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驊
(浙江農林大學,浙江 杭州 311300)
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之所以能夠成為哲學社會科學的經典之作,主要是因為其有自身獨特的文本特征。毛澤東的農村調查報告,處處都滲透著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閃爍著馬克思主義真理的光芒,這是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能夠超越同時代非馬克思主義學者撰寫的文章的根本原因。
馬克思主義認為整個社會集團按照經濟的占有地位不同而劃分為不同的階級,只有根據各階級的經濟狀況和政治態度解剖社會各階級才能得到正確的階級估量。毛澤東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階級分析理論,并將它貫穿于農村調查研究的過程中。“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即階級分析的方法,作幾次周密的調查,乃是了解情況的最基本的方法。”[1]階級矛盾是中國革命的基本矛盾,因此,階級分析方法是分析和認識中國社會的基本方法。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中,毛澤東將階級劃分地主階級、中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半無產階級、無產階級等五大階級,分析了各階級在社會經濟中的地位和對革命的態度;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通過對帝國主義、封建軍閥、土豪劣紳、貪官污吏、國民黨右派和農民階級等各種政治力量的分析,得出農民運動“好的很”的結論;在《反對本本主義》中分析了本本主義產生的階級根源和階級表現;在《尋烏調查》中分析了地主、富農、貧農的主要特點和區別標志。最后總結指出“革命是能獲得百分之八十以上人民的擁護和贊助的”[2]。毛澤東在強調階級分析方法的同時,又特別重視矛盾分析方法。其贊賞承認矛盾、分析矛盾、解決矛盾的矛盾分析方法,反對鼓吹階級斗爭調和,否認階級矛盾的唯心學說,提倡運用矛盾具有不平衡性及會互相轉化的原理去觀察和分析革命問題,認為“中國共產黨人必須學會這個方法,才能正確地分析中國革命的歷史和現狀,并推斷革命的將來”[3]。毛澤東講道:“對立統一,階級斗爭,是我們辦事的兩個出發點。”[4]強調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這一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堅持兩點論和重點論,承認各事物之間存在差異。可以說,階級分析法和矛盾分析法貫穿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的始終。在《關于農村調查》中,毛澤東指出隨著抗日戰爭的深入發展,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發生了轉換,階級矛盾由主要矛盾降為次要矛盾,階級斗爭的策略要發生改變,對國民黨反動派和地主階級應當堅持既斗爭又聯合的階級斗爭路線,不能一味無情打擊和殘酷斗爭。因此,解放區的土地改革提出了對地主階級采取減租減息政策,體現了原則性和靈活性的有機結合。
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強調運用階級分析和矛盾分析相統一的分析方法是認識和研究中國具體國情的根本方法,片面強調階級分析容易走向“左”傾主義或“右”傾主義的極端方向,找不到解決問題的重點和關鍵;片面強調矛盾分析,容易陷入悲觀主義,找不到解決問題的出路。階級分析能夠為矛盾的解決提供思路,而矛盾分析則能為階級斗爭指明方向,二者是解決問題的兩個方面,缺一不可。
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運用了大量的統計數字和調查材料,結合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的方法對中國社會進行了鞭辟入里的準確分析。在長期的農村調查實踐過程中,毛澤東對定量分析進行了理論概括,指出“我們有許多同志至今不懂得注意事物的數量方面,不懂得注意基本的統計、主要的百分比,不懂得注意決定事物質量的數量界限,一切都是胸中無‘數’,結果就不能不犯錯誤”[5]。
毛澤東在井岡山農村調查研究時發現土地被地主階級嚴重占有,“大體說來,土地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在地主手里,百分之四十以下在農民手里”[6]。隨著土地革命的深入開展,“擁有邊界土地總數60%以上的地主階級被消滅,而過去沒有或很少占有土地的貧農占有了土地總數的28.26%,中農、貧農所占有的土地總數達到85.34%”[7],解放了農村社會的生產力,推動了革命根據地的不斷發展壯大。在《興國調查》中,毛澤東通過對田地分配、人口成分、生產資料等各方面進行分析,全面細致地進行了量的規定性分析,進而對土地革命階級成分的劃分進行定性規定,為毛澤東清楚界定貧農與雇農提供了現實材料。在調查田地分配的過程中厘清了土地關系的基本概念,即占農村人口6%的地主富農,卻占有80%的土地,而占農村人口80%的貧農中農,只有20%的土地;根據人口成分和土地占有量之間的數量對比,指出地主和富農是真正的剝削階級。在剝削程度和剝削方式方面,貧農借錢,富農占借出比例的80%,公堂義倉占借出比例的20%;貧農借谷,公堂義倉占借出的比例高達90%,而富農僅占借出比例的10%。通過對借錢和借谷兩方面的對比,得出“富農是完全的剝削主義,公堂義倉確實還有些周濟之意”[8]的結論。為了深化對貧農階級的認識,毛澤東根據調查材料剖解得出:貧農階級可以劃分為四個不同的階層,其中半自耕農占比10.5%,佃農中較好的占比42%,佃農中更窮的占比10.5%,佃農中最窮的占比7%。結論是,貧農并不是一個經濟地位完全相同的整一的階級。[9]毛澤東農村調查研究依據事物規模和數量之間的對比變化關系,首先進行定量分析,其次再對事物進行質的分析和規定(即定性分析),通過運用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相結合的分析方法,得出事物的現實狀況和發展趨勢,為進行階級分析和定性分析提供了有力的數據支撐和事例佐證。
毛澤東撰寫的農村調查報告既有通篇經過系統調查而成的著作,又有以專題調查為主題的著作。其中,《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尋烏調查》《才溪鄉調查》是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系統調查的典型代表,而《江浙農民的痛苦及其反抗運動》《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分青和出租問題》則屬于主題調查的代表作。
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毛澤東從農民問題的嚴重性、“糟的很”和“好的很”、所謂“過分”的問題、所謂“痞子運動”等八個方面對湖南農民運動進行了深刻詳細的分析,肯定了農民運動的正當性和合理性,駁斥了黨內黨外對農民革命斗爭的責難,為反擊右傾機會主義者做了理論上的準備。在《尋烏調查》中,毛澤東系統分析了尋烏的政治區劃、交通、商業、舊有土地關系和土地斗爭五方面的問題,通過對尋烏舊有土地關系九個方面和土地斗爭十七個方面的調查,詳盡闡述了土地斗爭面臨的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尋烏調查》是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的經典著作,對尋烏進行深入細致和分門別類的調查研究,是毛澤東農村系統調查的光輝典范,所以該調查又可以視為尋烏的地方志,其史學價值不言而喻。《興國調查》共計七個部分,分析了農民在土地斗爭中的革命態度和表現,認清了農民對土地革命的關鍵作用,糾正了黨內存在的錯誤認識和政策偏差,為土地政策的完善和政權建設提供了重要支撐。《東塘等處調查》通過調查吉水縣同水區東塘村、吉水金灘區大橋村、吉安儒坊區李家坊村、吉安儒坊區西逸亭村四個村在土地斗爭中的情形,指出了以村為單位分配土地實際上妨害了貧農的利益。《長崗鄉調查》共計20個部分,包括代表會議、地方部隊、文化運動、社會救濟等方面,以詳實客觀的數據和豐富具體的事例反映了蘇維埃時期長崗鄉的政權建設、經濟建設、群眾生活等各方面的工作經驗,為蘇維埃政權的建設發展指明了前進方向,提供了鮮活的參考案例。《才溪鄉調查》通過從七個方面對才溪鄉進行詳實細致的調查,反映了其對人民群眾生活的關心和對蘇區生產的周密安排,對于鞏固蘇維埃政權起到了積極作用,是踐行群眾路線的典型著作。
毛澤東農村調查報告在重視系統調查的同時,又側重專題調查,通過確立農村調查研究重點,集中解決某個理論問題或認識問題。其在《江浙農民的痛苦及其反抗運動》中考察了9個市縣的農民運動和農民問題,肯定了農民反抗反動軍閥的正義舉動,對指導江蘇和浙江兩省的農民運動起到了重要作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通過對中國社會五大階級進行分析,指出農民階級是無產階級最廣大和最忠實的同盟軍,解決了中國革命主要力量的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分田后的富農問題》針對富農進行經濟剝削的現象,縣蘇維埃及時開展春荒斗爭,為抑平谷價對待富農一定要堅持決不讓步的原則。在《江西土地斗爭中的錯誤》中,毛澤東反對一切皆分的農民意識和富農路線,這里的農民意識尤指“左”傾冒險主義的思想和行動,反對取消土地革命路線的錯誤方針。在《分青和出租問題》中,對于分青問題,反對以勞動力分配田地;對于租田問題,認為分谷制利于富農,收租制利于貧農。《木口村調查》指出富農小地主容易在同農民的激烈斗爭中走向反革命陣營。毛澤東運用系統調查和專題側重相補充的方法分析中國社會使得其農村調查研究在內容上更立體、完整,在方法上更細化、科學。
總之,毛澤東對農村進行了深入調查,“獲得各階級詳細的生動情況”,對制定正確的路線、方針和政策,推動中國革命走向勝利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