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偉
德國影評家圣巴特克曾在《美學的影像呈現》中,將美學對于影視作品的作用分為三個方面,分別是意象美學的影響、生態美學的作用和情節美學的構成。這三個方面,后來被不少影視評論家所接受,逐漸引入到與影視相關的其他題材的研究中。例如對動漫作品的研究,近些年已呈現出方興未艾的格局,而且美學對于動漫作品的意義也已經受到重視,這是一個可喜的現象。因為這代表著動漫作品的研究,已逐漸擺脫了拍攝技術、動畫影像等方面的局限,從而進入到一個哲學層面的研究。但將圣巴特克的三重美學理論加以綜合研究的論著尚不多見,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事實上,這三重美學理論對于國產動畫片的制作具有重要的影響,貫穿于動畫片拍攝的始終,是動漫制作的題中之意。正因這一緣故,本文立足于這三重美學形式在國產動畫片中的呈現方式,以求在理論層面探討國產動漫作品的美學意義及其發展傾向,圣巴特克的三種美學理論的具體內涵將在論述中分別加以介紹。
一、 意象美學對于國產動畫片的影響
按照圣巴特克的理論,“意象美學指示了具備意象意義的形象在影視作品中的美學意義,在其產生意義之時,實際上便代表了意象的暗示作用的實現”。[1]很明顯,這里十分強調意象在影視作品中的暗示作用,而這種暗示作用則來源于一國傳統文化所逐漸浸潤而成的文化符號。例如柳樹這種意象,在西方文學中只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植物,而在中國文化中,因其與“留”諧音,且多有臨別贈柳枝的悠久習俗,所以它逐漸成為代表離別的意象。在外國觀眾看來,動漫作品中的柳樹并無法激起他們的共鳴,但在本國觀眾看來,卻一眼便知這是一個令人惆悵的離別場面。由此可見,意象美學需要借助對傳統語境的深刻理解。
就我國的動漫作品而言,對于意象美學的使用與呈現往往是來自以古典文化為題材的作品,因為在這種語境中,最容易使觀眾將古典意象與其美學意義連接起來,而絲毫沒有違和感。例如,動畫版《三國演義》是對同名歷史小說的動畫改寫,它對于意象美學的使用就極其嫻熟,這便得益于古典題材的選取。在這部動漫作品中,既有對原書著名情節的呈現,如煮酒論英雄、望梅止渴、三英戰呂布等,又有對原作的改寫,體現了導演和編劇的匠心獨運。例如諸葛亮送費祎的情節,在《三國演義》的原書中是不存在,此處的情節安排取自《三國志》,動漫不僅安插了諸葛亮折柳送與費祎的情節,還將故事發生的地點設置在大雪紛飛的蜀江橋邊,雪花在中國文化中代表著純潔無瑕,而這恰好與諸葛亮和費祎的性格相吻合,同時大雪紛飛往往又帶給人惆悵的感覺,這又與二人的離別景象相吻合。隨著諸葛亮說出“千里之行始于此”的送別話語,整個畫面都充滿著意猶未盡的離愁別緒。而實際上,這類畫面恰好體現了意象美學在動漫作品中的價值,在意象出現之后,很多語言不必言明,因為意象自身便攜帶著濃烈的暗示性。同時,這種暗示性也為整部作品增加了文化積淀,使其呈現出了文化的重量與厚度。
再如《半斤八兩》,也是取材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動漫作品,雖然以搞笑為主,但其中也不乏富含文化底蘊的畫面,如獅子半斤和八兩從石獅子學院畢業后,在春雨中依依惜別,轉瞬之間,畫面又變成了陽光明媚,這種意象變化就暗示了人物心情的變化。很明顯,春雨是略帶惆悵的意象,代表了半斤與八兩在畢業后的茫然,而陽光則是較為溫暖的意象,又暗示出半斤與八兩在未來的成功。果然,這兩頭石獅子都在未來的工作中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而這一結局,實際上在早前的意象呈現中已經顯示了征兆。此外,早期動漫《葫蘆娃》、近年的動漫《西游記》,也都對意象美學的成熟貢獻了自己的力量。二者中的神魔色彩,常常附著在中國道教文化的背景之下,成為求仙訪道的特殊載體,其中展現出的傳統意象的力量同樣不可小覷。最典型的便是白鶴這一意象,在中國文化中,白鶴代表長壽,也代表迎來送往,所以兩部動漫中既有與松樹并存的仙鶴,暗示著“松鶴延年”的美好傳說,又有祖師駕鶴西歸的情景,這又蘊含著仙鶴在生死輪回中所具備的特殊作用。
意象美學在動漫作品中的呈現,還有許多例證,從中可以看到意象美學對于動漫作品美感形成的重要意義,它不僅使整部作品充滿了文化的溫度,還為觀眾帶來了愉快的觀看體驗,可謂一舉兩得。
二、 生態美學在國產動畫片中的作用
生態美學是近些年來文藝學界時常使用的美學理論,代表了中國本土學者對于西方新型美學理論的最新接受。生態美學之所以能夠迅速獲得中國知識分子的認可,是因為該理論將存在已久、卻不被重視的美學要素挖掘出來,同時放置在生態語境中加以分析,從而使個體不再被孤立地看待,而是成為整體中的一個元素。生態美學特別強調生物與現實環境的互動關系,屬生態學和美學的交叉學科。在國產動畫片中,有不少作品曾使用過生態美學,但大多并非有意利用。不過即便其使用屬于無意,但客觀上已經呈現出了生態美學應有的審美體驗。
經典動漫《大頭兒子小頭爸爸》可以視為生態美學的第一部作品,這不僅體現在該作品常常將生態環境與人類的生存發展聯系起來,還表現在作品刻畫了生態環境對人的重要影響,而這種影響又產生了令人愉悅的美感,所以實現了生態美學在作品中的誕生。第3集講述了小頭爸爸帶著大頭兒子去超市購物的故事,父子二人買了一盒炸雞腿作為晚餐,吃完晚餐后,大頭兒子本想將雞骨喂給流浪犬,卻被父親制止,因為犬科動物不宜食用雞骨這類細碎的食物,兒子很聽話,便將其投入不可回收垃圾箱中,既照顧到了環境保護,又獲得了養犬常識。毫無疑問,這里邊顯示了生態美學的“教育意義及審美意義,而這是生態美學帶給影視作品的重要思想”。[2]通常而言,生態美學在中國動漫中的表現方式是較為間接的,但在這部動漫中,生態美學的氣息還是相當明顯的。此外,《大頭兒子小頭爸爸》還常常通過環保思想的宣傳來促進人們對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認識,作品中不少畫面都展現了環保思想籠罩下的青山綠水。例如父子間的遠足、郊游,都展現了在人們環保意識的作用之下,生態環境呈現出來的美感,這也是中國動漫作品對生態美學的有機借用。2015年熱播的美國動漫《馬達加斯加的企鵝》,便與《大頭兒子小頭爸爸》異曲同工,在作品中頻繁地推送了與環境保護相關的知識,也展現了南極冰川的自然之美,從中可以看到生態美學對于動漫作品的影響。endprint
《熊出沒》對于生態美學的展現則更加直接明了,作品選取的景物本身便是生態美學的重要載體,無論是草色青青,還是涓涓細流,無不展現著潔凈的自然環境為人們帶來的審美愉悅。配合著積極向上又變化多端的情節發展,這一系列的動漫作品可以看出生態美學與人類內心的契合無間,最美的生態帶給了人心較大滿足。
圣巴特克認為,生態美學與意象美學的最重要區別在于:“生態美學的美感傳遞是借助于生態環境,而意象美學的美感傳遞則主要通過文化浸潤。”[3]在上述的作品分析中,圣巴特克的理論的確得到了認證。無論是《大頭兒子小頭爸爸》還是《熊出沒》,其中都沒有意象美學的使用,但仍然不乏動人的力量,究其原因,便是此類作品通過美妙的生態環境刻畫傳遞了美感,屬于以生態美學的立場完成的美學傳遞。雖然缺乏了傳統文化的底色,卻增加了天人合一的色彩,所以也是較為成功的美學作品。
三、 情節美學在國產動畫片中的構成
所謂“情節美學”指的是“通過精妙的情節安排,打破觀眾習慣思維所猜想的故事發展模式,為觀眾帶來意想不到又在情理之中的審美體驗”。[4]在這種美學呈現中,特別要求動漫作品在情節安排方面的出新出奇。在這一方面,近些年的新動漫作品體現了長足的進步。
2017年的《熊熊樂園》是廣受小朋友喜歡的動漫作品,其中不乏用出彩的想象力編成的情節,為整部作品帶來了極強的觀賞性。其主體情節是光頭強這一人物與熊大、熊二等動物建立了真摯純潔的友情,這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想象。而隨著故事情節的推進,光頭強與熊大、熊二陸續結識了新的朋友,又產生了諸多耐人尋味的感人情節,諸如熊大在貓頭鷹老師的開導下,逐漸學會了如何在逆境中生長,也了解了如何與別人建立友情。這部作品的情節變化不居,但卻都在情理之中,情節本身已呈現出很多美感。實際上,《熊熊樂園》之前播出的《熊出沒》之“夏日連連看”和“秋日團團轉”已經有部分情節設計得較為奇特,這種情節美學對于《熊熊樂園》的成功是有著重要的啟發作用的。可以說,《熊熊樂園》的出現代表著國產動漫作品對于情節美學的熟練把握與應用,其深受歡迎很大程度上便得益于這種開創之功。
與《熊出沒》幾乎同時上映的《寶寶巴士》系列動漫作品也是運用情節美學的典范之作。與《熊出沒》有所區別的是,《寶寶巴士》將故事背景設置在科技高度發展的未來,為整部作品帶來了更多的科幻色彩。而為科幻色彩服務的,則是導演設置的一系列富于想象的情節,這些情節產生的結果往往令人驚訝,但又似乎看不出是編劇為了創新而創新,一切都是在自然而然的情形下產生的,由此產生的審美愉悅也是自然而然的。
圣巴特克將情節美學的設置看作是“美學在影視作品中的最高端展現,因為無論是意象美學還是生態美學,只要借助傳統意象和生態環境便可實現,而情節美學則需要設置出奇又不突兀的情節發展,而且在其中還要將文化的積淀、自然的美感與人性的光輝集中展現出來”[5]。
結語
動漫作品并不是卡通形象的簡單組合,而是涵蘊著重要的美學色彩的藝術形式。美學的種類數以千計,但較為集中地應用于動漫作品的則分別是意象美學、生態美學和情節美學。這三種美學形式,分別依托傳統文化、生態環境和情節構思,在豐富了動漫作品的藝術觀感的同時,也為觀眾的審美愉悅提供了足夠的審美感動,進而展示了美學效果在影像領域的運用。從這一層意義來看,美學豐富了動漫作品的廣度與深度,動漫作品則展示了美學在文藝學領域之外的廣泛使用,二者相輔相成,共同締造了成功。
參考文獻:
[1][2][3][4][5](德)圣巴特克.美學的影響呈現[M].劉象愚,譯.香港:中華書局,1992:3,56,87,156,19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