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杰 王理鵬 西北大學
《山河故人》賈樟柯的轉變非常明顯。在改變與繼承中,《山河故人》講述著有關時間與情感的故事,在當今的社會、文化語境下,賈樟柯不得不學會變通,探索新的敘述方式,講述著他一貫關注的人、土地、文化,刻畫著所有人都見證過的山河流轉,所有人都留不住的人事變遷。
無論是賈樟柯已經開始意識到他與汾陽的漸行漸遠,汾陽,也不再像當初的《小武》一樣,為他提供無窮的靈感和動力;是在幾番落寞后,賈樟柯開始向市場和觀眾有所妥協;還是全球化這股颶風觸到了賈樟柯的神經。總之,賈樟柯的《山河故人》給觀眾帶來了一份驚喜,那個出身基層的導演不再局限于對底層世相極盡真實的描摹,不再固守著吵鬧之中的情感荒漠,而是從時下全球化的背景出發,開始思索這個與全人類都有關的問題。所以,不管賈樟柯是因為個人因素還是社會因素,《山河故人》的視野轉變都是一次有意義的嘗試。
將文化沖突、移民反思這些全球熱議的問題轉嫁到一個家庭中,用一個普通家庭的家庭內部文化沖突映射全球性的文化沖突,并且在這其中植入自由主義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沖突。賈樟柯的這一敘事策略明智而有效。
張晉生在這個家庭中代表的是根脈里是本土文化卻向往西方生活和西化的人。九十年代買車時炫耀是德國科技,旅游要去美國,結婚時的背景是悉尼歌劇院的圖片,給兒子起的名字極具諷刺,而且對兒子到樂的培養也是為出國做準備。然而,當張晉生如愿到國外定居時,他卻不再西化,反而異常的戀鄉,更加本土化。他的山西話更重,聊天的對象都是山西人,都用山西話,即使移居國外,喝的還是家鄉的汾酒。穿著也不像從前,反而是一身農夫打扮。他自身表現出來的文化沖突、碰撞代表了這樣一大部分人,也顯示出中西文化之間的沖突。
與張晉生相比,沈濤是這種文化沖突中的中立者,她也向往西方文化、科技的新鮮,但更多的是把其當做技術、玩物來看。她始終未曾離開汾陽那片土地,她執著地在每個節日包著自己根本吃不完的餃子,她面對兒子叫“媽咪”勃然大怒,堅持糾正叫“媽”。沈濤更像是當下社會絕大部分的人,植根故土,沒有“魄力”走出去。
如果說張晉生是走在文化沖突的夾縫中,那張到樂則是走在文化的荒原上。他否認母親的存在的同時,割裂了自己的文化根邸。不僅不會說甚至聽不懂中文,對故鄉對親人沒有任何印象,他就像漂泊的蓬蒿,沒有可依托的根脈,沒有可連接的紐帶。導演借助他,帶著觀眾完成了一次悲壯的移民反思。
現代化設施、現代科技拉近了人的距離也拉大了人之間的距離,就像晉生、濤和梁子,在時代和情感的碰撞中,他們漸行漸遠,而同時疏遠的,還有承載他們的土地。
梁子和晉生都辜負了山河的賦予而背離,一個是被動的,一個是主動的,一個滿身創傷回來,一個想回卻回不來,一個回來卻物是人非,一個回不來卻滿心掛念。梁子的背離是因為感情受挫,受傷失望繼而背離了這片養育他的土地,遠走他鄉。在落魄無助時只能回歸這片土地,然而已經不能真正的融入這片土地。晉生的背離是欲望驅使他不斷往前,最終離這片土地越來越遠,甚至使自己的兒子徹底割裂了和這片土地的聯系,再也無法完成對土地的回歸。
大量的極具象征意義的鏡像語言與符號,如播種的飛機墜落、一再出現的河里的冰爆炸,都在隱喻著人與土地的背離,而且并非人單方面的背離,而是土地和人雙向的背離。
山河不在,物是人非。這應該就是賈樟柯最想要傳達的感情。但時空推進下的世事變遷和悲歡離合,是作者也應該是讀者對生活的共鳴。
從某個方面講,如今的賈樟柯也一步步的與土地背離,梁子和晉生這種不得不背離,想回歸而不得的感情也是他的心聲。從《小武》開始,汾陽滋養了賈樟柯,成就了賈樟柯,也推開了賈樟柯。賈樟柯離不開汾陽,但是現如今也不得不離開汾陽。成名后在北京相對優越的生活已經使他離汾陽越來越遠,他也越來越無法汲取汾陽的力量。他也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從《天注定》開始,他就選擇了背離這片土地,《山河故人》更是他的轉型,然而他無法徹底的擺脫這片土地,否則就是《天注定》的失敗結局,所以他選擇了《山河故人》這樣的形式,是以這片土地為基礎,出發又回歸。
物像的山河依舊在,山河中的文化傳承已然斷裂。山河流轉,故人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