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波蘭民間音樂對肖邦《瑪祖卡》的影響

陳麗紅

【摘要】 波蘭的民間藝術豐富多彩，民間瑪祖卡舞蹈包括庫亞維亞克舞、瑪祖爾舞、奧別列克舞三種民間舞形式，肖邦對這些波蘭民間舞曲的韻律、節奏、和聲等元素進行融合、創新，創作出享有盛譽、富有波蘭民族色彩的瑪祖卡鋼琴曲。

【關鍵詞】 波蘭民間音樂；肖邦；瑪祖卡

[中圖分類號]J65 [文獻標識碼]A

弗雷德利克·弗朗索瓦·肖邦被譽為“鋼琴詩人”，是世界著名的音樂家、鋼琴家。肖邦1810年2月出生于波蘭華沙附近的郊區熱左瓦·沃里亞，小時候就被波蘭的民族文化迷住了，波蘭民間的風土人情和音樂，是他創作的靈感來源。肖邦在作品創作中抓住了波蘭民間音樂的韻律、節奏和和聲這些顯著的特質，從而創造出一種新的傳統，一種能夠與巴赫、貝多芬、莫扎特的音樂相媲美、富有他個人獨特風格、能夠深刻影響后世的波蘭音樂文化。

一、肖邦《瑪祖卡》的名字起源

肖邦的創作主要在鋼琴領域，他大大提高了鋼琴的表現力，豐富了鋼琴作品的體裁，其中瑪祖卡這種音樂體裁就是由他首創的。他短暫的一生中創作了58首瑪祖卡鋼琴曲，這些根植于波蘭民間的質樸、短小的樂曲，是他創作音樂體裁中數量最多的一種，具有濃厚的波蘭鄉土色彩。

蘇聯音樂學家帕斯哈洛夫在有關肖邦的著作中認為肖邦的瑪祖卡舞曲的名稱起源于瑪祖爾舞，是以三種波蘭民間舞曲——瑪祖爾舞曲、庫亞維亞克舞曲、奧別列克舞曲為基礎的。

瑪祖卡是英文Mazurka的譯音，意思是“瑪祖爾的”。瑪祖爾人居住在波蘭的瑪佐維亞地區，他們能歌善舞，其中一種男女成雙表演的集體舞蹈，名字叫作瑪祖爾。瑪祖爾舞步輕盈，以女子圍繞男子轉圈為主。肖邦在波蘭的瑪佐維亞和庫亞維這兩個地方度過了前半生，以馬祖爾舞、庫亞維亞克舞為代表的波蘭民間舞蹈和音樂，為他創作瑪祖卡舞曲提供了豐富的素材。瑪祖爾有特定的韻律和舞步，是伴有歌曲的舞蹈，舞曲的伴奏要么是有聲并伴有歌詞的，要么由樂器輔助的，或者兩者兼有。樂器主要是牧羊人的蘆笛、小提琴和風笛，能發出一兩種和音或者一種屬音。民間瑪祖爾舞曲最初是二拍、四拍或八拍，每一部分都會重復，后來發展成3/4或3/8拍（肖邦的瑪祖卡都是3/4拍）。舞曲的另一個顯著特點是混合大調和小調，肖邦的瑪祖卡也體現了這一特征。

二、波蘭民間瑪祖卡的特點

波蘭民間瑪祖卡包括節奏緩慢、平穩舒緩的庫亞維亞克舞，節奏適中、力度較強的瑪祖爾舞以及節奏較快、歡快幽默的奧別列克舞。這三種舞蹈的節拍、韻律、重音和特點各不相同。庫亞維亞克舞曲以小調為主，旋律抒情、簡明，憂郁中帶些傷感，常使用三連音和裝飾音，節奏重音變化多端；瑪祖爾舞曲的節奏比較活潑、灑脫，重音時而落在第二拍上，時而落在第三拍上，感覺十分隨性、瀟灑；奧別列克舞名稱的原意是旋轉，所以速度較快，音樂十分歡快，重音有時落在第一拍上，有時落在兩小節內第二小節的末尾。這三種舞曲通常以“圓舞曲”這一單位的序列進行表演，先是緩慢地隨著韻律漫步，并伴隨著歌唱的庫亞維亞克舞開始；之后節奏加快，這時，舞者把手放在對方的臀部開始旋轉——一會兒順時針，一會兒逆時針，這就是瑪祖爾舞；隨著節奏加快，舞者開始更快地旋轉，這是奧別列克舞，是整個瑪祖卡舞蹈中最歡快的部分。有時舞蹈的順序也可以倒過來：奧別列克舞——瑪祖爾舞——庫亞維亞舞。瑪祖爾舞蹈以其即興的特點而聞名，允許接入新舞步以及新人物的加入，舞者通常最少有四人，最多可達十二人或者更多。舞者有時保持著直立的姿勢，像騎馬那樣扭動，跺著腳，模仿馬蹄的聲音，有時男舞者一只腿屈膝，牽著女伴的手讓她繞著自己旋轉。

三、波蘭民間瑪祖卡舞對肖邦《瑪祖卡》的影響

（一）重音的運用

瑪祖爾舞韻律變化多樣，附點節奏頻繁。重音強烈多變，可落在小節的任何一拍，不但會落在第二拍甚至會落在小節的第三拍上，原因是伴奏的提琴手為了使他的弓法與舞者激烈的動作互相協調，從而強調了小節里的旋律最高音；另外切分音、向上或向下跳進的音也使用重音。從肖邦作品瑪祖卡OP6.N0.2可以體現出這一特征。

庫亞維亞克舞的曲調多愁善感，帶著憂郁，節奏模式多種多樣。通常第一個強音之后是一段華爾茲舞曲。它的樂曲結構工整，每個樂句都是四個小節，樂段常常由兩個樂句構成。重音分布嚴格遵守以下規則：重音落在第一樂句前兩小節的第一拍上、第三小節的第三拍上、第四小節的第二拍上；第二樂句重復第一樂句的重音分布。

奧別列克舞是一種節奏歡快的舞蹈，比瑪祖爾舞更有活力，重音通常落在第二拍和第三拍上，情緒歡快幽默。肖邦在他的作品24第2首的瑪祖卡舞曲中用了這種重音法。

（二）Rubato（自由節奏）的應用

Rubato廣泛存在于波蘭的民間音樂里：演奏者根據需要可隨意縮短或延長部分音符。這是一種在不偏離原本節拍框架的情況下，不嚴格遵守節拍要求的自由彈奏方法。Rubato也是肖邦作品演奏的一個重要特征，特別是在他的圓舞曲和瑪祖卡舞曲中，演奏者可以從樂曲處理的需要出發，讓左手節奏保持不變，右手旋律從不那么重要的音符那里借用時間，在一定的時間內，延長、拉寬某些重要音符，同時縮小、加快某些次要音符，使表達出來的音樂語言更加自如、流暢，這也是波蘭音樂的顯著特征。在肖邦看來，“伴奏的手是遵守嚴格節拍，歌唱著旋律的另一只手，使音樂思想的本質擺脫了一切節奏上的束縛，有時遲疑地拖延，有時焦急地期待，就像熱情的演說中的某種急切和熱烈”[1]。肖邦靈活地運用了節奏的韻律，并采用這種波蘭音樂靈魂中至關重要的自由節奏，這是一種很難分門別類的民間創作，是波蘭民間音樂在肖邦瑪祖卡上的重要體現。

（三）裝飾音和半音階和聲的應用

被譽為“鋼琴詩人”的肖邦是個杰出的旋律作曲家，他的曲子旋律優美，富有歌唱性，而且常常用裝飾音來裝飾旋律，這正是奧別列克舞曲的特點。奧別列克舞曲的顯著特征就是它輕快的節拍和重復性的修飾性旋律。舞者經常會加快速度來進行令人暈眩的旋轉，這個韻律要求要有重復性的修飾，這也是波蘭音樂的特征。肖邦并不是簡單地照搬民間音樂曲調，而是在民間音樂的基礎上，采用高超的創作手法進行藝術提煉和加工。他的裝飾音不嚴格按照節拍的劃分起止，有時甚至會占用前面音符的時值，不同于古典風格，讓裝飾音修飾原本如歌的旋律，使瑪祖卡的音樂更加生動。endprint

肖邦瑪祖卡的和聲不同于古典音樂的主功能和聲，而是加入了變化音，不僅利用和聲轉換來頻繁轉調，而且運用波蘭民間舞曲特征——半音階的和聲來表現波蘭的風土人情，從而使瑪祖卡的和聲色彩十分強烈，和聲語言富于變化。例如作品30號第2首，右手旋律十分平穩地進行，左手和聲不是靜止的，和聲色彩不斷地變化著前進，這是肖邦模仿風笛的和聲手法，使聽眾捕捉到和聲色彩變化的同時，腦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幅幅波蘭鄉村情景圖。這不但加強了浪漫主義音樂氣息，而且體現了鮮明的波蘭民間音樂色彩。

（四）引子的運用

肖邦58首瑪祖卡舞曲中有15首是由4小節或8小節的引子開始的，這個簡短的器樂“起頭”模仿著波蘭農村小樂隊或獨奏樂器的演奏。如OP6.NO.3，開頭是4小節的五度音程，這個由左手彈奏的空五度模仿民間器樂“都達”的音響，肖邦通過這種五度音程的重疊運用，使和聲更加飽滿，同時由于重音位置的變化，音樂的張力越來越強，人的心情隨著重拍位置變化而逐漸激動起來，提示人們準備開始跳舞。這種對民間器樂演奏方式的模仿，體現了肖邦創作瑪祖卡不僅采用浪漫主義時期盛行的模進手法，而且更多地采用了波蘭民間流傳的重復手法來表現和發展音樂。

四、肖邦瑪祖卡的意義

豐富多彩的波蘭民間瑪祖卡舞深深吸引了肖邦，讓他獲得了創作靈感，對他的作品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肖邦將波蘭民間音樂融入到他的藝術創作之中。他創作的瑪祖卡，在和聲、色彩、音樂表達、節奏自由化和浪漫主義等方面所作出的革命性創新和改變超越了時間和空間，影響深遠。同時，他把自己對波蘭的熱愛融入到音樂創作中，彼時波蘭遭受俄國侵略，波蘭人民生活十分艱難，他用創作音樂來表達自已對祖國的擔憂、懷念，對波蘭人民的期待、鼓舞。肖邦大部分瑪祖卡來源不能歸結為某種單一的、明確的民間舞蹈模式，它們是波蘭民間音樂某些類型的韻律和節奏的混合體，從而在創作中形成很好的藝術表達。肖邦對瑪祖卡的調式和聲進行擴展，對民間舞曲曲式進行變革。于潤洋在《肖邦音樂的民族內容》中說：“肖邦的瑪祖卡舞曲充分體現了波蘭的民族音調，表達了作者對遙遠祖國的眷戀。在波蘭民族旋律中，除了常見的大小調式外，里等亞、弗利幾亞等中古調式也很常見。”[2]在這點上，肖邦的“波蘭特征”和德沃夏克的“捷克特征”一樣，都是從民間音樂的原材料中萃取精華。肖邦后期創作的瑪祖卡，其特征與庫亞維亞克舞相似：節奏緩慢、音樂平穩舒緩，從中我們可以窺見他那濃烈的鄉愁和對祖國對人民深切的懷念。肖邦瑪祖卡從節奏、民族性旋律、半音和弦到民族調式的采納，外處體現波蘭民族民間音樂色彩，說明肖邦已經把民族情感深深融入到作品中，使他的瑪祖卡體現出一種“波蘭性格”。這種“波蘭性格”是肖邦音樂的顯著特征，使肖邦音樂在浪漫派音樂中獨具一格、大放異彩，為19世紀的歐洲音樂的發展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

在肖邦所有的瑪祖卡鋼琴曲中可以發現庫亞維亞克舞、瑪祖爾舞、奧別列克舞的痕跡，但沒有哪首瑪祖卡鋼琴曲完全包含這三種舞曲，因為他不是直接引用波蘭民間舞曲，而是對這三種舞蹈的節拍、調式、韻律等元素進行了改造、運用和創新，從而創作出具有歌唱性的旋律、豐富的和聲色彩、變化多端的節奏特點、個性多樣的民族調式和充滿“波蘭民族精神”的瑪祖卡。正是肖邦對波蘭民間音樂的提煉和創新，才使得他的《瑪祖卡》鋼琴曲具有鮮明的音樂形象和波蘭民族性格，并深刻地影響了后世作曲家的音樂創作。

參考文獻：

[1]朱雅芬.肖邦的浪漫主義[J].鋼琴藝術，2000（1）.

[2]于潤洋.肖邦音樂的民族內容[J].音樂研究，1980（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