作品剖析,也正如本文總體的寫作路線——“橫向結構中音色的布局,以及在音色布局中縱向的織體結構”一般。這樣的分析,讓我們進一步了解了作曲家格里格簡潔而不失華麗的創作風格,了解了整個作品雖結構簡短、編制簡單,但作者在有限的結構中進行了豐富的織體處理,在音響統一的弦樂隊中進行了最大程度的“調色”,從而讓如此短小的作品充溢著豐富的音樂內涵,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