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恬
(一)歲月與你
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變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題記
我害怕你會變老,我無法想象我的世界里如此強大的你老的時候,花白的頭發,佝僂的腰身,疾病的痛苦,連走路也變得越來越吃力。我不愿看到你因做不到你想要為我分擔的事而躲起來偷偷抹眼淚。我也害怕,害怕你會聽不到我叫的“媽媽”,甚至站在我面前問我:“請問你有見到我的女兒嗎?”
兒時我總要求和你一起睡,你經常會提起我很小的時候:“你小時候呀,太不讓人省心,不會說話,總是生病嚇唬我,大半夜抱著你跑到醫院掛急診。你哭,我也心疼。”你對我說:“等我老了,病了,你會不會背著我去醫院啊?”“會!我會買個很大的醫院,買最好的醫生給你治病!”你笑笑,我也笑笑。媽媽怎么會老呢?她看起來多么年輕呀!
那天下雨了,天上的雨滴砸在臉上疼得睜不開眼睛,即使有雨傘,也擋不住鋒利如刀的寒風。沒幾個人愿意走出教室,都因這突變的天氣而瑟瑟發抖。你執意要到學校給我送衣服,我告訴你等雨不下了再送吧,可你還是冒雨趕到了學校。一個鐘頭的路程,我不知道你停了幾停,擦了幾次臉上的雨水,多少次將衣服裹緊,手凍得沒有知覺,更不知道你是如何說服門衛進了學校,一層樓又一層樓的找我所在的班。我只知道你站在我面前時,不顧滿臉雨水就給我套衣服,給我遞熱粥讓我喝,問我有沒有好好吃飯,我問你怎么找到我班的,“我本來以為你還在四樓,后來沒找到你,想到你總是抱怨你爬樓梯太累,我就想著再上來找找。”你大口喘著氣,佝僂著腰,黑發白發間掛著雨水,你的眼里充滿膽怯,就像我第一次踏進這所學校一樣,因為不熟悉而有的畏懼。
我怕你老了,我不在你身邊,在你需要我的時候,無法給你安全感。我想若你老了,我會像你照顧我一樣,給你我的世界我的愛。
(二)成長
我們一直在找尋成長,卻不知,我們揮動天使的翅膀,已走過成長的道路。——題記
當向北看時,看到是深紅色的墻,那時不懂什么是成長,只希望快點放學,快點回家。
成長于我,不僅是經年眼前流轉的風景,更是心中漸次排開的印跡,像是樹木的年輪。我站在中心,看著時間走過,那一圈圈繞成的,便是成長的痕跡。
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好吧,我承認,我不懂。是不是以前不會有意穿衣打扮,現在卻百般要求,最后把自己弄得像掛滿鳥窩的樹?一切,是這樣嗎?是不是以各種姿態出現在世人面前——如跳梁小丑一般?是不是叫著一群所謂“朋友”的哥們,去游街逛巷?是不是和父母大吵一架,告訴自己是因為長大了?一切,是這樣嗎?
或許,“成長”在我眼前總是模糊。如今,我能想到父母的不易;現在,我會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我能換位思考,體諒別人的感受;我敢用肩膀扛起我的責任,即使它很重……
這些,是成長嗎?是嗎?或許,就像作家劉墉說的:“成長是一種美麗的疼痛。”我看見過美麗,體會過疼痛,更重要的是繼續前行。
(三)校外小徑
在那個羊角辮九曲十八彎的年齡,我便和校外小徑認識。那時我天真爛漫,步調輕快。會駐足在路邊,只為欣賞一棵樹或是一塊石頭的憨態;會故意撒下面包屑,等著即將趕來的螞蟻來搬運它們的口糧;會把從地上撿起的干癟的合歡花當做是粉紅色蒲公英,隨風一揚見它立刻落地又難免心灰意冷。
歡愉的時光總是短暫,日子一天天過去,小徑不再選擇和我玩鬧,它成了我從家到學校的必經之路。我儼然有了高中生的模樣,深知光陰難買的道理,小徑也是與我惺惺相惜,我們開始朝五晚十的見面。
夏日制的時間表規定,放學時間是晚上十點整。等班里同學都走得差不多,我喜歡在教室多待上一會兒。哪怕是記幾個單詞,做幾道選擇。燈火通明的教室里,我和掛鐘表盤內互相追逐著的長短不一的指針一樣不知疲倦著。收拾課桌的間隙,目光和黑板上一行字相遇,“努力的汗水澆灌成功的花朵”。雖然現在人們總說,心靈雞湯是注射給傻子的止痛劑,但那時的我還會在走出教學樓的一剎那覺得,自己可以問心無愧地擁抱接下來的漫漫長夜吧。在月光的指引下,我走出學校大門,右轉,和小徑相見。無論嚴寒酷暑,我都這樣堅持著,小徑也是一樣,在學校外等著遲來的我。
我格外期盼周一和周四,這兩天我會和母親分享這條小徑。父親會在我因為被保安催著下樓落下一道尚未完成的題目而懊惱之際詢問我一天的功課,與此相比,和母親在回家路上的交談更讓人放松。她會和我分享一些減肥的小竅門,我一邊歪曲羅素的名言強詞奪理,告訴她我是“驕傲到不肯減肥的人”,一邊暗自記下那些可能只會被執行幾天的方案。現在想來,如果哪一天自己真的胖到令人無法容忍的地步,那母親大概是最不會嫌棄我的那個人。她有時候也會表揚我,用“你班主任說……”的句式,至于班主任有否題記,那就另當別論了。不過,這些溫柔又智慧的言語,讓一度自卑、未來無處安放的我找會自己,也找到方向。也有這樣的時候,我們只并肩前行,沿著這條鋪就銀光的小徑走下去,沒有一句話。結果她遞來的一杯酸梅湯,享受著夏日里最后一絲清涼。白天所有的絢爛被一張深藍色幕布包裹著,在這種情況下,一旦開口竟有一種打破和諧的突兀之感。后來,我在一篇叫做《無情對面是山河》的文章中找到答案:當造化、奇境和難以想象的機緣在眼前展開時,不要喧嘩、不要占有,只是安靜的注視……他們讓我感到語言的無用,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羞愧。
和父親有關的,關于小徑的回憶則顯得有些微妙。想必小徑也弄不明白,怎么早晨坐在后座上摟著前邊男人腰的姑娘,晚上就和那男人結下仇怨。兩個人明明朝同一個方向走,卻同時以自己為圓心,以兩米為半徑畫了一個圓,又豎起對方不得入內的告示牌。像這樣一觸即發的冷戰小徑看了三年。我想,若是小徑有血有肉會說話,也不會上前阻止吧。有誰會同那些對得無可挑剔又錯得理直氣壯的少男少女們有太多的不滿呢?當年的自己,固執到現在想起來還有些羞愧。
魯迅先生說過“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雖然在中學時代,這句話常常被我用在追問父母空中那些“你不用操心”的小事上,可還是佩服當時的自己:明明肩膀不寬,個頭矮小,依然懷有一個大大的英雄夢,把自己看做是拯救世界的超人。比如,我會因為在小徑的盲道上看到破碎的磚塊而皺眉;看到槐樹的枝干被無情折斷會心底一涼,鄙視那些人的貪欲;遇到老人在費力地蹬三輪時會幫他一把……
校外小徑,謝謝你。陪我四季輪回,接受時間的洗禮。身著淺藍校服的姑娘,謝謝你。是你仰頭向上的姿態,成就了今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