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莉
“治愈”作為日本文化的典型標簽之一,已成功支撐起一個產業體系即“治愈系”的發展,這個體系囊括并覆蓋了影視、音樂、娛樂等重要的經濟和生活板塊。“治愈系”電影作為日本文化輸出的重頭戲,對亞洲國家的90后可謂意義重大,對處在世界驟變節奏下的年輕群體的心理和意識產生了持久和深遠的影響。影片《鐮倉物語》通過塑造一個奇幻的人魔共生的世界一隅,透過瑣粹的日常生活,傳達出釋然的生死哲學觀和家庭關系的復歸理念,起到了凈化思想、治愈心靈的奇效。
一、 治愈系的發軔與藝術經濟的結合體系
治愈一詞源于英語單詞“healing”,為治愈、愈合之意。通常情況下,在日本文化語境中,治愈被用來形容一種舒緩心情、凈化心理、獲得持久舒暢感的效果。而“治愈”和產業的結合最早發端于音樂領域,即治愈音樂,比較有代表性的音樂家當屬喜多郎,他是治愈系音樂的鼻祖,當然坂本龍一也是不容忽視的治愈系音樂大家。隨后,治愈系文學逐漸興起和發展,而這和二戰后的日本民族創傷和經濟泡沫所帶來的經濟蕭條背景息息相關,在這一時期,村上村樹和吉本芭娜娜的小說成為炙手可熱的作品,闡釋出了日本民眾面對現實自我的勇氣與追逐。伴隨著治愈系文學的大受關注,治愈系電影依托治愈系文學的這一載體,不斷涌現出反應現實治愈的佳作;例如為大眾所熟知的影片《情書》和《溫柔時刻》等。其實,治愈系電影通常情況下都圍繞著較為單純的素材展開,缺少跌宕起伏的情節設置,其更多的是借助平淡溫和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刻畫出人們生活的諸多細節,反映真實的現世生活,起到放松心理節奏,舒緩身心的效果。[1]而“治愈系”與經濟的聯合主要體現在居酒屋、卡拉OK和柏青哥三大文化載體方面,更確切的說,治愈系經濟可以借助酒、音樂和鋼珠游戲來舒緩整個社會的緊張節奏與氛圍。
二、《鐮倉物語》中的治愈系顯現
(一)與自然和諧共處、慰藉壓力下的人生
日本作為一個島國,其深諳自然環境對于國家、人民福祉的重要意義。日本的自然地理條件和災害頻發的生態現狀始終伴隨著其國家的發展、牽動著國民生存的命脈;因此日本人會把自然這一主體的重要性排在首位,崇尚自然的力量,崇拜自然的恩賜。在日本治愈系電影中,不乏眾多畫面清新、生態環境良好的場景,尤其是大海、森林和鳥獸魚蟲等,這些都在潛移默化中放緩人們的焦躁情緒,給予觀眾親近自然、體味自然、置身自然的良好體驗。《鐮倉物語》中,從影片開篇就可以看到一片汪洋大海,給人以靜謐深邃的寧靜感;隨后是男女主人公一色正和與亞紀子來到鐮倉,這里植被茂盛,森林富饒,給人一種置身于濃濃綠色海洋的體驗。日本由于地處環太平洋地震帶上,其房屋結構和材質一般以木質居多,而這與對自然的崇拜也大有關聯。日本文化中講求質樸和極簡的生活理念,這亦與木質家具的簡約氣質不謀而合,反映出了日本人敬重自然、崇尚自然、與自然共生的民族文化。觀看過日本電視或電影的人都會知曉他們在吃飯之前都會說一句“我開動了”,在《鐮倉物語》中當紀亞子把飯端到餐桌上,他們會雙手合十,說“我開動了”之后才會用餐。不少觀眾會覺得這和西方基督教餐前要禱告是一個道理,都是為了感謝上帝對子民的關愛和施以恩澤;但對日本人來說,他們真正感謝的是自然給予了他們美味的實物,溫暖的衣物、舒適的住所和健康的體魄,自然是他們信奉的神,因此他們會懷著敬畏和感激的心情去看待自然,信奉自然。[2]在影片中,這些美好的自然景物共存一處,構建了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景象,能夠給予處在生活和工作壓力下的人一絲絲慰藉。
(二)修復文化機制、重塑家庭依賴
二戰后的日本承受了巨大創傷,加之20世紀90年代出現的經濟泡沫,使得日本社會始終處于一種傷痛狀態,造成了其國民對生命和經濟都喪失了信心,對日本人的價值重塑和自我的個人認同感都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這就誘發了大和民族獨特的文化心理特色——對自我的極大不確定感的持續放大,并導致了個體的主體性危機和家庭危機的出現。
1. 修復受損的文化機制
影片男主人公一色正和作為一個中年作家,其一直以來奉行不婚主義,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受到了上輩即父母婚姻關系的影響,另一方面就是對自己人生不確定性的擔憂。正和父母的婚姻在他看來是不幸福的,他親眼看見母親故意梳妝打扮得非常漂亮去給一個“陌生男子”送飯,從一個孩童的視野出發,他認定父母之間出現了隔閡,才導致母親“移情別戀”。處于這種家庭關系和氛圍下的正和,對組建家庭的信心和意愿明顯淡化,陰影一直在他的心中不可觸碰;而這顯然是文化機制中婚姻觀的不健全或者畸形導致的。雖然現今的正和遇到了可愛的亞紀子,但就在兩人新婚不久,在遇到殺妻謀財這樁案件之后,正和獨自一人呆在屋子中,對亞紀子說出愛情不一定能長久的話……這無疑是正和對人性的一種不確定性的論斷、對婚姻和家庭的一種悲觀的態度。此外,從殺妻謀財的罪魁禍首來說,私人欲望的膨脹也是造成這一悲劇的重要原因。在當今社會,浮躁的社會風氣和發展狀態使得人性的弱點逐漸暴露,影響著人們看待世界的態度和文化認同感。然而,通過這部電影,觀眾會通過不同人物對待婚姻的態度對比發現,文化機制的健康和良性狀態影響在不斷地泛化,國民的觀念和思想在變得美好和諧,這無疑是治愈系電影的一大亮點。治愈系電影會透過普遍存在于社會現實中的能夠引起人們共鳴的點,來激起人們對生命和生活的無限思考,達到治愈整體社會的效果。
2. 家庭關系的和解與復歸
在《鐮倉物語》中,家庭關系是影片極力渲染、傳達和塑造的重頭戲。在日本民族文化受到世界快速發展的挑戰沖擊時,眾多家庭矛盾也相繼出現,例如父母的自私和出軌;然而在該片中,家庭依賴關系的和解和復歸成為了導演想要傳達的重點思想。正和的朋友本田由于疾病去世,但是他深愛結發妻子和孩子,在“死神”迎接他進入天國之際,本田祈求“死神”要留下來陪伴妻子和孩子多些時間,哪怕代價是他的靈魂變成丑陋的怪魔;他會時刻關注妻子的生活動向,沒有錢的時候就悄悄地放錢在家里的郵箱以解妻兒燃眉之急,當有陌生人多次送妻子回家時他會大怒,然而幾經波折之后,他放心地將妻子和女兒交由這個好心人來照料——這已超越了一般由愛情締結而成的家庭邊界,如此和睦及無私的家庭關系在這略顯浮躁和虛偽的社會情境下具有一抹強烈的治愈亮色。在人魔夜市上,亞紀子看到的一位老婆婆其實是已經去世的存在,她為了照顧癱瘓在床的老伴,選擇留下來繼續和老伴生活在一起。電影中有這樣的一幅場景,在一個夜晚,這位老婆婆攙扶著老伴站在通往黃泉之路的電車旁,之前的背景環境傳遞出這是在老伴去世前的一個時刻,他們的臉上沒有傷痛,反倒是一幅永永遠遠在一起的幸福甜蜜畫卷。老一代人們的婚姻觀能夠持續一生,這是傳統文化的傳承,他們在面對社會文明更迭的現實面前,沒有摒棄骨子里的古典文化與價值觀,而這亦為日本家庭關系的良性化樹立了典范。此外,影片中正和父母的關系塑造也是家庭關系正面轉向的一處伏筆。在正和小時候,正和的父親始終在追逐成為小說家的夢想,而這與其家族對他的期望背道而馳;但父親并沒有就此屈服,而是通過在無人的空間和時間將自己裝束成與平時截然相反的形象,通過在狹小的世界中找到可以放松心靈,追求靈魂的安寧。然而,就是這樣一副陌生的面孔使得正和誤以為自己的父母關系不好,而母親為了排遣心中的落寞移情別戀;這在正和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成為自己與他人皆不可提及的痛點。由于父母關系的不和諧使得孩子的心理蒙上陰影,桎梏了孩子的尊嚴和幸福,這樣的情形在社會中很常見,但《鐮倉物語》治愈的一點就是,正和去了天國之后發現原來父親和母親非常相愛,甚至在母親去世之后,父親為了陪伴深愛的妻子,不惜放棄人間的一切享樂,只愿天國的母親不再孤獨。這種充滿治愈系的家庭關系給予當今離婚率飆升的社會以清潤的感覺,起到如沐春風的教化作用,喚醒人們那深埋在物質和欲望之下的真誠而淳樸的內心。
三、 永恒主題——生死哲學的三個維度
生死在人們的理念中是一個極為沉重的話題,尤其是對死亡的刻畫,往往呈現出一種黑暗陰森的意象。在日本眾多影視作品中,出現大量圍繞“死神”主題的影片,有恐怖類型的,有傷痕類型的。而《鐮倉物語》中所刻畫的“死亡”并不是一個令人恐懼,避之不及的話題,反倒是一副輕松釋然的狀態,其可以從三個維度來闡釋。
首先是“死神”的形象。提及“死神”,人們的腦海中顯現的是黑色,伴隨著猙獰的面目,但影片中呈現的“死神”是另一種形象。其是一個“熱心腸”的年輕人,當本田結束生命之際,他向“死神”提出申請繼續留在人間,“死神”雖然有著工作規則的束縛,但還是想到了滿足本田心愿的方式,這一情節的刻畫為死亡增添了一絲溫情的色彩;其次,當亞紀子陷入大頭魔手下所設計的陷阱之中,意外地失去了自己的軀體,只留下漂泊的靈魂;這時“死神”的工作就是引領她的靈魂走向天國,但是“死神”對亞紀子的遭遇深表歉意及懷有同情,對正和與亞紀子之間逝去的甜蜜夫妻關系表示惋惜;“死神”將自己對這一案件的疑慮如實地告訴正和并提供正和帶回亞紀子的方式及風險。在影片的最后,正和與紀亞子乘坐貧窮神的碗重返人間時,“死神”向他們表示了最誠摯的祝福。由此可見,片中的死亡文化并不是悲痛和恐怖,相反,死亡是開啟另一段人生旅途的轉折點,是步入寧靜天國生活的必經之路。影片對人死后靈魂依存的世界的描繪亦超乎了觀眾的固有印象;這里的死后世界即是天國,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和人間沒有什么兩樣。天國里生活的人們微笑滿面,正和的父母在這個世界中也是作為一對恩愛的夫妻存在,儼然和人間沒有差別;隨著每天黃泉之車的進站,不少人去迎接他們的親人,大家在車站旁相擁,因為他們終于可以生活在一起不用忍受失去親人的痛楚了。而這些都應證了生死哲學中的釋然觀,生與死并不是截然對立的,而是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的;生死的意涵不過是換了個時空而已。這種釋然的生死哲學在當今社會中是非常欠缺的,人們懼怕死亡,但如果用平和的心態去看待死亡這個話題,就會明白它并不可怕,只是生命進入了另一種狀態而已。[3]
四、 消極中的積極突破——日本文化視域下的無常觀
“無常”一詞源于中國的佛經,大致可以從世界萬物、判定萬物的主體和精神層面的“空”進行無常觀的論述。其實,仔細分析日本文化以及日本民眾的精神世界可以發現,日本人的普遍思維就是無常觀的真實滲透和反映,他們追求的不是對事物真理的探索和對萬物規律性的探尋,而是更加注重人際關系的協調和精神動力等。在影視劇中經常可以看到日本人會用很響亮的口號激勵自己面對困難、克服困難,反映出其對無常觀文化的推崇。雖然佛教上的無常觀更多傳達的是一種較為消極的力量,尋求人們的淡薄萬物之情,但是日本文化視域下的無常觀則是從消極的表達中尋求積極的突破,渴望在萬事萬物的變化發展中尋求新的機遇和開始。
在《鐮倉物語》中,無常觀的思想還是較為明顯的,甚至成為推動劇情發展的重要動力。正和為了救愛妻亞紀子,毅然決然地進入天國,但很不幸紀亞子被兇狠邪惡的大頭獸控制了。大頭獸為了得到紀亞子,與正和展開了激烈的斗爭。影片中有一幕是正和的父親教給正和一個方法,就是學會用大腦,也就是精神和意念的方法在這個世界中生存,這使得正和在千鈞一發之際,帶著妻子跳下高樓的過程中使用意念的力量生成了類似于地板之類的承托物以及后來開往人間的橋梁,使得他們逃過了追捕。由此可見,人生道路上的勇氣和意志能夠催生出強有力的精神力量,充分說明日本文化中對意念或者說精神的重視。[4]
治愈系作為日本文化的典型代表,不僅反映了日本獨特的民族文化內涵,還借助于一定的載體,例如影視、音樂和文學等在全球進行傳播,彰顯文化魅力的同時還獲得了全球的認同。《鐮倉物語》通過奇幻的情節設定,借助于平和恬淡的自然環境和質樸的社會關系,從傳統家庭關系的復歸和文化機制的修復著手,借助于釋然的生死哲學,為觀眾譜寫了一曲平凡而超然的生活之歌。正如影片所極力渲染的死亡正是另一段生命的起點,鼓勵人們樂觀積極地面對生活,活出自己的價值,用積極力量來治愈心靈。
參考文獻:
[1]周劉冰.日本“治愈系”影視作品敘事研究——以松崎町宣傳片《MATSUZAKI》為例[J].傳媒論壇,2018,1(7):171-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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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玉輝.日本青春治愈系電影的類型特征及影像抒寫[J].當代電影,2017(11):70-73.
[4]劉美舒.治愈系影片的映像化表達——文學改編電影《傲慢與偏見》[J].電影評介,2017(22):88-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