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麗紅
隨著高中文言文學習的日益深入,心思敏銳、善于總結的學生會發現,古人用詞很講究,會根據事物和現象的細微差別而分別給以不同的名稱,如現代漢語的“走”,根據走的方式不同而有不同的說法:小步走叫“行”,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論語》);慢步走叫“步”,如“乃自強步,日三四里”(《觸龍說趙太后》);快步走叫“趨”,如“妻乃引刀趨機而言” (《樂羊子妻》);跑步或逃跑叫“走”,如“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石壕吏》)。另外,走的地點不同也用不同的詞語表示:在山林行走為“跋”,在水里走叫“涉”。長途跋涉形容路程遙遠,行路艱辛。
其實,從歷史來看,一種語言中含義完全相同的詞是極少數的,大多數的文言同義詞在事物性質、程度輕重、感情色彩、語法意義等方面都存在著差異。
在事物性質方面,比如在古代要表達“死”這個意思,根據死者的身份、地位不同而用不同的詞語表述。天子死叫“崩”,諸侯死用“薨”,大夫死曰“卒”,士死叫“不祿”,庶人死亡才用“死”。又比如古代對“山”這個概念劃分得很細,石頭堆砌的大山叫做“山”,小而尖的山稱為“嶺”,大的土山稱為“陵”,夾在大山中間的小土山稱為“丘”。古代稱孤獨之人也有不同的稱呼,分別有“鰥”(老而無妻)、“寡”(老而無夫)、“孤”(幼而無父)、“獨”(老而無子)。古人甚至對動物的稱呼也區分得十分精細,如“豬”,根據豬的大小,有“豕”“彘”“豚”等詞語;再如“馬”,根據馬的毛色不同分別用“驃”“驪”“驄”“騅”“驊”等詞。另外,根據馬的公母、年齡、優劣等的不同也分別有不同的稱呼。
在程度輕重方面,古時“疾”“病”雖然都有現在的“生病”之意,但這兩個詞在古代是有區別的:小的病稱為“疾”,重的病才稱為“病”。《韓非子》中扁鵲為蔡桓公看病,蔡桓公第一次“疾在腠理”,第二次“病在腸胃”。這里,在“腠理”用“疾”,在“腸胃”用“病”,說明蔡桓公的病情加重了。再如“饑”“餓”在古代都表示腹內缺食,但“饑”一般程度較輕,“餓”的程度重,甚至有死亡的危險。如《寡人之于國也》中有 “涂有餓莩而不知發”,“餓莩”就是餓死的人,程度非常嚴重。
感情色彩方面,情感不同,用詞也不同。“周”“比”都指與人結交,但“周”指為正義而結交,是褒義;“比”指為私利而結交,是勾結,含貶義。孔子說:“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孔安國注:“忠信為周,阿黨為比?!?/p>
還有一種情況,詞義完全相同,但二者在語法上的意義和用法不同。如古代漢語中“恥”和“辱”的意思差不多,《說文》:“恥,辱也?!薄叭?,恥也?!?但它們在當動詞時,“恥”一般是意動用法,如“不恥相師”(韓愈《師說》),即不以互相學習為恥。“辱”一般是使動用法,如“不辱君命”(《論語》),即不使君命受辱。
我們都知道,古代漢語一般以單音節詞為主,而現代漢語則多是復音節詞,在古代漢語中連用的兩個詞,到了現代很多凝固成了一個復合詞,有的通過引申產生新的意義,有的則是其中一個成分(語素)的意義代替不起作用的詞,另一個成分(語素)成為音節上的陪襯。但在古代,這些詞語的每一個成分都有實在的意義。
如“社稷”這個詞,“社”原指是土神,“稷”指谷神,古代帝王為了祈求國家太平、糧食豐收,每年要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白虎通·社稷》中有“王者所以有社稷何?為天下求福報功”,后來用“社稷”一詞代稱國家,反映了古代以農業為本的社會性質。而“犧牲”這一概念,原本是古代祭祀用的牲畜,色純為“犧”,體全為“牲”,合起來稱“犧牲”。如《左傳·莊公十年》中有“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雖然后來“犧牲”的意義逐漸演變了,但與其本義也還有一定的關聯。“管弦”一詞,現在泛指民族樂器或音樂,但古代“管”與“弦”有區別,“管”指吹奏樂器,“弦”指彈拉類樂器,如《孟子·梁惠王下》有“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李商隱《錦瑟》中有“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還有“聰明”一詞,其中的“聰”最開始意思為聽力好,“明”意為視力好。荀子《勸學》中有“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由視覺聽覺靈敏產生了現在“聰明”的引申義——天資高,記憶和理解力強,意義已發生了演變。再如“膏粱”,古代泛指美味的飯菜,“膏”指肥肉,“粱”指細糧,“膏粱”又引申為富家生活。如《獨醒雜志》(宋代曾敏行著)卷十中有“蔡京諸孫,生長膏粱,不知稼穡”。(宋·曾敏行著)
更多的復合詞,雖然現在它們成了偏義復詞,但在古代則是有實義的。如“棺槨”中“棺”是棺材,是盛載尸體的器具,“槨”,是套在棺外的外棺,現在都泛指棺材了。又如“商賈”這個詞,“商”指沒有固定鋪面而運貨販賣者,“賈”是指有固定的店鋪而囤積營利者,正所謂“行商坐賈”?!杜眯小分杏小伴T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再如“門戶”這個詞,“門”多指雙扇,“戶”為單扇門。“倉庫”一詞,《商君書·去強》中說:“倉庫兩虛,國弱?!薄皞}”是指糧倉,“庫”則是指收藏財物之處。而在“貧窮”一詞中,“貧”與“窮”是不同的意思,金錢或物質匱乏的叫“貧”,不得志、處境窘迫叫“窮”。 《滕王閣序》有“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再如“墳墓”一詞,“土之高者曰墳”,指高出地面的土堆,墓才是指埋葬死人尸骨的墓穴,封墓后上面是平的,不堆土而種植樹木?!抖Y記·檀弓上》說:“古也墓而不墳?!币笾軙r期,只有墓而無墳。諸如此類還有“名字”“姓氏”“冠冕”“窗牖”“眼睛”等。
當然,文言中除了同義詞外,還有一些反義詞,即以相對或相反意義構成的詞語,如“夙夜”,“夙”指“早”,“夜”指“晚”?!对娊洝っァ分小百砼d夜寐,靡有朝矣”,形容氓之妻長年累月早起晚睡、日夜操勞,十分辛苦。再如“物我”一詞中,“物”是指除自己以外的物和人,如江淹的《雜體詩·孫廷尉綽雜述》:“物我俱忘懷?!?其他類似的詞還有“陰陽”“矛盾”“是非”“否泰”“臧否”等。
隨著社會和時代的發展,新的事物不斷出現,舊的事物逐漸消亡,人們對事物的認識在不斷地改變, 詞匯和詞義也就處于不斷變化和發展中,它們有的消失了,有的被替換了,有的詞義發生了演變。我們不能膠柱鼓瑟,用過去的眼光去認識今天的某些詞語和詞義。但是字詞學習是文言文學習的基礎,努力分清楚易混淆的,細致把握詞義間的區別,就能更準確深入地理解作品的內容和作者的思想感情,在考試中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失分。更高的境界則是,我們可以從古人身上逐漸學到自我推敲、字斟句酌的好習慣,以更加準確清晰地表情達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