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敏
摘 要: 動詞是漢語最重要的詞類,它既是語義結構的核心,也是句法結構的核心,兒童動詞的發展對兒童語言發展的影響很大。本文在已有相關研究的基礎上,總結出漢語兒童動詞習得的研究方法、習得機制與過程,以及動詞小類的研究。
關鍵詞: 漢語兒童 動詞 研究方法 過程 機制
一、引言
漢語兒童語言習得的研究開展較早,如陳鶴琴(1933)、趙元任(1951、1976)、程小危(1956)、李行德(1986)、朱曼殊(1986)等,研究主要從心理學和語言學角度展開。進入20世紀90年代,漢語兒童語言習得研究得到快速發展,如李宇明(1995)、許洪坤(1996)、周國光(1997)、孔令達(2004)等。其中,動詞習得研究受到更多關注,比如張顯達(1992)、李行德(2004)、肖玲(2006)等。動詞是語言中相當重要的詞類,了解兒童如何習得動詞對了解兒童的整個語言習得至關重要。本文對兒童普通話動詞習得的研究作綜述,有利于進一步了解兒童的整個語言習得研究。
二、研究方法
吳天敏和許政援(1979)、郭小朝和許政援(1991)是國內較早的從發展心理學角度進行的兒童語言發展研究的學者。他們使用縱向法對五個嬰兒從出生到三歲這一期間的言語發展做了記錄,采用錄音和文字記錄方式,最后得出結果,初步發現動詞在兒童詞匯的發展中僅晚于名詞。
郭小朝和許政援則采用每周家長自錄30分鐘和研究者家訪錄音30分鐘的方法追蹤一個小男孩從2個月到27個月的語言習得狀況,結果在13—27個月才出現動詞。進一步分析發現孩子在13—27個月期間所掌握的動詞絕大多數是表示行為動作的動作動詞,少數是趨向動詞、心理動詞和存現動詞,他用這些動詞描述軀體動作和物體運動,描述周圍的事物、事件和自己的心理感受,表達自己的要求和意愿,并用言語支配他人。
陳萍、許政援在論文《兒童最初詞匯的獲得及其過程》采用縱向法追蹤研究,追蹤的兩名兒童掌握的最初詞匯中,名詞的比例最高,動詞次之。兒童使用動詞來實現“請求”、“描述”功能。如兒童見地上有蓋子便說“掉”,見暖氣片上有鞋便說“烤”。杜映《兒童最初詞匯的習得及其詞義分析》中同樣是采用個案研究,對一個兒童從8個月至18個月的語言進行追蹤研究,也發現了類似的特點。
上述幾個研究都是采用縱向法,通過對一個或幾個兒童的追蹤研究來記錄兒童早期獲得動詞的情況,得出的結論也只是初步分析,沒有深入分析。他們在語料收集、分析角度等方面,還存在一些局限性:
第一,取樣的科學性和系統性還有待提高,比如,吳天敏和許政援的5個兒童的記錄都不全,郭小朝和許政援部分語料完全由家長自己錄制。
第二,分析模式基本是從成人語法出發考察兒童早期語言發展,未能照顧到兒童語言自身的特征;分析基本是舉例式的,語料較為零散,未能反映兒童動詞習得的整體進程。
與前人研究不同,孔令達等(2004)考察了漢語兒童習得各類實詞的情況,從組合、造句功能、語義等幾方面對兒童習得各類動詞的情況進行描寫,然后就兒童習得動詞的特點、過程和機制等問題展開討論。研究綜合地采用了多種手段進行取樣,包括縱向跟蹤、橫向觀察、橫向測試等方式。
孔令達等調查了1:0—5:0兒童的自發性話語,共出現動詞408個,其中動作動詞334個,是兒童語言中最先出現的動詞,始現于1:0左右,沒有出現形式動詞。研究還發現兒童習得動詞的特點:
1.兒童語言中動詞類的習得不是同時進行的,有一個先后的順序:動作動詞(1:0)>趨向動詞(1:1)>心理動詞(1:2)>存現動詞(1:4)>能愿動詞/判斷動詞(1:6)>使令動詞(2:0)。
2.兒童語言的雙音節動詞發展比較緩慢,它是以該詞的某一個音節的疊用式為基礎發展起來的。和成人比較起來,兒童的雙音節動詞在整個動詞類中所占比例很小,如在334個動作動詞中,雙音節動詞只有46個,還不到14%,它們的習得時間也較晚,高峰期在3:0后。3.兒童語言中動詞由實義到虛義的出現順序與目標語言中詞的語法化順序一致。如存現動詞“在”與時間副詞“在”,后者是前者由空間域投射到時間域而虛化的結果,兒童會更早的習得動詞“在”,副詞“在”的習得要晚一些。
劉穎《漢語兒童早期語言發展個案研究》采用個案追蹤法、語料庫語言學法、實驗測定法來詳細描寫兒童話語理解情況。從理解順序上來說,動作動詞和趨向動詞比較靠前,具體順序為:動作>使令>趨向>其他>判斷、存現>能愿>心理(>表示早于),這與低齡兒童的日常活動和認知發展過程有關。原因分析如下:
1.動作行為是兒童最初感知外物獲得體驗的重要方式和手段,成人話語中與之相應的表述自然會增多,也必然涉及到表述方向或趨向的動詞,因此這兩類動詞理解數量最多,理解時間也比較早。
2.動作動詞和趨向動詞表示的概念都比較具體,心理動詞表示心理行為,存現動詞描述事物存在的狀態,判斷動詞是對事理的判斷,能愿動詞表示意愿或者對情理、事理、可能性等的判斷,這些顯然更抽象,理解難度更大。從認知順序上來說,越具體、活動性越強的概念和現象,兒童越容易理解,而越抽象、活動性越弱的概念和現象越不容易理解。
3.使令動詞理解較早與語義比較簡單有關,使令動詞主要表示致使、命令等意義,最主要的功能是構成兼語短語,主要充當句子的謂語,構成兼語句。
張廷香基于語料庫對3—6歲漢語兒童進行詞匯研究。根據語料庫統計,3—6歲兒童使用了1026個動詞,詞種數量僅次于名詞,而且在兒童所使用的100個高頻詞中就有31個動詞,約占三分之一,動詞在漢語中的重要性可見一斑。根據“3—6歲各年齡組兒童所使用動詞降頻表前40個動詞的并集”表,發現3—6歲兒童4個年齡組動詞降頻表前40個動詞的并集有58個詞,其中前22個動詞是4個年齡組都高頻使用的,其余36個動詞在不同的年齡組有不同的使用情況。表中只有8個雙音節動詞,可見兒童高頻使用的動詞主要是單音節動詞。
縱觀以上對兒童普通話動詞習得研究的方法,今后的研究需要綜合運用縱向個案追蹤法、語料庫語言學法、實驗測定法等各種方法,為研究提供詳實而系統的語料證據,使得最終的結論更具科學性和有效性。研究方法要注意以下三點:
1.語料收集的科學性、規范性和系統性需要加以提升;
2.語料統計與分析應努力避免從成人語法的角度去觀察兒童語言發展,盡量面向兒童語言發展實際展開研究并進行理論闡釋;
3.在更科學地描寫習得語料的同時,增強研究的解釋力。
三、習得機制的研究
孔令達等(2004)主要從認知角度解釋了動詞發展機制,比如該研究對動詞小類習得的難易程度、習得順序等做出了認知解釋。他們提出兒童習得動詞的機制有:吸收機制、推理機制。1歲左右的兒童在具備一定心理和認知水平的基礎上試圖來理解成人的語言,最初兒童主要通過模仿的方式來習得動詞,同時吸收機制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所謂吸收是指兒童利用現有的認知經驗,把語言和非語言手段如手勢、體態、表情等所表達出來的信息與某一特定動詞聯系起來的方法,兒童最初產生的動詞都是利用吸收機制得到的。之后,隨著兒童認知水平和語言理解能力的進一步發展,他們運用同樣的機制,開始豐富動詞的義素特征,同時推理機制起著很重要的作用。推理機制就是兒童在習得了某一義素特征后,類推的思維形式便會強烈地發生作用,他們會在有聯系的場合使用這一義素,這樣便出現了大量的泛化作用。
李行德(Lee)、肖丹(2004)以及肖玲(2006)都使用了規范而系統的漢語早期語言習得語料,都參照了國外相關研究模式,或者在漢語中驗證國外研究結論,或者在漢語中駁斥國外研究結論。三個研究都支持普遍認知機制難于完全解釋早期兒童語言習得。然而相應研究未能再進一步深入探討漢語兒童習得動詞的具體機制與發展模式。
普遍認知機制難以對兒童普通話習得動詞的具體機制作完全正確而深入的研究,應該在語序、句法框架等更廣泛的層面上考察動詞習得機制。
四、習得過程的研究
孔令達等(2004)提出動詞語義和句法由簡單到復雜,由不完善到完善的過程,正是兒童習得動詞的過程。5:0前兒童動詞語義的發展大致經歷了發生期和發展期兩個階段。在動詞最初的產生時期,兒童并不能完全理解這些詞語的意義,兒童受到一定動作行為與動作行為有關的事物、現象的刺激,就會說出特定的動詞,動詞的意義特指眼前的動作。
例如:
(被試走到搖床邊,說)搖搖
(被試指著椅子,說)坐坐
兒童動詞語義的發展期,包括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的發展。由單個動詞的義素開始豐富動詞的義素特征,發展動詞的義項,并把一些相互聯系的義項范疇化,建立起初步的語義場。動詞義項的發展和完備是兒童動詞詞匯意義習得成熟與否的標志之一,它是一個漫長的緩慢的過程。例如:動詞“打”的25個義項在5:0前兒童語言中只出現了11個,另外14個義項的發展仍要經歷一個長時間的學習過程。動詞句法功能的發展主要是指動詞造句功能和組成句法結構的能力的發展。根據考察,動作動詞可以充當謂語、補語、賓語、定語、狀語等句法成分,它們的始現時間分別是1:2、1:6、1:6、2:0、3:6。兒童在習得動詞結構時主要運用了一些句法習得手段:替換、擴展、連接、同化、聯結和合并。
張艷芹《漢語兒童動詞的習得過程》提出漢語兒童動詞的習得過程大體由三個部分組成:感知動詞、從環境中區分事件的部件、動詞與事件之間產生映射關系。感知動詞就是兒童在學習動詞之前必須首先從句子或情境中區別出哪些是動詞,詞的分布信息、句法結構出現的頻率等等影響兒童的感知。事件部件的研究主要包括“包含和支持”、“路徑和方式”、“源和目標”。浮現集合聯盟幫助解開了動詞映射的難題,認為無論是動詞還是名詞,兒童要建立映射依賴于多種不同的線索而不是發展時間。起初,兒童對于知覺線索很敏感,對映射的作用最突出;后來兒童也開始使用說話者的意圖,以及語言上的線索來實現映射。
還有一個比較特別的研究,陳永香、朱莉祺《身體部位與早期習得的漢語動詞的聯結及其對動詞習得年齡的影響》研究發現:1.漢語兒童早期習得的大部分動詞都與特定身體區域有聯結關系;2.漢語兒童先習得關于手部區域(包括手和手臂)的動詞,其次是關于口部、腿部以及其他身體區域的動詞;3.動詞聯結的身體區域數可解釋可表象性12%的變異;4.動詞—身體部位聯結關系以可表象性為部分中介作用,影響早期動詞的習得年齡。研究結果表明,漢語兒童早期習得動詞與身體區域有較一致的聯結關系,且聯結強度通過提高動詞的可表象性而影響習得年齡。該結果對解釋為何漢語兒童早期習得大量動詞具有一定的啟示作用。
盡管在認知語法的影響下,關于動詞習得的研究開始試圖整合句法與語義因素,以便更好的解釋兒童習得動詞的過程。
五、漢語動詞小類的研究
情態動詞:楊貝通過跟蹤一個兒童早期的語言發展,研究發現漢語情態動詞在1:8—2:4期間逐漸開始習得,較早習得的情態動詞的使用頻率也比較高。該研究還表明,鑒于不同的數據收集方法各有優劣,同時使用日記、錄音和錄像收集數據可以為語言習得研究提供更全面、更可靠的證據;另外,母語習得是一個動態的復雜的過程,研究者只有綜合考慮語言項目自身的特性、輸入特征和兒童的認知發展水平等多種因素及其動態交互,才能夠充分解釋這一過程。該研究也存在局限性,短短兩年的觀察使該研究僅能夠揭示漢語情態動詞的早期習得過程。楊貝還據此專門研究了動力型情態動詞和認識型情態動詞的早期習得情況。
趨向動詞:鄒立志等人對一名1:2—3:7普通話兒童“上、下”兩組共六個趨向動詞的習得情況作了詳盡的追蹤考察,包括它們習得的時間序列、產出頻率、語義發展規律等,我們發現兒童趨向動詞習得在認知發展上反映出“路徑→結果→時間”的隱喻投射;在語義發展上,基本上演繹了漢語歷時發展上“空間→路徑→結果→狀態→時間”實義虛化的過程;在語法發展上,體現出“詞匯范疇→詞匯—語法范疇→語法范疇”的轉變。
其他動詞小類如判斷動詞、使令動詞等的習得考察較少,還沒有專門做過研究,今后的研究應該更多地考察這些動詞小類。
六、小結
本文在已有的相關研究基礎上,總結了漢語兒童動詞習得的研究,從研究方法、習得機制和過程,以及動詞小類的習得方面總結,較少地涉及句法方面的研究。通過總結發現,兒童普通話動詞習得研究方法從一開始單一的追蹤法,逐漸發展綜合運用縱向個案追蹤法、語料庫語言學法、實驗測定法等各種方法,使得最終的結論更具科學性和有效性。習得機制和過程的研究結合國外的研究和理論,研究越來越深入。關于漢語兒童在動詞小類的習得研究,較多的是情態動詞和取向動詞的專項研究,其他小類的研究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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