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管改革對美國銀行業經營影響分析

賀敬芝

金融危機后，美國政府一方面實施量化寬松政策，另一方面針對原有監管體制中的漏洞推行了金融監管體制改革，改變了過去長期實行的“雙層多頭”金融監管體制，出臺了《多德-弗蘭克法案》，提高了監管標準，以增強金融機構的抗風險能力。美國銀行業也因此持續推進了經營結構的優化調整，逐步適應了危機后的監管環境，近期整體上呈現出較好的發展態勢。

美國銀行業持續推進資產結構調整

高質量流動性資產占比提升，信貸資產投放力度有所加大

一是現金及存放金融機構資產快速增長。自金融危機以來的八年中，美國經濟逐步恢復了溫和增長態勢。在此背景下，美國銀行業整體資產規模較危機之前增長了26%，目前達到17萬億美元。從規模排名前三位的資產看，信貸資產增長了16%；證券類增長了76%；現金及存放金融機構資產則大幅增長了222%，該類資產占總資產占比由危機前的4%上升到11%。

二是高質量流動性資產占比顯著提升。證券類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由危機前的14%上升至目前的21%，而且呈現穩步增長態勢。由于該類資產主要由國債以及資質較好的政府擔保資產支持證券等構成，因此具有較高的流動性。

三是信貸類資產比重先降后升。金融危機后的數年中，信貸類資產占比呈持續下降態勢，由2008年中期的60%降至2014年的52%。近兩年由于受美國經濟溫和增長拉動，銀行業信貸類資產增速有所加快，該類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逐步提升，2016年底恢復至54%的水平。（見圖1）

加大了長期資產配置力度

一是五年期以上資產的比重持續上升。從期限為五年以上的資產占比情況看，美國銀行業加大了長期資產配置力度。2008年底長期資產占比為20%，處于最低水平。隨后該類資產比重出現小幅提升，2012年初首次超過24%，目前已上升至27%。

二是中小型銀行長期資產配置力度更大。根據資產規模對銀行進行分類比較，大型銀行（資產規模超過2500億美元）長期資 產占比同期提升4個百分點至25%，升幅相對較低；中小型銀行長期資產占比提升幅度相對較大。在利率上升階段，尤其是近期隨著美聯儲實施加息政策，美國短期利率上升，大型銀行在資產重定價方面調整較快，對利息收入增長較為有利；而中小型銀行則因長期資產比重較高，利率風險敞口更為突出。（見圖2）

風險權重仍未恢復至危機前水平

危機后的前幾年，美國銀行業增加了高質量流動性資產的規模，同時降低了風險程度較高的資產配置，風險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持續下降，由危機初期的72%下降至2012年的66%。

2012年之后，隨著美國經濟緩慢復蘇，銀行業加大了長期資產的配置力度，信貸增長尤其是工商業貸款增長較快，風險資產占比指標出現拐點。至2015年底，美國銀行業風險資產比重升至73%。

工商業貸款占比提升，住房抵押貸款緩慢復蘇

一是房地產抵押貸款占比最高，但是降幅顯著。房產抵押信貸占比由2008年的59%下降到目前的49%，比重下降的主要原因：第一，受銀行信貸限制，美國住房市場增長緩慢；第二，美國房貸市場實行新規，進一步加強了對貸款機構的管理，提高了住房市場的放貸標準；第三，危機后居民收入增長緩慢，對住房的需求不夠旺盛；第四，部分大型放貸機構在金融危機中形成了規模較大的問題貸款，伴隨這類房產抵押貸款不斷得以處置，其所占比重有所下降。

二是工商業信貸占比顯著提升。危機后的最初階段，由于美國經濟增長乏力，加之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導致了低利率的市場環境，因此銀行之間的競爭日益激烈。在此背景下，美國銀行業普遍放寬了對工商業的貸款標準。但是，伴隨近期美國經濟呈現溫和增長的態勢，工商業貸款需求逐漸增強（盡管2016年能源行業風險暴露導致工商業領域的信貸增長承受一定壓力），工商業信貸占比由2008年的18%上升到目前的21%。

三是個人信貸業務增長較穩定。美國銀行業個人信貸主要包括信用卡透支及其他類個人貸款（含汽車貸款）。2010年以前， 美國銀行業信用卡透支在信貸資產總規模中的占比維持在5%左右。2010年初因會計準則的相關規定發生變化，導致信用卡透支類的資產證券化業務明顯下降，信用卡透支在貸款總規模中的占比上升至9%。（見圖3）

加大了對持有至到期國債的配置力度

從投資策略看，可供出售類證券投資雖仍占主導地位，但是持有至到期的投資比重明顯提升。從發債主體分類看，原先占比較低的國債和市政債的配置比重逐步上升，而原先占比較高的抵押貸款債券則呈緩慢下降態勢。

以國債投資為例，危機之前美國銀行業持有國債在證券投資中占比保持1%左右，而目前該比值已經達到14%。美國銀行業增持國債的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由于流動性較為寬松導致銀行業存款快速增長，銀行資金相對充裕；二是在經濟低速增長以及監管較為嚴格的條件下，銀行在擴大資產規模方面承受較大壓力，投資于流動性高的國債是較好的選擇。

美國銀行業負債結構有所優化，存款占比顯著提升

短期批發性融資的占比下降。美國銀行業的短期批發性融資主要包括聯邦基金的賣出回購以及來自其他金融機構的負債等。由于美國監管機構對銀行業流動性風險的管理日趨嚴格，銀行通過短期批發負債的融資渠道受到較大程度的影響。短期批發融資占總負債的比重持續下降，聯邦基金賣出回購類負債占比由危機前的7.6%降至目前的1.65%。

銀行業存款占比逐步提升，銀行吸收機構客戶大額存款的意愿降低。銀行業存款占負債比由2008年的71%上升到目前的86% 水平，其中生息存款在負債中占比由48%提升到57%，非息存款也大幅提升，由11%提升到27%。近期隨著存款增長迅猛，美國銀行業開始拒絕大型機構客戶的部分大額存款業務，注重發展小額零售活期存款。（見圖4）endprint

美國銀行業資產負債調整的主要原因

量化寬松貨幣政策為市場提供了較為充足的流動性。為應對危機，美聯儲首先大幅降低了聯邦基金利率，并以固定頻率和規模購買了美國國債、金融機構資產和其他機構資產，先后實施了三輪量化寬松貨幣政策。第一輪量化寬松政策措施向金融機構和企業提供了流動性。第二輪和第三輪政策措施，通過購買MBS債券對住房市場的融資成本產生了重要影響，使長期利率維持超低水平。量化寬松政策導致市場流動性寬裕，也使得美國銀行業存款連續增長，銀行現金類及存放央行的資金規模有所擴大。

強化杠桿率監管對銀行業信用快速擴張構成了制約。危機后美國監管機構通過引入杠桿率指標，對大型金融控股類機構實行杠桿率不低于5%的管控要求，并對巴塞爾資本協議框架進行了相應調整。納入杠桿率計算的風險資產不僅包括表內資產，而且也涵蓋部分表外資產，包括信用衍生品、回購交易以及信用敞口等業務。該措施的出臺，一方面導致表外資產規模較大的銀行壓力倍增，另一方面也迫使銀行加快增持國債以及其他流動性證券。

銀行業流動性風險管理要求日趨嚴格。為執行《巴塞爾協議Ⅲ》中有關流動性風險的要求，美國銀行業引入了流動性覆蓋率和凈穩定融資比率兩項監管指標（盡管2018年起正式實施，但是美國銀行業已開始按此規定操作）。在流動性覆蓋率方面，要求金融機構保留高質量的流動性資產，應對短期流動性風險。凈穩定融資比例則要求銀行要有充足的穩定資金支持業務活動，鼓勵銀行吸收中長期資金，避免依賴短期批發資金。這兩大指標分別從短期和長期兩個緯度加強了對銀行業的流動性風險的管理力度。

銀行通過主動調整資產結構以適應環境變化。為有效應對低利率環境以及部分行業風險高企的情況，美國銀行業主動對資產結構進行了調整。由于房地產市場在金融危機中受到的影響較大，因此危機后銀行業在開展住房抵押貸款業務方面，普遍提高了信貸準入標準，降低了信貸額度。隨著經濟復蘇，銀行業則對工商業的信貸適當放寬了準入標準，工商業貸款增長較快。2016 年由于能源行業風險暴露較為突出，美國銀行業普遍對該行業的信貸投放進行了限制。

美國銀行業凈利息收入增長態勢良好

凈利息收入占比有所上升

危機后的較長時間內，美國銀行業整體上凈利息收入占經營收入比重保持不變態勢。近兩年，隨著凈利息收入增長較好，凈利息收入比重略有上升，由危機以來的最低點59%上升至目前的65%，提高了6個百分點。非息收入占比則相應下降。

凈利息收入增長態勢出現新的變化

2010年實施新的會計準則FAS166和FAS167，對資產轉讓終止確認（出表）和報表合并提出了更加嚴格的標準，以減少金融機構的監管套利行為。2010年以來的凈利息收入整體如下：

第一階段：2010年凈利息收入達到局部高點。會計準則的變化對金融監管規則產生了影響，要求修改風險資本和資本重組的相關規則，對于不滿足真實銷售要求的資產，計入風險資產并配置資本。因此，之前通過證券化及其他手段進行資產出表的經營行為受到較大影響，部分原本要進行證券化的資產繼續留在表內，導致凈利息收入增長較為明顯。

第二階段：排除會計準則影響，2011年到2013年銀行業整體凈利息收入小幅下降。該期間內，市場利率處于下行期，而前期銀行業高收益資產由于到期或者進行重定價，部分高收益資產被流動性高但收益率低的資產所取代，導致整體資產收益率降幅超過負債成本降幅。

第三階段：2015年以來，隨著美國經濟溫和增長，銀行業生息資產規模擴張，以及息差隨著利率進入上升通道而逐步提升， 銀行業凈利息收入情況明顯好轉。

不同規模銀行對利率變動的敏感性存在較大差異

危機后量化寬松政策下，美國銀行業凈息差逐漸走弱，2015 年初降至最低點，為3.02%。大型銀行的息差則提前兩個季度觸底，2014年三季度大型銀行的凈息差為2.58%，為近年來最低水平。大型銀行在危機后兩次利率變動中，息差反映更為敏感。

一是2013年二季度美國中長期利率上漲，中長期利率上升導致收益率曲線變陡，對于利用短期負債投資長期資產的銀行而言，息差有所改善。大型機構由于增量配置偏向于低收益、高流動性類資產，因此息差惡化情況更為突出。二是2015年末以來美聯儲加息后短期利率回升，大型銀行因資產重定價以及新增短期資產占比較高，息差改善較為明顯。中小型銀行息差水平相對較高，保持在3.5%～4%之間。但是從近期情況看，美聯儲再次加息后中小銀行的息差并沒有顯著改善。（見圖5）

美國銀行業結構變化的借鑒思考

全球金融危機后美國實施了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以及較為嚴格的監管政策，部分銀行尤其是大型銀行的發展經營受到較大程度的影響。但是，美國銀行業整體上通過持續調整經營策略， 逐步消化了金融危機導致的負面因素，實現了經營狀況的明顯好轉，其中諸多方面的措施值得研究借鑒。

強監管政策背景下應努力把握收入與風險之間的平衡

雖然美國強監管政策提升了銀行業整體抗風險能力，比如提升了高質量資產配置，確保資產出表的規范性等，但強監管政策也對銀行業創收產生重大影響，比如美國針對銀行提出的資本充足率、杠桿率、流動性以及風險集中度等方面的嚴格標準，無疑降低了市場活躍度，導致銀行業整體資產收益率下降。

當前我國基于金融防風險、去杠桿，更好服務實體經濟目的，針對銀行理財業務、同業業務等領域持續加強金融監管。這些領域覆蓋了影子銀行、交叉金融、房地產泡沫、地方政府債務等較突出的風險。這些監管同樣對金融市場業務、表外業務發展帶來一定影響。而今后整個金融監管趨勢越來越嚴，銀行業還需通過客戶結構和業務結構的優化調整，努力實現可持續發展。endprint

主動適應貨幣政策調整，推動發展結構優化

低利率環境促使美國銀行業采取多種措施提升息差。美國銀行業通過加大存款類負債吸收力度，尤其是重點吸收非息存款， 以降低利息支出。在優化資產負債的期限結構管理方面，銀行業加大了長期資產配置，超過5年以上期限的資產占比逐漸上升， 新增證券類資產的重定價或者到期日甚至超過15年。同時，銀行業大部分新增負債的重定價或到期日控制在1年以內。

長期來說，我國經濟雖表現出較強的韌性，但基于適應宏觀周期、配合深化供給側改革結構性改革政策主線，貨幣政策較長一段時間仍將保持穩健中性。此外，美國加息以及縮表等多重因素下，國內貨幣政策易緊難松。因此，銀行業應重點關注資產負債配置的結構調整，尤其是期限結構的調整，努力實現流動性、安全性、效益性的有機結合。

銀行業必須加快提升精細化的管理水平

強監管環境下，美國銀行業放棄了規模快速擴張的經營策略。危機后，美國銀行業年均資產增速大約3%左右，開啟了降低杠桿、穩健發展之路。

目前我國銀行業在回歸本源過程中，整體上落實了降杠桿的措施，部分銀行甚至實施了縮表策略。在此背景下，銀行業應更加注重提升精細化的管理能力，加快推進強管理的各項措施落地。

（作者單位：上海浦發銀行發展戰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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