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歷史景觀（HUL）視角下的老工業區工業遺產評估與策略生成體系構建*

張文卓 韓 鋒

1 引言

21世紀以來，我國城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猛發展，伴隨城市化與全球化而來的，是一系列新出現的城市問題。在這些城市問題中，工業遺產問題由于我國特殊的歷史進程而在全球城市問題中顯現出特殊性：在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社會高速發展的浪潮中，我國的城市化和工業化歷程短暫而又復雜。隨著部分較發達或發達城市，如無錫、北京、上海等邁入“后工業化時代”，產生了大量舊工業區及其工業遺產。這對于土地稀缺且遺產保護意識相對淡漠的中國來說，比之機遇，更像是危機[1]。

2017年11月，國家旅游局推出了10個國家工業遺產旅游基地[2]，這是我國第一批國家層面官方認定的由工業遺產轉型而來的旅游景區。緊隨其后，12月，工業和信息化部公示了《第一批國家工業遺產擬認定名單》，提名了首批11項國家級工業遺產[3]。工業遺產作為一類重要的文化遺產，至此正式在我國由幕后走到臺前。在這一背景下，積極深入探索工業遺產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的策略、路徑和方法不僅是及時的，也是十分必要的。本文從城市歷史景觀（Historic Urban Landscape，HUL）視角出發，針對以老工業區為典型代表的工業遺產集中區（以下簡稱“工業遺產區”）提出了構建工業遺產評估與策略生成體系的一個方案，試圖為我國工業遺產在評估和策略生成階段的工作提供可持續管理框架與體系的參考，推動我國工業遺產實現有效保護和可持續發展。

2 基于HUL方法的工業遺產評估

城市歷史景觀（HUL）是近年提出的一個新概念。201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頒布了《關于城市歷史景觀的建議書》。作為自2005年首次提出HUL概念以來多年討論的成果，這份最終文件將HUL定義為“文化和自然價值及屬性在歷史上層層積淀而產生的城市區域，其超越了‘歷史中心’或‘整體’的概念，包括更廣泛的城市背景及其地理環境”，并提出HUL同時擁有物質實體和實踐方法兩個層次的內涵[4]。當前，相較于HUL作為物質實體的基本含義，對于HUL的認知已越來越側重將其作為一種“方法”或“方法論”：認為這是一種整體的、綜合的、跨學科的城市遺產管理方法[5]，強調城市遺產及其環境的整體性、動態性和特異性[6]。

考慮到工業區選址往往與自然環境、建成環境（如可用于貨物和原材料運輸的河道、路網）、社會經濟情況（如勞動力分布、生產成本）等密切相關，且工業生產活動本身又進一步塑造了當地的社會、經濟、文化（如工業經濟、工人階級文化），老工業區作為工業遺產區的主要類型，可以被認為是一類典型的城市歷史景觀、是歷史上不同“層次”隨時間“層積”的結果。因此，以HUL方法解決老工業區及其內部工業遺產的可持續管理問題不僅恰當，而且非常合理。

2.1 評估要點

結合HUL方法的工業遺產保護與可持續發展應考慮整體性、動態性、特異性三大策略。在將HUL方法應用于工業遺產區的評估時，也應從這三大策略出發制定具體的指導思想。

2.1.1 整體性評估

HUL方法強調各“層次”的“層積”[7]，將特定區域的物質“層次”和非物質“層次”進行統籌考慮，將時間作為“層積”的媒介。應用HUL方法進行工業遺產區評估應從上述幾方面考慮整體性的評估方案。

首先是物質“層次”的整體性。同以往任何評估和規劃一樣，工業遺產區的物質層面始終是關注的重點。但與常規評估不同的是，以HUL方法為指導的評估更加強調物質層面的整體考量——接受評估的主體不再僅是單體的工業建筑，更包括其所處的周邊環境（居民社區、交通路網等）及其自然基底，并著重思考它們的空間聯系和時間關系。對于工業遺產區的物質“層次”，評估不僅對各相關要素及要素大類分別進行，也充分且同等地重視它們之間的關聯性。

第二是非物質“層次”的整體性。傳統評估方法未能將工業遺產區的主觀非物質要素（如文化、美學等）和客觀非物質要素（如經濟、功能等）在一個共通的平臺上有機結合，導致后續決策和規劃難以將技術平臺的數據及運算優勢與專家智慧合理對接[8]。在HUL框架中，各非物質“層次”作為當前工業遺產區整體的固有組成部分，被緊密聯系在一起。HUL指導的評估應同時采集評估對象的主觀非物質要素和客觀非物質要素，在一體化的評估體系中進行定性結合定量的綜合評估。

第三是時間“層積”的整體性。考慮時間維度的評估活動不再是靜態的、一次性的過程，而應當是全程跟蹤的。它不僅應作為項目初期整合和分析現狀的工具，用以幫助后期進行合理決策和合理規劃；也應作為未來施工管理和使用管理的工具，用以評價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規劃、發展策略的介入，工業遺產區所發生的變化是否依舊遵循原計劃、朝著預設的保護與發展目標前進，從而確保工業遺產管理過程的事實可控性。HUL方法要求全程評估，將評估作為對工業遺產區從認知到規劃、到施工、到使用的全程覆蓋式監管與決策輔助工具。囿于篇幅限制，后文將具體探討前期評估階段的工業遺產價值、環境狀況與適應性再利用潛力評估。

最后是“保護”與“發展”的整體性。以往的規劃評估一般將工業遺產的保護和再利用分別進行定位，這常常導致服務于不同目的的兩個決策相互矛盾、出現沖突。在HUL方法的視角下，應將與“保護”相關的價值評估和與“發展”相關的再利用潛力評估統籌在同一框架下進行，以確保最終的決策是綜合考慮這兩者的結論。在保護時考慮發展、使保護和發展相互促進而形成良性循環，打通價值評估與再利用潛力評估之間的壁壘是第一步。

2.1.2 動態性評估

HUL方法認同變化，將城市遺產看作是“活的遺產”[9]。應用HUL方法的工業遺產區評估也應當充分考慮評估的動態性。

首先是動態信息獲取。傳統評估和管理常常依據早年一次性采集的靜態信息，而忽視了所采用的信息在隨時間推移可能發生的較大變化。這對管理決策在針對性和合理性方面產生的干擾可想而知。應用HUL方法的評估強調信息獲取的動態化——在任何時候開展評估都應基于具有時效性的基礎信息。基礎信息、歷次評估的具體內容和遺產價值結論都需實時更新，以便幫助相關部門在審批工業遺產“適應性改變”時高效進行遺產影響評估（HIA），從而做出有針對性的合理決策。在這一背景下，建立定期更新的工業遺產基礎信息和價值情況電子數據庫，將極大地幫助全程評估順利開展。

第二是動態標準制定。對于不同工業遺產區的評估、同一工業遺產區不同階段的評估、以及同一工業遺產區同一階段不同時段的評估，應用HUL方法的評估標準應當是動態變化的。這一動態性實現了評估對各工業遺產區的針對性以及對其變化的敏感性和適應性。制定相應的具體評估標準應充分考慮當次評估的重點評估內容與評估對象實際情況是否契合，對于定量評估中評估標準權重賦值問題，可以采用德爾菲法①進行處理。

第三是動態多方參與。公眾參與是HUL方法的重要工具之一[4]。通過整合的評估平臺實時傳遞評估發起者、相關領域專家、工業遺產區內部及鄰近社區居民、工人等利益相關者的意見，給提供評估相關意見的各方創造實時交流、共享資源、思想和建議的機會，可以幫助評估發起者綜合各方認知和意見，得出更加客觀、周全的評估結論。

2.1.3 特異性評估

應用HUL方法實施工業遺產區評估的特異性同時表現在單項評估和綜合評估兩個層面。單項評估特異性是指，對于評估區內每個工業遺產單體應當分別評估其工業遺產價值的各個分項價值以及工業遺產的適應性再利用潛力，從而理解各工業遺產的價值傾向性和價值特征，并為有針對性的保護和適應性再利用打好基礎。綜合評估特異性是指，對于工業遺產區，應根據內部工業遺產綜合特征，以及工業遺產單體與區內大環境、特別是自然基底的關系，選取符合評估區基本特征的評估模式進行評估。

應將工業遺產區內各遺產單體的價值分為科技價值、歷史價值、建筑價值、審美價值和社會意義五項[10]來進行詳細評估，由此認知各工業遺產分別在哪些價值維度表現強勢或弱勢，以便合理決策保護的傾向性。此外，還需評估各工業遺產地與其周邊環境的協調情況，將區內各工業遺產單體與大環境相聯系、共同作為整體性的歷史景觀來看待，進而決策其整體保護的傾向性。最后，還要評估工業遺產區的再利用潛力（對價值評估認為可以考慮適應性再利用的工業遺產單體也需進行該項再利用潛力評估，以提出具體再利用方案），來幫助達到工業遺產區基于保護的可持續發展目標。

當前對工業遺產的評估仍多停留于近乎文學性描述的定性表達，針對工業遺產的定量評估，特別是將工業遺產區作為整體，綜合考慮景觀、規劃（而非單獨工業建筑）的定量評估少有實踐。評估的定量實施將大幅提升評估的精確性和可靠性，并通過數據對比明確地突出評估對象的特性，從而更加有效地指導后續規劃設計和政策制定，因此應當注意定性評估與定量評估相結合（圖1）。

圖1 工業遺產價值特異性評估模塊圖

2.2 評估流程

本文以研究視角（而非實際項目視角）探索工業遺產可持續管理的評估和策略生成問題，因而選擇采用以評估方為主體的評估流程[11]：流程分為評估準備階段、評估進行階段和評估結束階段，并在各個階段細分具體步驟。結合前文所列評估要點，提出如圖2所示的具體流程。

3 基于HUL方法的工業遺產評估與策略生成框架

圖2 HUL方法應用于工業遺產區評估的流程圖

應用HUL方法的工業遺產區評估框架，在規劃施工前的階段部分可分為兩個主模塊：工業遺產區內工業遺產單體評估、工業遺產區自然社會基底評估。其中，區內工業遺產單體評估又分為遺產價值評估、環境狀況評估和適應性再利用潛力評估三個子模塊。在這些模塊中，區內工業遺產價值和工業遺產區自然社會基底的評估同屬遺產價值評估范疇、側重保護策略，適應性再利用潛力評估則側重發展策略，環境狀況評估側重遺產地與周邊環境的關系，搭建了遺產單體與自然社會基底之間的橋梁、同時也是兼顧保護與發展的重要推動力。

對于遺產價值和環境狀況評估部分，可以結合國際和國內相關憲章、公約等文件以及我國工業遺產現狀綜合設置評估指標，進行評分制的定量分析；對于適應性再利用潛力評估部分，則可參考蘭斯頓（Langston）等提出的適應性再利用潛力（ARP）②評價與分級概念模型[12-13]。對于自然社會基底的評估采用定性評估的方式：考慮到自然社會基底涉及的變量更多、實際情況更加復雜、但評估精確度要求相對較低，定性評估可以迅速抓取當前被評估工業區自然社會基底的主要問題，從而有效指導對其進行修復和優化提升的基本思路及核心手段選擇。

在上述探討的基礎上，提出基于HUL方法的工業遺產評估與策略生成框架，如圖3所示。

4 基于HUL方法的工業遺產評估與策略生成體系

在上述框架的基礎上，本節針對我國工業遺產區建立了一系列包含工業遺產、自然社會基底在內的評估體系，用于指導這類以工業遺產為主體的城市歷史景觀的可持續管理。

圖3 基于HUL方法的工業遺產評估與策略生成框架圖

4.1 工業遺產地遺產價值、環境狀況及適應性再利用潛力

針對工業遺產區內工業遺產單體的評估體系主要包括工業遺產地的遺產價值、環境狀況及其適應性再利用的潛力三個維度。其中，工業遺產地的“遺產價值”指標指示了其作為“工業遺產”所表現的重要性，是該地之所以能成為“工業遺產”的基礎；“環境狀況”指標強調了工業遺產地本身的環境狀況及其與周邊自然及社會環境的互動關系，將單獨的工業遺產地納入其所在的大環境，構建了HUL這一相對宏觀的研究視角——對環境狀況進行考量，目的是評估工業遺產區整體作為一類城市歷史景觀的實際狀況。“遺產價值”和“環境狀況”指標共同構成了工業遺產區保護評估的核心內容。“適應性再利用潛力”指標則是從發展的角度設置的，它為評估對象提供了是否進行適應性再利用以及適應性再利用優先級的建議。將保護評估與發展評估整合在同一體系內，避免了對保護維度和發展維度分別進行評估造成的結論沖突，使得保護和發展在最終決策中有效整合。

4.1.1 評估量表設計

評估體系的建構以李克特量表③為基礎，根據評估目標和現實情況對量表進行了深化和優化，旨在提高量表的客觀性和精確度，并滿足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策略生成這一最終目的對評估結論的相對復雜的要求。由此設計的“區內工業遺產地遺產價值、環境狀況及適應性再利用潛力評估量表”如表1所示。

4.1.2 對評估量表的說明

本量表采用四級指標。其中，A級指標指示評估大類，主要包括遺產價值、環境狀況、適應性再利用潛力三大部分，是本評估體系中需要分別評估并統籌整合的主要內容。量表中A級指標欄的灰度指示了保護與發展的傾向性，灰色越深提示保護傾向越高，反之則發展傾向越高。B級指標的設置主要是為對A級指標中的“遺產價值”指標進行細分，依據《無錫建議》分為科技價值、歷史價值、建筑價值、審美價值、社會意義5個次級指標。部分工業遺產可能在某一類或幾類遺產價值上表現特別突出，而在另外幾類價值上表現極為平庸，但在此狀況下，仍然應當將工業遺產視為價值突出的優秀者。對B級指標的統計和分析，修正了僅合計總分在這一特殊情況下可能造成的誤判。量表中B級指標欄深黃色提示該項是工業遺產的固有屬性，淺黃色提示該項是工業遺產與環境相互作用的特征。C級指標是B級指標的細化，規定了對B級指標進行評估應當考慮的幾個主要方面。D級指標是C級指標的細化，規定了對C級指標所指示的方面進行評估，應從哪些具體項入手評分。

各項評分采用10分滿分，5檔評分的方法。每個檔位有兩個可選分數（“很差”檔位有3個可選分數，其中的0是為極端情況準備，通常應避免使用），評分時可根據實際情況與描述的相符程度（表現為符合描述的積極傾向還是消極傾向）在同一檔位進行評分波動。根據由德爾菲法生成的權值計算以10分為滿分的B極指標分數，并可進一步計算A級指標分數。

接表1

遺產價值中B級指標分數任何一項評分達到9-10分⑥，可以認為該工業遺產具有這一維度的突出價值，是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的優秀工業遺產，應加大保護強度。由B級指標加權計算得出的遺產價值A級指標總評分達到7-10分，可以認為該工業遺產整體上具有突出價值，是優秀的工業遺產，應加大保護強度。需要注意的是，應當以科技價值、歷史價值、建筑價值和審美價值這4個內在固有價值傾向性作為傾向性考量的主體，單獨具有突出“社會意義”且總評分低于7的遺產地不納入增強保護強度之列。

環境狀況A級指標/B級指標評分指示了該遺產地所屬的建成環境以及其在工業遺產區更大范圍內環境的狀況和相互之間的關聯度。評分達到8-10分，提示該工業遺產具有強HUL特質；4-7分提示工業遺產具有中等HUL特質；0-3分提示工業遺產具有弱HUL特質或無此特質。考慮整體性的工業遺產可持續管理方案，應對評分高者進行優化和保持，評分中等者進行優化和提升，評分低者則需采取積極措施重構工業遺產與周邊環境的關聯性，協助推進城市歷史景觀整體性發展進程。

接表1

適應性再利用潛力A級指標/B級指標評分以ARP模型計算的值為依據。ARP值過高（≥80）指示評估對象的有效使用壽命尚未結束，應當維持原功能繼續使用，ARP=0指示評估對象全生命周期已結束或接近結束，不適合繼續使用。在這兩種情況下（即指標評分0-3分），應堅決避免適應性再利用作為發展策略。在評分不低于4分的情況下，應當視評分高低予以優先級排序，評分越高者越優先進行適應性再利用的發展策略制定。

需要說明的是，依據量表計算得到的總分更多地是作為直觀參考，而不作為生成策略的直接依據（圖4）。

4.1.3 評估得分表征與策略生成建議

A3“適應性再利用潛力”分數決定了工業遺產是否通過適應性再利用策略實現其保護與可持續發展。分數為0-3分者，不建議采取適應性再利用策略。低分由于ARP值過高者，建議保留原生產功能，活態保護；由于ARP值過低者，建議盡快為該工業遺產建立完備的檔案數據庫，提倡在建立數據庫的過程中嘗試利用新技術，如三維掃描⑦和AR、MR⑧等，在此基礎上視實際情況選擇是否對遺產地建成環境進行加固以及加固的方式。分數不低于4分者，建議采用適應性再利用策略。

對于A3不低于4分者，結合既有實踐經驗進行保護與適應性再利用策略生成。整體策略應考慮A1、A2指標表征，如表2所示。

圖4 不同價值特征的工業遺產可能的狀態組合圖

在上一條的基礎上，對A3不低于4分者還應考慮遺產價值的傾向性要素，將A1下級指標B1-B5得分所表征遺產價值特征納入考慮，進一步提出針對性策略。對于有某維度遺產價值突出者，應強化保護其相應維度的突出價值：對于科技價值突出者，考慮工業博物館、“活態”博物館等適應性再利用方案；對于歷史價值突出者，考慮多樣化的遺產價值解說，通過博物館或特別設計的活動來展示檔案和帶領參觀者體驗歷史；對于建筑價值突出者，應對建筑進行合理維護、修復和可能的加固，可考慮在不破壞建筑外觀和內部結構的前提下進行適當的功能置換；對于審美建筑突出者，應對審美價值的相應載體進行合理維護和可能的修復，其中，C9得分較高者可考慮當代設計和藝術等的介入；對于社會意義突出者，應強化實現其社會意義，其中，C10得分較高者可考慮設立博物館或交互體驗，其它C級指標得分較高者可在保護的同時視情況考慮景觀公園、創意產業集聚區、科技館展覽館、綜合開發等路徑的適應性再利用。

4.1.4 遺產價值真實性、完整性評估（關于遺產價值的子量表設計）

前述評估量表提供了對評估區內工業遺產地基本情況（遺產價值、HUL特質、適應性再利用潛力）評估的大框架，其結論可以為制定以工業遺產為主體的城市歷史景觀可持續管理策略提供建議，是工業遺產區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空間規劃的基礎。但相關工作的落地實施，特別是區內工業遺產地在保護中具體應進行哪些層面的、怎樣的干預，仍需從現狀遺產價值真實性和完整性的角度進行考量——只有明確遺產地現狀對其價值的反映情況、意識到遺產地可能存在的價值表達缺陷甚至失位，并為之量身定制保護和發展措施，才能真正實現工業遺產區城市歷史景觀的可持續管理。

就真實性、完整性評估問題，UNESCO世界遺產中心給出了指導意見：對于遺產的真實性，應在遺產所在的文化背景下，從外形和設計、材料和實質、用途和功能、傳統、技術和管理體系、位置和環境、語言和其它形式的非物質遺產、精神和感覺以及其他內外因素等特征要素的角度進行評估，如果遺產價值的這些特征真實可信，則被認為具有真實性——真實性評估用于衡量遺產價值信息來源的真實度或可信度；對于遺產的完整性，則需要評估以下內容：包括所有表現其突出普遍價值的必要因素；面積足夠大，確保能完整地代表體現遺產價值的特色和過程；受到發展的負面影響和/或缺乏保護——完整性評估用來衡量遺產及其特征的整體性和無缺憾性。[14]在此基礎上，結合工業遺產作為文化遺產特殊類別的特性，構建了工業遺產區內遺產地真實性、完整性評估體系。

表2 基于A1、A2指標得分表征的保護與適應性再利用策略對照表

研究根據工業遺產的實際情況，選擇了工業遺產價值的主要載體，設計了區內工業遺產地真實性、完整性評估量表，如表3所示。量表同樣是基于李克特量表的五級制評分量表，其中以同時具備良好的真實性、完整性為“優秀（5分）”，不具備真實性、完整性為“很差（1分）”，中間的三級評分為介于兩者之間不同程度的過渡情況。遺產價值各個維度的真實性、完整性評估所對應的價值載體評估項及評分權重分配⑨如圖5所示。

考慮到遺產保護過程中應著重保護表現突出的遺產價值維度——對于在某維度上價值較低甚至無價值的工業遺產，對該維度價值進行真實性、完整性評估是無意義、無必要的，本“遺產價值真實性、完整性評估”作為“工業遺產區內工業遺產地遺產價值、環境狀況及適應性再利用潛力評估”的補充評估，僅適用于根據上位評估結論，各工業遺產地中評分表現突出的價值維度。得出的真實性、完整性評估結論作為上位評估結論的有效補充，用以指導工業遺產地制定其突出遺產價值保護和基于此的適應性再利用的具體措施。

圖5 價值維度與價值載體的對應及權重賦值圖

由于真實性、完整性評估得出的結論相對具體而多樣化，本評估體系不窮舉結論，亦不提出相應措施制定建議的對照表。具體的措施制定建議將根據實際評估結論因地制宜地提出。

4.2 自然社會基底

對自然社會基底進行評估，主要是從HUL視角檢視工業遺產區的主要“層次”，包括哪些內容以及“層積”過程是怎樣的。如果說對于工業遺產單體的干預主要體現在根據其遺產價值進行基于保護的適應性再利用，并為遺產地和周邊環境重構有效的關聯，那么對于自然社會基底這一城市歷史景觀生長的平臺，其修復和完善則成為了干預的主要內容。簡單地說，工業遺產單體的可持續管理傾向于基于保護的適應性再利用，工業遺產所在的自然社會基底的可持續管理則傾向于修復和優化。

因而，對自然社會基底的評估側重于其真實性、完整性的評估，以便后續修復和優化針對既有變化所造成的基底真實性、完整性削弱進行補償。對自然社會基底的評估采取定性的方法，主要分為自然基底和社會基底兩部分進行。其中，自然基底包括氣候、土壤、水文等分項，社會基底則包括城市功能分區、產業分布、基礎設施布設、交通路網布局、居民社區分布等分項。在評估中應首先總結各評估項的歷史表征和現狀表征，進而基于此提出相應分項的真實性、完整性評估結論，并特別指出其變化的積極或消極傾向。

自然社會基底可持續管理策略的生成，需要結合評估結論進一步推敲。針對自然社會基底和工業遺產單體的可持續管理策略共同作用，將工業遺產區作為一類以工業遺產為主體的城市歷史景觀，推動其全面動態的真實性、完整性保護和可持續發展。

5 總結與展望

應用HUL方法實現工業遺產區的可持續管理，評估是第一步，也是正確合理決策的基礎。工業遺產區作為以工業遺產為主體的城市歷史景觀，主要包括主體工業遺產（區內散布的點）及其所處的自然社會基底（整個區域作為一個面），對這類區域的評估也應從這兩個層面進行。其中，工業遺產單體評估主要是為指導對其進行基于保護的適應性再利用，自然社會基底評估則主要是為指導對其進行修復和優化提升。對兩者的干預思路雖則不同，但同為工業遺產區的真實性、完整性保護和可持續發展服務。這一整體性、綜合性、跨學科的評估體系構建有助于我們全面把握工業遺產區的遺產價值及其真實性、完整性情況，從而對其進行基于保護的可持續管理。

表3 區內工業遺產地真實性、完整性評估量表

當然，這一體系只是工業遺產評估與策略生成眾多可能方案中的一種，它的構建更多地是提供了一種基于HUL方法的，以整體性、動態性、特異性為特征的實踐思路。在具體實踐中，根據不同工業遺產區的實際情況，該體系都應進行相應的修正來加以適應。希望在工業遺產相關領域，有越來越多的學者和實踐者關注以老工業區為典型的工業遺產區，使這類歷史城區最終取得保護和發展的平衡，走上可持續管理之路。

注釋：

①德爾菲法（Delphi Method）是一種背對背的征詢專家意見的調研方法，針對特定問題采用多輪專家調查的方法。在該方法中專家之間不得相互討論、不得發生橫向聯系，只能與調查人員溝通意見。通過多輪次調查專家對問卷所提問題的看法，經過反復征詢、反饋、修改和歸納，最后匯總成專家基本一致的看法，作為專家調查的結果。

②ARP（Adaptive Reuse Potential）：適應性再利用潛力。ARP模型通過建構一系列數學模型，提供了一種推測建筑有效使用壽命并評估適應性再利用潛力的量化技術途徑。

③李克特量表（Likert scale）是一種態度量表(attitude scale)，表上每個項目有幾個選擇，旁邊有文字說明，回答者從中選擇最適合其對該項目看法的那個選項。大多數情況下，有五個選項(如完全同意、同意、難以決定、不同意、完全不同意)，相鄰兩個選項之間的距離認為是相等的，因此該量表有時被稱為“等距量表”。

④權重賦值建議采用德爾菲法確定，囿于本研究難以邀請眾多相關專家參與討論，本表格中賦值為作者根據經驗自行選取，用以模擬。關于權重，表格中的D級權重是相對于其所屬的B級而言的，舉例來說，D1-D4同屬B1，則D1-D4的權重之和為1，由此可以計算10分滿分的B1項得分。同理，B級權重是相對于其所屬的A級而言的，A級權重是相對于整體而言的。

⑤表內時間段僅為示例，對于不同的工業遺產區應具體選擇年份劃分。

⑥評估中小數分值以整數部分的數值為準納入評價體系。例如，A1得分為6.0001和6.9999的分值均納入A1-2檔（3-6分）。

⑦三維掃描是集光、機、電和計算機技術于一體的高新技術，主要用于對物體空間外形和結構及色彩進行掃描，以獲得物體表面的空間坐標。它的重要意義在于能夠將實物的立體信息轉換為計算機能直接處理的數字信號，為實物數字化提供了相當方便快捷的手段。

⑧AR (Augmented Reality)：增強現實。通過電腦技術，將虛擬的信息應用到真實世界，真實的環境和虛擬的物體實時地疊加到了同一個畫面或空間同時存在。MR (Mix Reality)：混合現實。同時包括增強現實和增強虛擬，指的是合并現實和虛擬世界而產生的新的可視化環境。在新的可視化環境里物理和數字對象共存，并實時互動。

⑨權重賦值建議使用德爾菲法確定。此處權重賦值由作者根據經驗自行設定，僅供本研究模擬之用。

[1]劉伯英. 工業建筑遺產保護發展綜述[J].建筑學報,2012(01):12-17.

[2]全國旅游資源規劃開發質量評定委員會.關于推出10個國家工業遺產旅游基地的公告 [EB/OL].北京: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旅游局.(2017-11-21) [2017-12-16].http://www.cnta.gov.cn/zwgk/tzggnew/gztz/201711/t20171121_847727.shtml.

[3]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業和信息化部產業政策司.第一批國家工業遺產擬認定名單公示 [EB/OL].北京: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業和信息化部.(2017-12-05) [2017-12-16].http://www.miit.gov.cn/newweb/n1146295/n1146592/n3917132/n4061597/c5942847/content.html.

[4]UNESCO.Recommendation on the Historic Urban Landscape[R].Paris:UNESCO,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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