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俊宇,馮白
(南京大學a.會計與財務研究院;b.商學院南京210093)
企業投資按標的不同可歸納為三類:生產性資本投資、技術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投資,不同投資取向對產業發展的作用路徑不同。按產權屬性分,企業又可劃分為中央國有企業、地方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三類,而企業的產權屬性對于企業投資具有重要影響,從而進一步影響到不同資本投資取向對于產業發展的作用路徑。一般來說,中央國有企業由于不在地方政府的管轄之內,其投資取向通常貫徹了中央層面的發展規劃,較容易促進支柱產業、主導產業和基礎產業的發展;地方國有企業則受地方政府的干預較多,地方政府往往為了短期內的經濟增長目標利用自身的資源優勢對管轄范圍內的企業產生投資干預,極易造成企業投資取向偏差;相比之下,民營企業由于受到某些行業壁壘的限制,往往只能集中于更接近完全競爭市場的細分行業。加之同樣受到地方政府多重限制,民營企業的投資取向往往存在兩極分化,或單純偏重于量的擴張,或著力于技術投資,從而導致行業發展不平衡。由此可知,資本投資作為產業發展的直接影響因素對于服務業的發展與轉型同樣重要。服務業的發展程度是一國或者地區產業結構高度化升級的重要指標。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的服務業內部傳統產業占比較高,如流通服務業、公共服務業;而現代服務業占比較低,如生產者服務業等。這表明我國服務業的實際發展水平還比較低,亟待優化升級。
對資本投資與服務業發展關系研究由來已久,已有成果主要集中于外商直接投資、人力資本投資和技術投資這三點[1-5],研究成果均顯示資本投資是影響服務業發展的重要因素。然而通過梳理可知,上述研究還存在三點不足:(1)鮮有文獻系統性地分析不同資本投資取向對于服務業發展的差異化作用路徑。(2)已有文獻在研究資本投資區位分布以及資本存量對于服務業發展影響效應時,多采用固定資產投資作為指標變量,而忽略了人力資本投資這一重要生產要素。(3)已有文獻雖然已對技術投資以及人力資本投資對服務業發展的影響進行研究,但卻并未將人力資本的投資按其結構劃分為高端人力資本投資和一般性的人力資本投資,并且未將前者納入到技術性資本投資當中。基于以上三點不足,本文選取企業資本投資這一視角,結合產權性質及地區差異,探析不同資本投資取向對于整體服務業發展的作用路徑,以及其在不同區域間所展現出的差異化。
本文以服務業為研究對象,探究不同產權屬性中不同資本投資取向對于服務業發展的影響,故需要對服務業的發展進行界定。一般來說,服務業的發展可以從規模和生產效率兩個方面進行測算度量。
區域服務業生產規模的測算一般采用區域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區域GDP的比重進行度量。本文選取2006—2014年為時間窗口,計算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第三產業增加值占比,數據來源均為《中國城市統計年鑒》。測算結果如表1所示。
本文選取基于數據包絡分析(DEA)的Malmquist指數測算各區域歷年服務業生產效率。Malmquist指數的基本原理是:運用DEA法,通過兩個不同時刻距離函數的比值來刻畫生產率的變化。其具體計算公式為:

表1 2006—2014年全國31個地區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區域GDP的比重(%)

其中,(xt,y)t和(xt+1,yt+1)分別表示第t和t+1其投入產出量;和分別表示以t時期的技術和t+1時期的技術參照的距離函數。基于產出角度的Malmquist指數為:

在時期(t+1)的技術條件下,從時期t到時期(t+1)的全要素生產率變化的Malmquist指數為:

為計算服務業生產效率,排除不同年份價格因素對投入、產出變量的影響,本文以各省份“服務業當年增加值”為產出變量,以“服務業資本存量”和“服務業從業人員數”為投入變量。
其中,各省份第三產業資本存量的計算,本文仍然采用張軍等(2003)[6]中固定資本存量的計算方法,即:

其中,Kit為當期資本存量;Kit-1為前一期的資本存量;δit為經濟折舊率;Iit為經過投資縮減指數縮減過后的當年新增投資額。折舊率參考龔六堂等(2004)[7]和宗振利等(2014)[8]對于第三產業固定資產折舊率的估算,選用10%作為折舊率的數值。為了統一價格基準,本文選擇的資本存量的基年為2005年,基年資本存量(Ki2t005)的計算仿照Hall和Jones(1999)[9]的做法,計算公式為:

其中,i代表地區;s代表行業;gis是i地區s行業2005—2014年增加值的幾何平均增長率;δ為折舊率。
所有數據均來源于《中國服務業統計年鑒》。具體計算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2006—2014年全國31個地區服務業全要素生產率
本文將企業資本投資取向分為三類:生產性資本投資、技術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資本投資。參考馮白(2016)[10]所用度量方法,并在此基礎上針對服務業特征,對三種資本投資取向的度量進行修正。
生產性資本投資(MC)的度量方法采用企業年度財務報表中的“母公司固定資產投資(Fa)+在建工程投資+對子公司、聯營企業、合營企業的股權投資(Ei)+用于維持生產經營或者規模擴張的一般性的人力資本投資(GHci)”。其中,由于股權投資較為分散,部分投資于本地,部分投資于異地,故本文將企業所有的股權投資都按實際投放區域納入對應省份的生產性資本投資當中。GHci的計算本文采用企業年度報告中披露的母公司及子公司員工人數(Da)乘以公司對應省份及行業崗職工平均工資(Ed)而得。職工平均工資數據來源于《中國勞動統計年鑒》。根據經濟學中要素定價模型可知,由于區域市場供求關系的存在,企業對于用作維持生產經營以及規模擴張的一般性勞動力投入通常會按照本行業當地平均工資標準進行支付,而不會超出工資標準進行雇傭。具體計算公式為:

技術性資本投資(ET)的度量,本文同樣按照屬地原則,將上市企業年度財務報表中當年研發支出(Rde)、無形資產(Ia)及高端人力資本投資(AHci)數額進行加總。其中,對權證類等非軟件及技術投資無形資產予以扣除;高端人力資本以企業年報中披露的應付職工薪酬(Ep)數額與之前計算所得一般性人力資本投資(GHci)數額之差作為度量。這樣度量的理由是:對于高端人才,尤其是技術性人才和管理型人才,企業往往愿意支付超過行業平均工資水平的薪酬進行雇傭,這部分支出可視為服務類行業的技術資本投資行為。具體計算公式為:

投機性投資(SI)的度量,以各地區上市企業年度財務報表中交易性金融資產(Tfa)、持有至到期資產(Hi)與投資性房地產(Ire)三項加總而得。具體計算公式為:

對于銀行、證券、保險等分支機構眾多的企業,本文在計算上述兩種人力資本投入時,分別按照年度報告中披露的母公司各分支機構在職員工數及其歸屬地進行計算和劃歸。按照年度報告中披露的對各子公司股權投資數額對子公司在職員工數及薪酬支付總額進行按比例攤派,分別計算出對于各子公司的兩種人力資本投資,并劃歸到各地區的生產性資本投資與技術性資本投資當中。
由于生產性資本投資、技術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資本投資的度量結果數據龐大,且無規律可尋,故本文并未列出,直接運用于后述模型的計算之中。
在大量參考馮白等(2016)[10]、Mankiw等(1992)[11]、郝穎等(2014)[12]學者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本文引入了如下控制變量(X):(1)地方政府財政力量(GP);(2)區域經濟增長速度(GDPS);(3)區域勞動人口素質(PQ);(4)區域開放程度(FDI)。各控制變量計算方法如下:GPi,t為當年政府財政預算支出除以當年GDP的比值;GDPGi,t為當年經濟生產總值增速;PQi,t為區域大專教育程度人數占區域人口總數的比值;INCi,t為區域人均可支配收入;FDIi,t為區域當年實際利用外資數占GDP的比重。
由于部分地區部分產業數據不全,本文采用非平衡面板數據(Unbalanced Panel Data),并結合GMM回歸技術進行實證分析。同時,考慮到企業投資效應的顯現可能存在一定的滯后性,本文引入了各投資取向的滯后變量進行測度;此外,為了進一步研究產權性質對企業資本投資進而對服務業發展程度的影響,本文在模型中又引入了產權性質與資本投資取向的交叉項,即:代表產權性質的虛擬變量與資本投資的乘積項。據此,最終所用計量模型設定為:

其中,SQi,t為各省份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TECHi,t為各省份服務業生產效率;MCi,t為當期生產性資本投資;MCi,t-1為前期生產性資本投資;ETi,t為當期技術性資產投資;ETi,t-1為前期技術性資產投資;SIi,t為當期投機性投資;SIi,t-1為前期投機性投資;TYPE表示不同產權屬性,即:中央國有企業(CEC)、地方國有企業(LEC)及民營企業(PRC);Xit為控制變量;ui為個體效應;λi為事件效應;εit為隨機干擾項。
本文選取2006—2014年A股企業為樣本,數據取自各年《中國服務業統計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固定資產投資統計年鑒》以及企業年度報表。考慮到西藏及港澳臺地區數據缺失嚴重,這些地區均不計入樣本。為了預防多重共線性問題造成的偽回歸結果,本文首先對各解釋變量之間的關系進行了Pearson相關性檢驗。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各解釋變量間Pearson相關性檢驗
GDP增長率與生產性資本投資之間存在較為嚴重的多重共線性,為了確保回歸結果的準確性,在此去除GDP增長率這一解釋變量。
采用前文所述模型及數據,本文運用Stata 14軟件實證分析不同資本投資取向對區域服務業發展程度的影響以及不同產權屬性中這一影響的差異化表現。其中,產權性質與資本投資取向的交叉項測度的是不同產權屬性下某種資本投資對服務業發展的差異化影響。
從下頁表4中可以看出,就全國樣本而言,生產性資本投資和技術性資本投資對于服務業整體規模的擴張的促進作用最為顯著,且具有一定的持續性。民營企業的促進作用最大,其次是地方國有企業,最后是中央國有企業。分區域來看,東部地區,僅技術性資本投資展現出了對于區域服務業規模擴張長久且顯著的促進作用,而投機性資本投資則存在長期負向作用。中央國有企業并未發揮出其資源稟賦優勢,尤其是在技術性資本投資方面甚至不及民營企業,這主要是由于中央國有企業在技術性資本投資方面存在結構性的問題,即:對于高端人力資本的投入不足,對于高端設備及軟件的投資存在較多重復引進等;中部地區,生產性資本投資對服務業的增長存在一定負向作用,進一步區分產權性質后發現,這種負向作用主要來自地方國有企業及中央國有企業。這充分反映了中部地區地方政府對于服務業的發展重視程度不夠。技術性資本投資對于中部地區服務業規模擴張的促進作用存在一定時滯,這符合中部地區經濟基礎及服務業人才儲備較東部地區相對薄弱的現狀;西部地區,生產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資本投資是西部地區服務業體量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量。這種推動作用主要來源于民營企業和地方國有企業,這一方面說明西部地區服務業的發展對地方政府的依賴性更強,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民營企業對于西部地區服務業增長的重要性。

表4 資本投資與服務業質的提升——以現代服務業增加值占比衡量
從表5中可以看出,就全國樣本而言,對服務業生產效率存在顯著正向影響的僅有技術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資本投資。這種促進作用主要來源于民營企業,而國有企業的促進作用在東、中、西部地區之間存在較大差異,所以未能在全國整體樣本中得到顯著的體現。

表5 資本投資與服務業質的提升——以服務業生產效率衡量
分區域來看,東部地區,促進服務業生產效率提升最為顯著的是技術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資本投資。地方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的技術性資本投資促進作用大于中央國有企業,投機性資本投資的促進作用僅存在于民營企業,這說明投機性行為的負面擠出效應在東部地區并不顯著;中部地區,生產性資本投資與技術性資本投資對于區域服務業生產效率的提升均存在一定的時滯,其原因也是與中部地區長期以來以過于倚重第二產業發展有關。相反,以金融業房地產業為核心的投機性資本投資對中部地區服務業生產效率存在持續推動性,這間接說明了中部地區服務業生產效率的提升十分依賴需求端結構的拉動。進一步挖掘中部地區對于現代服務業、生產性服務業的潛在需求將成為提升區域服務業生產效率提升的重要途徑;西部地區,地方國有企業的生產性資本投資仍然存在顯著的負向作用。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同前,而民營企業對于西部地區服務業生產效率的提升作用最為明顯,尤其是民營企業的技術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資本投資。這說明民營企業以其自身的市場敏感性適度活化西部地區經濟環境是促進西部地區服務業生產效率提升的關鍵。
本文實證結果顯示:(1)從不同投資取向來看:三種資本投資取向對于服務業規模的提升均存在顯著促進作用,但對于服務業生產效率的提升則更為依賴技術性資本投資和投機性資本投資。(2)分區域及產權性質來看,東部地區,都高度依賴技術性資本投資;中部地區,地方國有企業的資本投資存在較大的負向作用,民營企業和中央國有企業起到了推動作用;西部地區服務業的發展也受到區域地方政府的高度影響,投機性資本投資及民營企業的技術性資本投資對其存在顯著的正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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