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潮
摘 要:洞庭湖平原區是湖南省水稻高產區,但這并不意味著整個抗戰期間水稻產量一直呈現平穩增長的態勢。以1938年日軍入侵湘北為界。洞庭湖平原區水稻產量可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前一階段的水稻產量呈現出穩定發展特點。后一階段隨著戰爭深入,洞庭湖平原區部分縣的水稻產量從1939年起開始下降,而其他縣份盡管在這年還有一定增長,但從1940年開始也陸續下滑。通過洞庭湖平原區水稻產量前后兩個階段的變化,可以看出抗戰時期洞庭湖平原區的農業在曲折中發展。
關鍵詞:抗戰時期;湖南;水稻產量;農業發展水平
中圖分類號:K26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7)12-0166-04
湖南是產糧大省素有“湖廣熟,天下足”之語。事實上,湖南全省水稻產量分布不均,洞庭湖平原區糧食產量與湘中丘陵區、湘東山地丘陵區、湘西山地和湘南丘陵山地區相比,為最高。而就洞庭湖平原區言,其區域內各市縣水稻產量也并非一成不變。1938年日軍入侵湘北,隨著臨湘首先淪陷,岳陽的總產開始受到影響。而常德下轄的桃源縣水稻產量從1939年開始下降,直至1945年抗戰結束,產量才逐漸恢復。臨澧縣和益陽地區在1939至1940年保持了一定增長,但從1940年開始下降。不過很少有人關注此問題。本文擬就抗戰時期洞庭湖平原區水稻產量的變化,借以揭示這一區域的農業發展水平及其影響因素。
一、1937—1938年洞庭湖平原區水稻產量及演變
洞庭湖平原區位于湖南北部,是以洞庭湖為中心的廣大河湖沖積平原。范圍包括常德地區的安鄉縣、澧縣、臨澧、常德縣、漢壽縣、桃源縣。岳陽地區的華容縣、湘陰縣、岳陽縣和臨湘縣。益陽地區的南縣、沅江縣和益陽縣。本區農業主要以種植水稻為主,早在清代,由于朝廷減輕賦稅,提倡筑垸圍墾,本區水稻生產就有較大發展,并逐漸發展為全國著名產米區之一。到民國時期,由于推廣水稻良種,比如:萬利秈、勝利秈、帽子頭等,以及改善水利,包括:督促疏通河道和建筑垸堤。使得水稻產量呈增長態勢。當時洞庭湖平原農田面積約為400萬畝,平均每畝以產5擔計算,若無水患問題,每年可增加300萬石稻谷[1]。從1937—1938年日軍入侵前,洞庭湖平原區水稻產量總況基本持平,但區域內部發展不均衡。由于1938年各縣總產數據缺失,本文以1937年數據為例,并對此進行分析。
上表中,就洞庭湖平原區域內部而言:1937年洞庭湖平原區產量以常德六縣最多,總計15 429 855公石。岳陽四縣次之,總計8 607 945公石。最后為益陽三縣,總計7 318 326公石。三地總產相差之大,首先在于地形,常德地區平原面積廣大,占總面積的35.9%,而岳陽地區境內丘陵崗地所占比重大,占總面積的41.2%,而益陽地區境內山地比重大。其次在于農事試驗場設立的早晚,“民國”二十三年(1934),湖南省農事試驗場在常德縣門板洲設立常德分場[2]。之后下轄各縣開始陸續設農業推廣所推廣良種。到1938年,桃源成為最早濱湖區水稻品種比較試驗縣份。同年,省湘米改進委員會派遣史伯愷來臨澧[3],在靈泉鄉租賃水田試驗萬利秈等11個新品種。省政府貸放種糧6 240擔。[4]而岳陽、益陽地區設立農業推廣所以及推廣良種的時間均晚于常德地區。再次,由于常德地區下轄縣份多于岳陽和益陽,客觀上造成總產高于其他兩個地區。從單個縣份來看,1937年洞庭湖平原區域內部總產最高縣為湘陰縣。首先在于地形湘陰縣地勢低平,以濱湖平原為主體并呈塊狀分布。其次,湘陰一直為產糧大縣。早在“民國”二十二年(1933),稻谷產量占糧食總產量的84.84%,其中垸區占全縣稻谷產量的50%。而在民國時期正常年景,湘陰縣可產量400萬石左右,豐年可達560萬石,外銷可達70多萬石[5]。
另外,洞庭湖平原區域內部稻種面積的差異性在一定程度上也導致了區域內部水稻產量的不平衡發展。由于1938年數據缺失,現將1937年洞庭湖平原區域內部各縣份稻種面積數據整理如下表。
上表中,安鄉、澧縣、臨澧等常德六縣稻作以一季稻為主,尚有二季稻栽培。二季稻栽培面積占總面積的37%,其中以安鄉縣種植面積最廣。湘陰縣稻田面積在岳陽四縣最大,其次為華容縣。但與常德縣和臨澧縣相比存在一定差距。岳陽四縣也主要以一季稻為主,但二季稻也有分布,占稻田面積的35%,以湘陰縣種植最廣。與安鄉縣(148 120)畝相比,湘陰縣占優勢。益陽縣為益陽三縣水稻面積種植最廣的縣,其次為南縣。與澧縣(1 066 863)畝相比,存在較大差距。但和湘陰縣(829 629畝)、華容縣(667 537畝)相比,益陽縣高于湘陰、華容。南縣雖不及湘陰,但高于華容。從總體的稻作面積上看,常德六縣要高于其他兩個地區。首先,農業推廣所最先全部覆蓋常德所轄縣,加快了新品種的推廣。其次,在病蟲防治方面,常德地區走在岳陽和益陽地區前列。常德下轄縣漢壽縣、常德縣早在“民國”二十五年(1936)就成立治蝗委員會,并且治蝗頗著聲勢,捕殺蝗蟲萬余斤。到了“民國”二十七年(1938),漢壽縣成立治蟲指導處,指導農民用煙葉梗、水莽藤和石灰液防止病蟲,并推廣熏蒸倉庫等病蟲防治技術[6]。不過水稻種類方面看,益陽三縣的二季稻種植面積最廣。數量遠遠高于常德六縣和岳陽四縣,其中以沅江縣數量最多。
最后,通過這一時期谷米運銷的情況,從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洞庭湖平原區域水稻總產處于穩定高產狀態,但內部水稻產量不均。由于湖南為我國主要產米之省,也是谷米輸出省份之一。而洞庭湖平原區作為湖南的“魚米之鄉”。在正常年景下,每年均有大量谷米運銷出境。岳陽地區南倚洞庭湖之濱,依長江、納三湘四水,江湖交匯,區位優越。盡管在日軍入侵之前,當地水旱災害較多且產量不穩定,但稻谷仍是出售的主要商品?!懊駠倍迥辏?936)稻谷豐產,共產稻谷60多萬噸,除平江只能自給以外,其余各縣均有稻谷輸出(華容15 250噸,岳陽13 910噸,臨湘275噸),尤以湘陰為多(3.5萬噸),湘陰縣年輸出量在全國居第三位,華容縣居第八位[7]。由湘陰縣南大膳、白馬寺、鐵角嘴,岳陽縣城陵磯、新墻、黃沙街等地是稻谷的主要集散中心[8]由于1938年日軍開始入侵湘北,各縣份谷米運銷具體情況暫缺?,F將1937年谷米運銷情況整理如下表,并作簡要分析。
從總量上看,1937年益陽三縣谷米外銷量最大(3 078 820公石),常德六縣(總量2 575 040公石)次之。從縣份上看,常德地區以安鄉、桃源兩縣稻米輸出量比較可觀。湘陰縣由于居湘、資兩水尾間,瀕南洞庭湖,河湖交匯,水域廣闊。因此銷量占岳陽四縣之首。
二、1939—1945年洞庭湖平原區水稻產量及演變
1937年“七七事變”之后,日軍侵華。隨著1938年11月初,日軍攻入湘北。很快臨湘成為湖南第一個淪陷的縣份,整個洞庭湖平原區也逐漸成為中日軍隊雙方交戰的場地。不過從1939—1940年各主要縣份的稻作面積來看,與“民國”二十六年(1937)持平。而畝產也同樣維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水平。由于1939年上述縣份稻種面積、畝產數據缺失?,F將1940年上述縣份的稻種面積和畝產量數據整理如下表。
上表中,除臨湘已經淪陷。桃源和臨澧數據暫缺。其他縣份的稻種面積均維持在“民國”二十六年(1937)的水平。從畝產量來看,一季稻畝產量最高的為岳陽縣,首先在于耕作制度的變革。經當地人民長期生產實踐,縣內逐步形成了以一年一熟制為主及一年兩熟和一年三熟等不同形式的水旱土耕作制度。一熟制在作物收割后,不種其他作物,任其休閑,來年再種作物;兩熟制在作物春收或秋收后,當年繼續種夏季或冬季作物。另外,在同一田地里,按順序逐年輪換種植不同作物,以稻油菜輪作為主。其次在于新品種的引進,從江西、湖北等省引進南特號、帽子頭等早中稻品種推廣。二季稻畝產量最高的為湘陰縣。主要與土質有關,當地土壤以水稻土、紅壤、潮土為主,有利于二季稻的生長。另外縣境河渠交錯,湘江和資水均流經該縣,為二季稻的生長提供了豐富的水源。除此之外,湘陰縣還是省政府推廣雙季稻種植的試驗點之一,綜上,湘陰縣二季稻畝產量高在情理之中。不過從水稻總產情況來看,洞庭湖平原區內部就出現了較大差異。由于臨湘縣早在1938年11月份就成為淪陷區,岳陽地區的總產開始受到影響。湘陰縣在日軍的四次入侵后,總產由入侵前的400余萬石下降至300萬石。而桃源縣水稻產量從1939年開始下降,直至1945年抗戰結束,總產才逐漸恢復。而臨澧縣和益陽地區在1939至1940年保持了一定增長,但兩地從1940年起,總產均開始下降?,F將這一時期三地水稻產量情況分別整理如下表。
從上表可以看出,桃源縣水稻總產從1939—1940年迅速下降。臨澧縣與益陽地區在1939至1940年總產仍有提高。首先,1938年9月18日至27日的湘北會戰是以中國軍隊的勝利而告終,中日雙方開始對峙。這為兩縣的水稻生產提供了比較穩定的環境。其次,在1938年,省政府成立了農業改進所,而常德地區為稻作試驗場。試驗場以常德地區為中心向湘北其他地區推廣水稻品種,比如:“勝利秈”“黃金秈”“萬利秈”等。受到農民歡迎,并取得非常大的成效。另外,由于當時谷價低落,農民多不愿或無能力使用肥料,特別是化肥。因此當時省政府主管農業的部門,組織肥料供給合作社,舉辦肥料貸款,并指導使用方法,除使用原有的有機肥料外,還推廣石灰炭、骨粉等,并舉辦貸款購置肥料,以利增產。而益陽三縣及臨澧均為推行的試驗點。再次,由于洞庭湖平原區多水災,省政府督促本區各縣疏通河道,建筑垸堤。各縣基本上都實施了水利改進工作。
從1940年至1945年抗戰結束前,桃源、臨澧、益陽地區(包括南縣、沅江、益陽縣)等地水稻產量下降。首先為戰爭因素:1941年日寇在常德投下占有鼠疫細菌的跳蚤36公斤,造成以常德為中心的周邊13個縣、70個鄉鎮、486個村鼠疫流行,1.5萬人死于非命。而1943年11月2日至12月20日的常德會戰又給當地農業帶來重大打擊。岳陽縣新墻河以南及平江、湘陰的4次被侵占,成為中日雙方軍隊的拉鋸戰場。另外日本制造的大小慘案最頻繁,重大慘案多達15起,“洪山血案”死亡1 800人;岳陽縣城被轟炸,死傷1 900余人;湘陰縣被轟炸,死傷1 028人;“營田慘案”被害官兵1 200人、群眾1 076人,共計2 276人。另外日軍大量宰殺耕牛和掠奪大量勞動力。每次在臨湘、岳陽擄走成千上萬的農民,這樣極大地摧毀了勞動生產力,以致田園拋荒,水稻產量急劇下降。而1943年5月9日至12日,日軍在南縣制造“廠窯慘案”,造成大量人員死亡,給當地農業生產造成極大破壞。以及1944年豫湘桂戰役,日軍再次犯境,當地農業生產再次受到打擊。其次為省政府的農業政策,由于糯稻大部分用于消費品原料,很少充作食糧。因此省政府頒布“減糯增秈”政策,規定糯稻面積不得超過稻田總面積的1%。從1938年—1944年,全省共減少糯稻種植面積475.99萬畝,①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水稻的總產量。另外,抗戰爆發后,湖南農業迅速地轉入了戰爭軌道,而戰時省政府大力提倡植桐、植棉和種茶等。在植桐方面,省政府令各縣鄉鎮保甲制定植桐計劃,由各地的農業推廣機構加以指導,戰時全省的植桐工作遍布70余縣。僅1940年3月至10月,全省有72個縣共植桐樹6 279 839株。②再次為政府壓迫:以益陽為例,農民苦于應付抓丁和派差,難以安定農業生產,導致糧食產量逐漸減產。至“民國”三十二年(1943),總產降至“民國”二十六年的一半。除此之外,抗戰時期的田賦征實也存在很多漏洞,比如稅目混亂,任意附加;故意緩報,謊報成數;弊在征收,胥吏侵蝕等[9]。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農民的負擔,打擊了農民種稻的積極性。最后是人為災害:“民國”三十二年(1943),日軍入侵安鄉、澧縣,曾挖斷安鄉、澧縣的長發、年新、東保等堤垸。駐守澧縣的國民黨四十四軍一零五師也以“戰略”需要為名,挖掘大圍、夕陽等堤垸,淹沒田地近30萬畝,淹死37人。據《民國三十二年八月澧縣因戰爭潰決堤垸調查表》稱:“查本縣此次慘遭敵人蹂躪,唯以各垸鄉因當時敵方與我軍隊均以為適應戰略起見,各將駐地垸堤予以決毀,使湖河大水灌入垸內,一片汪洋,所有豆麥禾苗、糧食器具均付漂流,一空如洗,人口亦有溺斃、房屋多倒塌,其損失之慘重,較敵人蹂躪區尤為慘烈?!?
三、結語
作為全國著名產米區之一的洞庭湖平原,其水稻產量在抗戰時期并非一成不變。從時間上看,以1938年底日軍入侵湖南為界,分為前后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由于省政府興辦農業學校,辦農場,并在常德設農事試驗分場。以常德為中心推廣優良品種。而洞庭湖平原區各縣也十分重視水稻生產,并派農業技術人員指導農民使用化肥和防治病蟲害,水稻產量呈現出穩定增長的局面。而后一階段伴隨著日軍入侵,戰爭造成洞庭湖平原區大量人員傷亡,農田和水利設施被損壞,農業生產遭受重大打擊。加上政府不合理政策的剝削與壓迫從而進一步影響農業生產。從區域內部來看:各縣份的水稻產量在這兩個階段都是不均衡的。不僅由直接的產量數據可以發現這一規律,從稻種面積和谷米外銷的多少也可觀察出來。從水稻種植面積來說,以“民國”二十六年(1937)的數據來看,以常德六縣面積最大,其次為益陽三縣,而在常德六縣當中又屬常德縣面積最大。從水稻種類來說,雖然都以一季稻為主,但益陽三縣的二季稻所占的比重最大,其中以沅江縣種植最高。從產量來說,湘陰縣在1937年總產最高,常德縣次之。從谷米外銷來看,常德六縣的貿易結構最完善,不僅銷售外省和省內其他地區,還存在地區內部間的銷售。而從外銷數量來說,益陽三縣的銷量遠高于其他地區,糧食商品化程度最高。而在后一階段,從1940年各縣份的稻作面積來看,與1937年持平。從畝產來看,一季稻畝產最高為岳陽縣,二季稻畝產最高為湘陰縣。但從總產來說,臨澧縣和益陽三縣在1939年—1940年還保持了一定增長,而桃源縣產量從1939開始下降,直到1945年抗戰結束才有所恢復。因此,可以看出抗戰時期(1937—1945)的洞庭湖平原農業發展水平特點為區域內部發展不平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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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漢壽縣志編纂委員會.漢壽縣志:“農業”[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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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岳陽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岳陽縣志:“農業”[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1:121.
[9]袁也:抗戰時期湖南田賦征實若干問題研究[D].湘潭:湖南科技大學,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