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省屯昌縣新興鎮新興中學 錢翰濤
每次回到家鄉,看到鄉親們一張張淳樸的笑臉,聽到鄉親們一句句親切的話語,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二十多年前他們伸出一雙雙援助之手的那段往事。
那天,天陰著臉,淫雨霏霏,我一家人愁云籠罩。
父親胃病又一次發作,痛苦萬分,一陣又一陣嘔吐,房里的地上留下一大灘血。他靜靜地躺在床上,面無血色,不省人事,命懸一線。
“爸,醒醒!爸,醒醒!”我焦急地喊道。
“儂爸,儂爸,應我一聲,應我一聲!”我母親手足無措,哭著叫道。
“爸,爸,您開開眼,開開眼!”我大妹哭著喊道。
我小妹哭得更傷心了,聲嘶力竭地喊道:“您不能走,不能走啊!”
……
一家人喊聲、哭聲響成一片,亂作一團,不知如何是好,好像整個世界就要塌下來一樣。
按照當地的風俗,我一家人七手八腳地把父親從房間抬到客廳,準備料理后事。
鄉親們聞訊紛紛趕到我家。大爺幫父親墊墊腦袋,大伯幫父親按按穴位,大叔幫父親捋捋雙手,大哥幫父親揉揉雙腳。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齊心協力搶救我父親。折騰了好一陣子,大家終于把我父親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父親蘇醒過來了。他慢慢睜開眼睛,嘴唇嚅動了一下,想要說什么話。我緊緊地握住父親一雙無力的手,生怕他就此撒手離開人世。母親和妹妹們都圍著父親抹著眼淚。
父親瞧瞧這個,看看那個,無力的目光流露出對人世間的無限留戀,對母親和尚未成家的子女們戀戀不舍之情。
母親說:“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活呢?”
我說:“您別瞎操心,父親的病會治好的。”我雖這么說,但心里確是一片茫然,只是安慰母親而已。
是啊,到大醫院醫治要花好多錢,可我家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一個子兒掰著花,哪里拿得出千百塊錢來呢?日常生活用的油鹽醬醋的開支尚且能應付,遇到大病大難怎么能夠對付呢?我默默地坐在父親身邊,神不守舍,為找錢而發愁。
跟誰借錢呢?親戚都是窮親戚,村里的鄉親都是小打小鬧過日子,也沒有什么大錢,就是有錢也不知人家是否愿意借給我?父親的病不能拖下去了,可錢在哪里呢?解決燃眉之急的救命錢究竟在哪里呢?
鄉親們知道我家的底細,也看出了我的心思。
村里的一位大媽從口袋里掏出一張50元塞進我的手里,眼眶里噙著淚水說:“儂呀,大媽只有50塊錢,快拿去……”她的丈夫已離開了人世,三個孩子尚未成家,家庭經濟比較拮據。我不肯收她的錢,她眼睛一瞪裝出要發怒的樣子。
一位嬸子拿著一把一角、二角、五角不等的票子,也塞進我的手里說:“嬸子也沒什么錢,這幾十塊錢你就收下吧!”她家里的日子也不好過,幾個孩子都上學,她身子也不好,常年吃藥打針。
“大伯想幫你,可大伯拿不出大錢,這二百塊錢給你,略表心意。”大伯是村里村外吝嗇出名的人物,可我父親生命垂危之際卻出手如此大方,出乎人們意料之外。
隔壁的奶奶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進來,抹著眼淚說:“奶奶老了,沒啥錢,這二十塊錢是奶奶攢的,儂拿去給你爸治病吧!”
……
我手里攥著帶有鄉親體溫的錢,不知說什么話才好,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是的,我縱有千言萬語也道不盡對他們的感激之情!
綿綿細雨不厭其煩地下著,鄉間小路泥濘不堪。父親躺在竹篾編成的大籮筐里,左鄰的叔叔和右舍的哥哥抬著往外就走,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村邊的公路走去,走去……
我走在后面,臉上雖有涼意,可心里是熱乎乎的,情感也隨著這濃濃的鄉情在飛揚……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可我耳邊常響起鄉親們用愛心譜寫的那回腸蕩氣的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