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副刊從誕生起就帶有“俗文學”和“消遣讀物”的標簽,為文學創作打開了一扇新窗口,成為了大眾閱讀文學作品的新渠道。五四之后,報紙副刊紛紛改革求新。魯迅以筆名“巴人”發表的小說《阿Q正傳》就是在《晨報副鐫》上連載而成。報紙副刊作為的文學載體的興起,為文學反映和參與社會生活提供了重要平臺。
《阿Q正傳》的誕生不是作者主導,而是作者、報刊、報人三者聯合的產物。
魯迅與《晨報副鐫》主編孫伏園私人關系十分密切。在魯迅日記中,“伏園”被提及四百余次。作為報刊編輯的孫伏園因報紙新欄目“開心話”的需要向作為作者的魯迅約稿,形成了“報人-作家”“報紙-作品”這兩對關系組合。在這兩對組合中,“報人-作家”的組合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促成了“報紙”與“作品”的聯系。
報紙副刊連續出版的需要使孫伏園向作家約稿,從而將魯迅構思已久的形象付諸紙上,直接催生了小說的形成;文學副刊為作家創作提供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文學媒介載體,為小說連載的連續性提供了可能;最后,報紙的大眾性和傳播力使文學作品廣為人知。這些因素最終形成合力并塑造出我們所看見到的作品的最終形態。
報紙有著嚴格的版面字數限制,這就迫使作者將小說分為情節相對獨立、內容適合連載出版的形式,使小說呈現“模塊化”特點。《阿Q正傳》采用中國古典小說中常見的章回體,章節之間保持相對獨立性。此外受報紙欄目制約,小說風格和敘事會受到影響。《阿Q正傳》第一章發表在“開心話”欄目,后從第二期起轉至“新文藝”欄目。之前,魯迅還特意在小說中“胡亂加上些不必有的滑稽”,結果反倒“在全篇里也是不相稱的”[1]。連載欄目的轉變,使得魯迅在創作第二章時便能夠按照其原本假定的風格繼續創作。
魯迅對孫伏園“催稿”的藝術深有體會:“每星期來一回,一有機會,就是:‘先生,《阿Q正傳》,明天要付排了。”[2]正是孫伏園的一再催促,才使本不情愿寫下去的魯迅堅持小說的創作。孫伏園曾在給周作人的信中寫道:“《阿Q正傳》似乎有做長之趨勢,我極盼望他(指魯迅)盡管寬心的寫下去。”[3]而此前魯迅早已有意結束《阿Q正傳》,但是孫伏園不同意。直至1922年2月,魯迅趁著孫伏園離開北京,將“大團圓”結局的第九章稿子交給代理編輯,這才使阿Q“壽終正寢”。
創作報刊連載小說與創作一般小說對作者來說有很大的不同:一方面,作者在創作時有一定的自由度,每回供稿字數十分有限;但另一方面,作者一旦開始創作就必須按時供稿,否則只能像魯迅一樣“殺死”阿Q以終結小說,從而對連載小說的敘事產生影響。
《阿Q正傳》創作的同時,魯迅仍然忙于其他事務。就在小說連載時,魯迅編譯了大量愛羅先珂的作品,后者還住進八道灣魯迅家中,并由魯迅陪同出席各種社會活動[4],占用了魯迅大量的時間精力,使小說敘事在后期呈現緊湊的跡象。
此外,寫作環境不佳也影響了小說創作。魯迅曾抱怨“夜晚睡在做通路的屋子里,這屋子只有一個后窗,連好好的寫字地方也沒有”[5],這也使他堅定了要“收束”小說的想法。
報刊連載使文學創作從個人化走向公共化,成為一個單向度的過程,縮短了文本創作到發表的之間的間隔時間,使作者難以對小說情節、結構、敘事進行推敲和打磨,因此不利于作者對于一篇小說的整體把握。
報刊連載小說從第一章發表開始,作者就主動或者被動地與讀者進行互動,如從旁人聽到關于小說的意見或者從報上讀來有關于小說的評論都會使作者在創作下一章內容時有所考慮,從而對小說的敘事、情節等產生影響。小說創作時,魯迅聽聞許多人“栗栗危懼,恐怕以后要罵到他的頭上。并且有一位朋友,當我面說,昨日《阿Q正傳》上某一段仿佛就是罵他自己。”[6]正是報刊連載形式這一獨特的文學傳播方式,使得讀者能夠從文本創作的間隙參與進來與作者對話,并將其想法直接或間接地施于作者,間接影響文本的敘事方式和情節走向。
總之,報刊連載形式對于小說創作影響深遠:一方面,報刊連載賦予小說以“模塊化”敘事風格;另一方面,外界因素對于小說敘事的影響體現在小說創作的“不可逆性”和“不連續行”的風險上。最后,讀者在小說連載期間向作者反饋,間接參與到小說創作過程中。此外,報刊連載小說還會受到報刊檢查機制、各報社之間為吸引讀者的競爭等因素影響。
參考文獻:
[1][2][5][6]魯迅.魯迅全集(第三卷)[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95-397頁.
[3]陳漱渝.從孫伏園的編輯工作談起[J].出版工作,1979年第10期,第45頁.
[4]《魯迅年譜》編寫組.魯迅年譜(增訂本)[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9-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