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有著獨特的歷史文化和鮮明的文學審美意識,這些審美意識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被傳遞到不同的國家,對不同國家的文化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日本戰后經濟發展迅速、科學技術和文化教育事業突飛猛進,其文化已經形成獨有的審美意識,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病態審美意識。異常事件、自然災難、生靈死亡,都備受日本國民尊重,生命就像櫻花一樣,謝了還會再開放,是生存的另一種延續,所以人們在日本文學中總能感受到濃烈的病態審美意識。
一個國家的文學作品可以反映出這個國家的文化發展、文化特點和審美意識,每個國家的文學作品都呈現出不同的審美意識,也有著各自獨特的審美情趣,其中日本的病態審美情趣及意識別具一格,已經形成系統的“病態審美意識體系”,凸顯出日本的文學魅力。日本的病態審美意識可以分為死亡病態審美意識和虐戀病態審美意識兩大類,隨著日本文學病態審美意識影響力的不斷擴大,挑戰人類感官和心理極限,成為近年來日本文學病態審美意識發展的新方向。對此,很多日本文學家都紛紛在作品中,展現出挑戰人類感官、心理極限,甚至是超越倫理性的審美意識,使作品呈現出更純粹的“文學美”。
一、日本特色的病態審美意識
病態審美意識并不是字面意思——消極的審美意識,而是一種具有濃郁日本色彩的一種審美觀,“病態”在日本文學中有著很獨特的意義,它來源于櫻花。在傳統的日本文學中,寫作者常將櫻花凋落的瞬間比作齊艷的綻放,在綻放過程中還夾雜著短暫意味和死亡意味。因此日本文學具有病態審美意識,這也反映出日本民族在文學欣賞中具有顯著的病態意識。日本民族的這種審美觀決定日本文學作品多數傾向于虐戀型、宿命型和唯美型,就連相應的文化藝術也呈現這三種類型。因此不難發現,日本的很多文學作品及藝術品都偏向于死亡和虐待,甚至很多日本動漫也大多趨向于死亡和虐待,雖然其他國家也有死亡和虐待類的文學作品,但數量遠不及日本。
荷蘭的日本文化研究學者布魯瑪,曾在《日本文化中的性角色》一書中提到:“日本人是一個懂禮貌且溫和,但具有強烈死亡和虐待幻想的民族,雖然這些幻想在生活中很少實現,但在戰爭等惡劣環境下,這些幻想還是實現的。”這進一步說明日本民族對病態美的鐘愛,所以,為獲取這些幻想帶來的病態美,日本人只能將這些幻想全展現在日本文化中,成為日本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病態審美意識,其類型包括死亡式病態審美意識和虐戀式審美意識。日本近現代著名的小說家川端康成、谷崎潤一郎、渡邊淳一和村上春樹等,多數都寫男女苦難、虐戀和死亡劇情,充分展現出文學作品中的病態美,表現出日本極致審美的同時也表現出日本人行事極端的特點。
二、無法接受的死亡式審美意識
(一)死亡式審美意識的形成
日本的病態審美意識在日本文化的發展下逐漸形成專門的死亡病態審美意識,該病態審美意識是受佛教“無常”思想影響發展而來的,是一種以死亡觀為核心的審美意識,也是最傳統和影響力最大的一種審美意識。凈土宗倡導遠離污穢的世界去尋找凈土,因此便提出了“厭離穢土、欣求凈土”觀點。此外,道元開創了曹洞宗,并在《正法眼藏》中主張“生死由生死”,以引導人們減少對死亡的恐懼感,讓人們了解到只要盡力去做,就無需在意生死。所以,很多日本人對于生存和死亡都沒有過多顧慮,對于死亡持以樂觀心態,甚至將死亡看作藝術的最高境界。死亡病態審美意識,不僅能夠展現于文學作品,還能夠展現于日本影視作品和美術作品等,甚至有的作家以身作則,通過自殺的形式來表達他們對死亡美的向往和理解,所以人們在電視上就常看到日本人以切腹自殺,來表達自己對祖國的忠心。
(二)以“死”為美的審美意識
日本人常以切腹自盡來表達對國家的忠心,也有不少日本人以此來表示對愛情的忠貞,足以見得日本人對死亡的尊重程度。“忠”是“心中”一詞演變而來,早在江戶初期就被近松門左衛門(劇作家)拆開,并為“心中”一詞進行了新的定義,即發誓、剪發和刺青等愛情確認行為。到江戶中期,其表示只犧牲一次生命的意思,故被稱為“心中死”,凸顯死亡式審美意識的對日本文學作品的重要性。
例如,近松門左衛門著作的《曾根崎心中》,屬于凈琉璃劇本,講述的是管事德兵代與妓女阿初的愛情故事。兩人的愛情一直沒有得到周圍的支持,甚至還遭到擠兌和迫害,最后為表示彼此之間對愛情的忠貞,兩人一起在曾根崎的天神之林殉情自殺。該劇本一經出演就博得好評,也使“心中”具有情死這一含義。近松門左衛門的《心中天網島》、渡邊淳一的《失樂園》,也充分反映出日本人的愛情觀和死亡美學。
(三)文學作品中的死亡式審美意識
最具有代表性的死亡式審美意識作品為川端康成的《雪國》,該作品中的人物多數都展現出悲哀的神情,作品的最終目的是表達精神美、悲哀美和死亡美。《雪國》的故事情節相對簡單,講述的是居住在東京的舞蹈藝術家島村與藝妓駒子以及萍水相逢的普通女孩葉子之間的情感糾紛。駒子難以滿足島村的情感空缺,使島村內心感到無比虛無,更增加他對萍水相逢的葉子的思戀與愛情幻想,最后這一幻想也隨葉子的死亡而破滅。從《雪國》中不難看出,川端康成比較偏向于給“完美”人物寫下死亡結局,以傳達出作者對死亡美學意義及內涵的理解。例如,該作品中葉子死時出現的雪花、大火等場景,無不傳達出葉子死時的極致美感,可以說將葉子的死升華得凄美絕倫。
除了《雪國》這一具有死亡式審美意識的文學作品以外,川端康成還發表了《千羽鶴》,其同樣具有死亡式審美意識。該作品講述的是不倫之戀,男主人公菊治,分別與太田的夫人和女兒發生戀情,戀情寫作過程中不僅摻雜了不倫戀,還摻雜了情欲、人情、美和死等因素,使作品充分展現出日本文學獨特的審美意識。該作品最后以兩位女性的死來結尾,通過死亡來展現女性的禁忌美、徒勞美和虛幻美。川端康成的這部作品,其情節在現實生活中根本不會發生,體現出死亡式審美意識的虛幻性,成為死亡美學的重要代表之一。對于死亡式美學,加藤周一也曾提出:“自殺已經成為日本文學的重要寫作主題,并對日本文化發展有著重大意義,而對于死亡美學者,以自殺來定義死亡美學則是正常的……”。以自殺證實這一點的例子便是川端康成的自殺。
川端康成作為日本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文學巨匠,在日本享有至高無上的文學地位以及社會地位,但是仍然選擇了自殺。他在《臨終的眼》中稱贊日本文人對待死亡的從容與平靜時,引用了畫家古賀春江的一句話:“再也沒有比死更加高級的藝術了,死即是生。”另外,還有一些著名的作家,如太宰治、芥川龍之介、三島由紀夫等都選擇了自殺。
三、虐心為主的虐戀式審美意識
(一)虐戀式審美意識的形成
日本傳統文學作品的著作過程中,追求的是“物哀”審美意識、“侘(殘缺)”審美意識和“寂(陳舊)”審美意識等,其目的在于將人們心中的孤獨感和無常感通過文學形式宣泄出來,即將苦悶的心情、憂愁和悲哀情感表露。從中,日本人可以深刻體會到一切不如人意的事情都是感人的,都是唯美的,要對這些不如意的事給予尊重,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虐戀觀念和宿命觀念,并被日本人深深烙印在心中,最終形成日本文學的另一大主題,并形成專門的虐戀式審美意識。
具有虐戀式審美意識的文學作品,多數所寫的文學內容都脫離現實,最注重的是讓讀者在作品中感受到耽美主義,即通過對文學內容進行變態描寫,將那種夢幻的感覺表達出來,以展現出極致的女性美。在此類文學作品中,多數都是寫戀情,并且戀情的過程近乎變態執著,故虐戀文學的最佳代表是耽美文學,其又被稱為頹廢性文學。耽美文學因其頹廢性,決定耽美文學在寫作過程中要涉及很多戀物癖、性施虐、性受虐和女性膜拜等描寫,故寫耽沒文學時要注意“善”“惡”“美”“丑”的界定,但在日本耽美文學作家看來,善、惡、美、丑是可以相互轉化的,即惡即是善、丑即是美。
(二)虐戀式審美意識的深度內涵
“虐戀”是由英文sadomaso-
chism發展而來,是西方較為經典的虐戀文學之一,具體是由文學作家薩德的名字詞根和莫索克的名字詞根組合而成。在日本,最具有代表性的虐戀文學作家是谷崎潤一郎,他是一名耽美派大師,其作品具有很高的耽美價值和虐戀性,可以說耽美已經成為谷崎潤一郎藝術世界中的價值判斷標準。谷崎潤一郎的文學作品已經形成專門性的谷崎文學,他的作品除了以虐戀為主以外,還充分展現出女性膜拜主義,所有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春琴抄》,該作品已經達到谷崎潤一郎文學作品的著作頂峰。《春琴抄》是以主人公名字命名的,作品講述的是春琴毀容后的生活故事,春琴毀容后很少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臉,更不愿讓很愛自己的佐助看見,春琴與佐助是師徒關系,經長期相處暗地里結為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但是,春琴從小生長在條件優越的家庭,從小就琴藝超群,因此具有很強的自尊心,以至于被毀容后對佐助施暴,成為施虐方,而佐助不但愿意承受一切來自春琴的虐待,還通過自殘的方式刺瞎自己的眼睛,以表示自己對春琴的愛意。該作品的女主人公具有明顯的施虐癖,反映出作者具有道德異端的審美觀念,越是邪惡和淫靡的女性,作者越是追求和崇拜,表達出作者對虐戀美的崇拜和尊重,也表現出日本傳統文化獨特的審美意識——病態審美意識。
(三)虐戀式病態審美意識的代表作
虐戀式病態審美意識作品最初起源于《源氏物語》,該作品主張的是“物哀”審美觀,是虐戀式審美觀的開啟之門。對此,日本江戶時期著名的文學作家——本居宣長,對《源氏物語》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評價中提到:“蓄積污泥和濁水的目的不是用來供人欣賞,而是用于蓮花栽種,蓮花的綻放離不開污泥與濁水的滋養,同樣污泥與濁水離開了蓮花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所以污泥與濁水是為蓮花而生為蓮花而死,就像不倫之戀,離開了就意味著悲哀和死亡。”該評價充分體現出《源氏物語》的“物哀”審美觀,展現出日本民族對虐戀美的向往和尊重。谷崎潤一郎是虐戀作品大師,一生寫的虐戀作品很多,除了《春琴抄》之外,影響力較大的還有《瘋癲老人日記》《刺青》等,都是虐戀的經典之作。
四、結語
日本文學有著悠久的發展歷史,從最簡單明了的故事表述發展成具有獨特審美意識的文學,其中病態審美意識最典型,可以傳達出日本民族對文學作品的審美觀。日本文學的病態審美意識發展至今,已經發展成兩大類病態審美意識,即死亡式病態審美意識和虐戀式病態審美意識,病態審美意識不僅能夠反映出日本社會條件,還反映出日本民族性格、語言歷史和自然地理環境等,因此,具有明顯的歷史性、延續性、傳承性、相對性和穩定性,直接影響日本文化發展。
日本文學家及小說家等都受到病態審美意識的影響,使“死亡”和“虐戀”成為他們寫作的兩大主題,致使他們形成獨特的心理素質。日本著名文學家川端康成就形成了死亡極致美的心理,而谷崎潤一郎則形成一種別具一格的虐戀崇拜心理。這進一步證實病態審美意識在日本文學中的重要作用及地位,也表明日本人對悲哀美感、死亡美感和虐戀美感的尊重和喜愛。
(遼寧對外經貿學院日本語言與文化研究中心)
作者簡介:劉德旭(1991-),男,內蒙古扎蘭屯人,見習研究員。研究方向:日本語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