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狼2》和《湄公河行動》：大國想象與類型經驗

王婷婷+侯海榮

吳京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戰狼2》自2017年7月27日上映以來，票房成功突破56億，繼林超賢執導的《湄公河行動》之后，將我國主旋律電影再一次推向新的高峰。《戰狼2》在同期上映的好萊塢大片《變形金剛5：最后的騎士》《星際特工：千星之城》的壓制下，依然取得如此佳績，原因在于其賦予了國產主旋律電影新的內涵與特征，即反映當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國夢”、跨國敘事下的大國想象以及類型電影經驗的運用等，該片在國內外電影市場上的大獲成功，為我國今后主旋律電影的創作提供了有效的借鑒。

一、 主旋律電影的內涵

主旋律一詞，來源于音樂，指“多聲部演唱或演奏的音樂中一個聲部所唱或所奏的主要曲調”，后被運用于電影，指那些表達民眾和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電影，它與商業電影、藝術電影構成了我國電影界的主要生態景觀。盡管主旋律電影興起于1980年代，但其實質是“‘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在改革開放年代的延續”。[1]在當代，主旋律電影更多地體現為反映當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提倡和弘揚中國夢，彰顯我國強大綜合實力和濃郁民族凝聚力，譬如《建國大業》《建軍大業》《湄公河行動》以及《戰狼2》等。

電影《戰狼2》主要講述主人公冷鋒通過艱難險阻奮力將非洲華僑平安送回祖國的故事，該片以何建國、冷鋒、卓亦凡來刻畫我國老、中、青三代軍人舍身取義形象的同時，展現了我國強大的綜合實力和濃厚的民族凝聚力。影片背后的實質是我國與西方展開的一次話語較量。林超賢執導的《湄公河行動》亦是如此，該片在真實還原湄公河案件的同時，突顯了我國的大國風范。

二、 編碼：跨國敘事下的大國想象

美國著名學者愛德華·沃第爾·薩義德認為，在西方人看來，“東方是非理性的，墮落的，幼稚的，不正常的，而歐洲則是理性的，貞潔的，成熟的，正常的”。[2]東方包括我國在內長期以來被西方定義為愚昧的、落后的地方，以使他們的殖民統治合法化。近來，以《湄公河行動》《戰狼2》為代表的國產主旋律電影的崛起，打破了“東方只能被西方定義，不能進行自我定義”的神話，表征我國在國際上開始擁有自我言說的權力。尤其是《戰狼2》，直到9月21日，全球票房排名仍穩居54位，在北美市場票房排名仍在前二十，該片在顛覆他者眼中的落后、幼稚、不正常的國家形象的同時，建構起強大、“成熟”“正常”的大國形象。

（一）中國人的身份、五星紅旗——“生命保護傘”

中國人的身份在影片中被定義為“生命保護傘”。首先，紅領巾黨對中國人進行區別對待。影片中，非洲紅領巾黨為奪取政權，在非洲燒殺搶奪、無惡不作，但是卻忌于中國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身份，對中國人給予特別對待，即紅領巾黨的領導人多次對下面的人交代“不要殺中國人”。在他看來，中國是其政權被合法化的重要保障。其次，只有中國人才能得到中國的救援。非洲華僑登船一場戲，有專門的軍人負責檢查，他們只允許中國人上船，有的非洲人為了上船，不惜佯裝自己是“中國人”。冷鋒帶來救援飛機后，華資工廠的管理層老林，按照身份等級安排救援對象，規定“中國人”是他們救援的對象，中國員工中的管理層被優先救援，非中國人則不在他們考慮的范疇。第三，中國人的身份在冷鋒的襯托下成為全人類生命安全的重要保障。如同好萊塢超級英雄系列電影中的英雄，男主人公冷鋒擔負起拯救全人類的使命。毋庸置疑，冷鋒是我國的超級英雄，在被他援救的隊伍中，除了中國人，還有美國人和非洲人。華資工廠里，當管理層老林大喊只帶中國人離開動亂的非洲時，冷鋒則不顧國別、身份等級，承諾要帶大家一起離開。此外，表征祖國母親的五星紅旗，亦成為全人類的“生命的保護傘”，影片結尾，冷鋒高舉五星紅旗，帶領大家橫穿非洲交戰區，交戰雙方看到五星紅旗，立即停止射擊，讓我方車隊安然駛過。此外，“中國人”的身份在彰顯我國強大綜合實力的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喚起了我們作為中國人對自我身份的認同與自豪。

（二）航空母艦、軍人——先進軍事實力與當代軍人風范

圖解化的視覺形象，是主旋律電影建構大國形象、傳達主流意識形態常用的修辭策略。由于航空母艦復雜性，能夠獨立制造出該武器的國家寥寥無幾，故航空母艦成為衡量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重要指標。吳京導演在電影《戰狼2》運用多個鏡頭以不同的景別和多樣化的視角來全方位地展現航空母艦，加之抒情性音樂，讓受眾真切地體悟到我國超強的軍事實力。另外，何建國、冷鋒以及卓亦凡老中青三代軍人亦是展現我國先進軍事力量的重要符碼。抗日英雄何建國和站狼中隊冷鋒雖已脫下軍裝，卻時刻不忘軍人的職責，在國家用人之際，挺身而出，超人氣偶像張翰飾演的富家公子哥卓亦凡雖不是軍人，卻勝似軍人，他在與“老爹”奮力廝殺過程中，順利成長為一名合格的“軍人”。當然，與以往主旋律電影“全民皆兵”的特征不同，本片在展現我方軍人即退伍的何建國和未養成的張翰正面形象的同時，也突顯了我方隊伍當中負面的人物形象，極具現實主義的風格。

三、 商業化傾向：類型經驗的運用

類型即樣式，帶有重復性和變異性，后被用于電影界，指的是“由于不同的題材或技巧而形成的影片范疇、種類或形式”。[3]經典好萊塢電影時期，主要有西部片、犯罪片、喜劇片與幻想片等四大電影類型。類型電影區別于電影類型，在美國好萊塢大制片廠，類型電影作為一種流行的影片制作方式存在，其實質是“藝術產品標準化的規范”。[4]

近來，國產主旋律電影逐漸具有一種類型的自覺，它們從好萊塢類型電影當中汲取營養，形成了自己的類型。“類型電影（film genre）在本質上是電影工業化機制及其商品化的產物，是為了滿足觀眾的娛樂消遣需要而創造出來的具有某種可復制性，甚至批量化生產的電影系列產品。”[5]《湄公河行動》和《戰狼2》在電影市場的大獲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創作者對類型經驗的運用，所謂類型經驗的運用，指的是創作者對那些獲得觀眾認同的影片的復制與模仿。

（一）多重類型的雜糅與異域風光的呈現endprint

近來國產主旋律電影實踐了主旋律電影與類型片的完美嫁接，它們在傳達主流意識形態的同時，將兩個及兩個以上類型片恰切地糅合在了一起。《湄公河行動》融合了警匪片與動作片的元素，《戰狼2》則從動作片、戰爭片與公路片中汲取營養，精彩的人物打斗、驚心動魄的戰爭場面以及撤僑途中出現的多重戲劇沖突成為影片最大的亮點。另外，影片在展現驚險刺激場面的同時，又不忘追求詼諧、幽默的喜劇效果。林超賢的電影《湄公河行動》中有一種周星馳無厘頭喜劇的色彩，譬如影片開始不久后，禁毒局局長郁平與高剛在車里對話一場戲，郁平讓高剛給他一支煙，高剛則明確拒絕并勸他“抽煙對身體不好，”同時調侃似地讓其吃糖。下一秒，高剛則自己抽了一根煙。這一幕不禁讓我們想起周星馳電影《美人魚》，鄧超飾演的地產商常常前一秒鐘說自己絕對不做某件事，下一個鏡頭，他已經在做他堅決不做的那件事。《戰狼2》常常利用人物的呆萌可愛、人物身份與言行的錯位、崇高理想庸俗化等策略來制造喜劇效果，比如非洲小男孩和自己的母親之間的純英文的對話始終夾雜的“干爹”這樣字眼；美國醫生鄭重其事地告訴冷鋒，她已經正式通知過美國大使館了，而她正式通知美國大使館竟然是艾特對方的推特兒，這種非正式的艾特對方的推特兒的方式與她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語言的反差給觀眾帶來一種濃郁的喜感。

此外，異域風光的展現，亦成為我國當下主旋律電影的又一大特色，譬如《湄公河行動》對金三角、泰國原始森林的展現，《戰狼2》對非洲美麗風光的呈現。以往我國經常作為美國好萊塢電影里的異域風光出現，在西方人看來，東方是一個極具魅力的原始地域的存在，也是一個亟待被西方先進文明救贖的第三世界。《湄公河行動》中，無人管轄的金三角美麗誘人，卻毒品肆虐，百姓民不聊生，亟待被我國英雄救贖。吳京在《戰狼2》展現非洲原生態的美麗風光的同時，也刻畫了紅領巾黨肆虐下百姓民不聊生的非洲。影片中，金三角和非洲成為我國亟待救贖的“第三世界”。非洲大草原上，雄獅狂奔的畫面，金三角，五顏六色的罌粟田在滿足我國觀眾對異域風光想象的同時，又傳達出我國成為人類救世主的意識形態。

（二）公式化的情節與定型化的人物

當下國產主旋律電影從類型電影中汲取營養，其情節內容與人物形象呈現出公式化與定型化的特征。首先，公式化的情節。二者頗具美國西部英雄片的感覺，皆采用了“女友蒙難，遠走他鄉、打擊罪犯、意外為女友報仇”的故事架構。《戰狼2》中的男主冷鋒為了替自己的女友龍小云報仇，遠赴非洲尋找仇人，不料遭遇非洲動亂，意外地承擔保護非洲華僑平安撤離的任務，與撤僑障礙軍事公司對抗的過程中，發現對方竟是綁架女友的兇手，自此，冷鋒在完成國家使命的同時，也解決了個人的恩怨。《湄公河行動》同樣如此，片中男主因女友被毒販害死，遠赴金三角勵志清除毒梟，在與毒梟斗智斗勇的過程中，發現對方竟然是殺害自己女友的兇手。導演在主旋律電影的創作中采用了“敵人統一化”的策略，將個人情感與國家的崇高使命進行的恰切融合，美國知名政治學家拉斯韋爾認為，“塑造同一個敵人”更容易調動觀眾的民族情感，從而增強我國的民族凝聚力，這也是《戰狼2》緣何如此吸引觀眾的重要原因。其次，定型化的人物。類似美國的西部片，我國主旋律電影往往運用二元對立的思維去塑造人物形象，譬如好人與壞人的二元對立。縱觀《湄公河行動》和《戰狼2》，我國主旋律電影中的英雄恰似美國西部片中的英雄，自始自終都呈現出正直、善良的一面，是絕對的善，壞人從頭到尾都呈現出陰暗狠毒的一面，是絕對的惡，比如《湄公河行動》中的方新武與大毒梟、《戰狼2》中的冷鋒與“老爹”。《戰狼2》和《湄公河行動》中的男主冷鋒和方新武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相似性，二者始終是一個重感情的超級英雄，在關鍵時刻能夠為了祖國大義而犧牲個人利益。

（三）大眾文化的趣味迎合

關于大眾文化的界定，國內外學界多有爭議，本文中的大眾文化，與官方主流文化、學界精英文化相對，指的是多數人的文化，以通俗易懂、批量復制與濃郁的商業色彩為主要特征。脫胎于大眾文化并以其為生存土壤的類型電影在標準化的敘事、二元對立的人物形象以及工業化的運作模式等方面，無不體現其大眾審美取向的美學基礎。近來，深諳藝術作品商業邏輯的主旋律電影逐漸走上類型電影的道路，以“大眾文化”為創作導向的電影《戰狼2》和《湄公河行動》便是最有力的證明。首先，相較于近來流行于電影市場的推理片比如奧里奧爾·保羅作品《看不見的客人》，國產主旋律電影的劇情架構十分簡單，《湄公河行動》講述男主在金三角成功打擊毒販，《戰狼2》則講述冷鋒平安護送非洲華僑歸國。其次，類似于美國的西部片，我國主旋律人物形象趨于臉譜化。冷鋒和方新武是典型的癡情的、有心理創傷的，當個人利益與民族大義發生沖突時，時刻不忘自身軍人職責的英雄形象；《戰狼2》中的“老爹”則是一個無血無肉的殺人機器。第三，融合驚險、刺激、搞笑等多重元素的《戰狼2》和《湄公河行動》商業色彩極為濃郁。簡單的劇情架構、臉譜化的人物形象使得整部影片通俗易懂，受眾無需絞盡腦汁地思考劇情內容，多重商業元素的融合則使觀眾的觀影活動成為簡單快樂的完美享受。

結語

類型，即復制與變異，是我國主旋律電影獲得長足發展的重要法寶之一，在某種程度上，吳京的《戰狼2》對林超賢的《湄公河行動》進行了驚人的復制與變異。毋庸置疑，《戰狼2》和《湄公河行動》對我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時代性詮釋、對美國好萊塢類型電影的商業借鑒，為今后我國主旋律電影的創作提供了良好的范本，但我們為之欣喜的同時，也應當注意到目前國產主旋律電影存在的一些缺陷與不足，譬如影片當中人物形象的扁平化處理。

參考文獻：

[1]馬瀟.主旋律電影的“今世前生”——簡論改革開放以來主旋律電影的流變[J].當代文壇，2011（1）：112.

[2]（美）愛德華·W·薩義德.東方學[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49.

[3][4]許南明，富瀾，崔君衍.電影藝術詞典[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5：65.

[5]饒曙光.類型經驗（策略）與中國電影發展戰略[J].當代電影，2008（5）：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