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櫟

歲末,不下雪的南方空氣里溢滿刺骨寒意。等公交車時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新換的燈箱廣告上,寫著兩個秀氣的豎寫小楷:小寒。“冬雪雪冬小大寒”“小寒山中葉初卷”……不記得從什么時候起,腦海里已經默默記住許多與這個節氣有關的詩詞。只因為,你的名字源于此。
高中調換教室,早早收拾好東西的我,站在原本的理科班教室走廊上發呆。神游天外的間隙,一片喧囂中,聽到有人喊:“葉初寒,你收拾好了沒?”發呆的路徑拐了個彎:葉初寒,名字應該是出自皎然的《顧渚行寄裴方舟》吧,“小寒山中葉初卷”。想循著聲音看看是哪位同學,剛一抬頭就對上了一張山水畫般清雅的臉。
“同學你好,你是坐在第三排最左邊的位置嗎?剛不小心把水碰灑了,抽屜干得比較慢,你晚點再把東西放進去吧。”語畢,你微微彎腰頷首,致以歉意。這是我記憶里的初見,你是猝不及防闖進我茫然目光里的俊朗少年,聲線像極了在山中細心采摘,而后精心泡制出來的茶水。
那天夢里竟是白天的情景,這回我不再愣愣地沒反應過來只會微笑點頭,而是笑容燦爛地對你說:“沒關系,謝謝你的提醒。”一覺醒來,嘴角彎彎。也忍不住默默感慨:我是有多想再重演一次初相見,竟然奢求到了夢里。
現實以另一種形式補償了夢境的虛無。那天,我的自行車剛好在經過修車店時壞了,那位叮叮當當地在工具箱里翻找零件的老師傅說,零件暫時缺貨,可能要等幾天才能修好。我微微嘆了口氣,準備走路回學校,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同學,我載你吧。”聞聲轉身,就看見在早晨溫暖陽光里笑著的你。
我坐在你身后,認真傾聽你被溫柔的風過濾得略微模糊的話語。本沒什么交集,只好聊些再普通不過的話題,那些如白開水一樣平淡的小事,經由你說出來顯得莫名動聽。慢慢地也開始聊其他,你跟我講最近看的老電影,我對你說之前看過的小說。我不去猜測你是不是跟我一樣特意挑好時間點出門,所以每次都能偶遇,然后順路載我回家。
深秋黃葉鋪地,入骨寒意漸襲,你忽然跟我說:“下周我穿紅色的冬裝校服。”我疑惑地抬頭,對上你寵溺的眼神,和嘴角似乎略微無奈的微笑,清晰地感覺到心跳在加速。你雙手插進褲兜里,說:“我下下周穿藍色,下下下周……不如你到時告訴我你穿哪件?”我瞬間明白過來,不平常的熱度從雙頰暈染開來。你怎么會知道,我最大膽直白卻也藏得最深的心意?學校校服有好幾套,我從第二次見面開始,就摸索你穿衣服的規律,偷偷地每天跟你穿同一套,幻想和你穿著情侶裝在校園里游蕩。
遇見了你,恍覺時光莫名加快步伐。高中呼嘯而過,喧鬧離歌唱畢,與你約在了江岸的皎皎月色里。還是聊些無邊無際的話題,唯獨關乎未來,我們都默契地只字不提。連自己都不知道未來在哪里,又怎么能不負責任地空許未知的承諾。
9月,我們上了同一列高鐵,你坐在我身邊,如初遇那天夜晚夢里的畫面。年少時的小遺憾,似乎一點一點地在圓滿。雖然緣分還是跟我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我們考到了同一所大學,但在不同的校區。
“沒關系,地鐵公交四通八達,”你摸摸我的頭說,“所以,我們在一起吧。”我笑著說好啊,因為我也相信:只要兩個人足夠喜歡,距離就不是問題。
所以在你郁悶地跟我說你生日這天社團要開例會,只有一節課時間有空時,我偷偷地坐公交車去找你。發微信問你在做什么,你秒回:“圖書館復習高數。”知道你習慣坐在5樓,乘電梯上去時我想:要多久才能在5樓埋頭自習的茫茫人海里找到你。事實上,我剛走過玻璃門,就一眼看到人群中握筆計算的你。
認真如你,筆沒停過,頭也沒抬過,直到我把紙條推到你面前。至此終年,我都不會忘記你抬頭時發亮的雙眼。你唰唰地提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傳回給我——
“葉初寒同學,生日快樂呀!我喜歡小寒節氣,因為特別喜歡你。”
“那么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