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高衛紅與王彩玲形象塑造手法對比分析

□ 沈春娥

姐姐高衛紅和王彩玲分別是導演顧長衛的電影《孔雀》(2005)和《立春》(2008)里的主要人物。這兩部電影塑造了兩個個性鮮明的人物，也為“攝而優則導”的顧長衛贏得諸多榮譽和肯定。《孔雀》獲得第55屆柏林電影節評委會大獎銀熊獎和第六屆話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導演獎，而《立春》則為主角蔣雯麗贏得了第二屆羅馬國際電影節影后和第五屆中美電影節金天使獎最佳女主角。姐姐高衛紅和王彩玲這兩個人物身上有著諸多的共同點，人物性格也有諸多相似之處，但姐姐高衛紅和王彩玲終究是兩個不同的人物，也有各自不同的特點和鮮明的個性。

人物形象是電影的核心。一部電影能否成功，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看電影是否塑造出了鮮明的人物形象。因此，電影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就成為關鍵。電影通常會采用外貌特征、故事情節、人物對白、人物行為、音樂、色彩等方法和手段來體現人物的性格特征，反映人物的內心情感，塑造出一個個人物形象。顧長衛在塑造姐姐高衛紅和王彩玲這兩個人物形象時，有相同點，也有不同之處。

一、相同點

相同點主要表現在：都用了色彩、音樂、方言和隱藏鏡頭來表現人物。

（一）色彩

色彩是畫面的抒情音符。導演對色彩的運用，不僅表達著電影人物的喜怒哀樂，而且向觀眾傳遞了人物的情感變化。學美術出身的顧長衛對色彩的運用更是有自己的獨到之處。電影《孔雀》和《立春》都恰到好處地運用了顏色來表達人物的情緒和內心世界。這兩部電影都以灰黑色為主色調。《孔雀》電影一開始，就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街道、灰色的房屋、灰色的房頂，甚至連樹木本身的綠色也被灰色的沙塵所遮蓋。電影《立春》也是以灰、黑貫穿整個影片，雖然電影的名字是立春，但是在影片里幾乎見不到一抹亮色，感受不到一絲春天即將來臨的氣息，也是灰色的亭子、灰藍色的天空、灰色的廠房，連人們所穿的衣服都是非灰即藍。導演運用這樣的暗色，既還原了上世紀70-90年代初期北方小縣城人們生活的真實面貌，集中營造了當時的時代氛圍，也給人一種壓抑、沉悶、無奈、傷感的感覺，與當時人們的精神狀態相吻合，更重要的是，同時也象征著姐姐和王彩玲逐夢之路的悲劇。

在這兩部電影中，導演除了運用灰黑色作為主色調，也不忘記運用一些彩色來表達人物內心豐富的情感世界，體現人物的性格特征。傘兵夢破碎之后，姐姐自己做了一個降落傘，綁在自行車后架上，賣力地猛蹬，藍色的降落傘漸漸撐開，迎風招展，一向面無表情的姐姐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姐姐此時放飛的不僅僅是她的降落傘，更是她的夢想，這夢想雖然讓人傷感、憂郁，但又像天空一樣純凈。姐姐要結婚前，把小王送她的粉色紗巾系在身上，這是姐姐身上少見的彩色。粉色是少女的顏色，充滿夢幻、天真、爛漫，姐姐戴上粉色的紗巾，既符合她的年齡特點，也正好表現出她少女特有的充滿幻想和浪漫的色彩，同時也表達出了姐姐對婚后生活的美好向往和憧憬。《立春》里也有一場暖色調的畫面，那就是王彩玲和黃四寶共度一夜之后，王彩玲一廂情愿地付出了自己的處女之身，以為得到了黃四寶的身體就是得到了愛情，早上起來上課前，她特意抹了口紅，還給自己圍上了一條黃色的絲巾。這樣的色彩運用，不僅讓飽受冷色調折磨的觀眾印象深刻，而且表現出了王彩玲一直在春天想要發生點什么故事的那種期待的圓滿。

（二）音樂

音樂作為電影的一部分，不僅可以渲染和烘托氣氛，還能深化電影主題，輔助畫面塑造人物形象。電影音樂借助音樂旋律的變化來體現人物內心情感的細微變化。手風琴在《孔雀》中顯得尤為重要，姐姐一個人坐在樓道里，顧不上旁邊已經沸騰了的開水，用手風琴彈奏悲傷的《小路》，體現出了她內心的孤獨與傷感。結識“干爸”也是因為“干爸”彈奏的手風琴聲，這琴聲吸引著姐姐，姐姐和“干爸”在一起用手風琴彈奏歡快的《道拉基》，手風琴作為道具也促進了電影的敘事發展。影片中一家人坐在走廊上吃飯時，運用了弦樂搭配豎琴的傷感音樂，暗示出他們之間疏離隔膜的家庭關系，同時營造出一種壓抑冷漠的空間氛圍。

相比較而言，《立春》中的音樂使用篇幅更大，大多以西洋歌劇為主。其中主要采用六首音樂在不同的場景出現。《獻身藝術，獻身愛情》出現6次，《月亮女神》和《慕春》各出現2次，《花之歌》圓舞曲出現2次，《乘著歌聲的翅膀》出現3次，這些音樂象征著王彩玲苦苦追尋著高雅藝術，同時又表現了王彩玲追求藝術途中遭遇的坎坷，這些音樂在不同空間的出現又有著不一樣的象征意味。比如《獻身藝術，獻身愛情》整體表達了王彩玲想要走進藝術殿堂的渴望，是她的精神支柱；《慕春》第一次是在廣播中出現，后面緊接著播放“二人轉”選段；《乘著歌聲的翅膀》和《花之歌》圓舞曲的第一次出現是在王彩玲和胡金泉一起在廣場上演出的時候，她的歌劇與胡金泉的芭蕾舞都受到了冷落，與“扭秋歌”受到歡迎形成了對比……這些音樂的使用，既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也表達了人物內心的情感，讓觀眾和影片的人物產生情緒、情感上的共鳴，同時還表現了激烈的文化沖突，間接反映出主人公所處社會環境的復雜性。

（三）方言

運用方言是顧長衛電影的一個特色。他使用不同地域、各不相同的方言作為人物的語言，對白也用的是方言。方言是影視作品重要的表現手段，也是影視作品的文化象征，方言在影視作品中的底層性和現代性的文化表征，是通過人物的性格刻畫和社會的文化關注表現出來的。在文化表現層面上，因為普通話和方言的使用區域和使用群體的差異，普通話與方言也就具有精英性和底層性文化的對立。顧長衛在電影《孔雀》和《立春》都運用了方言。《孔雀》中電影一開始，就是弟弟那濃濃的河南安陽話：“很多年過去了，我還清楚地記得，七十年代的夏天，我們一家五口一起在走廊里吃完飯的情景……”姐姐在和傘兵軍官打乒乓球時，傘兵操著一口流利標準的普通話，姐姐不無羨慕地說：“你說話真好聽，跟那喇叭里的廣播員一樣的。”連有些癡傻的哥哥一個人在家時，也學著用普通話跟著廣播里的聲音報時：“滴，剛才您聽到的最后一響是北京時間八點整。”《立春》里電影一開頭是王彩玲那地道的包頭話：“立春一過，實際上城市還沒看出春天的跡象，但是風真的就不一樣了。風好像在一夜間就變得溫潤潮濕起來了。這樣的風衣吹過來，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給感動了。”胡金泉也用地道的包頭話說：“我就是卡在人們嗓子里的一根魚刺，現在終于被拔出來了。”這些方言的運用，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還營造出一種獨特的幽默色彩，同時，也真實地反映了人物所處的環境——狹隘、閉塞、落后、保守的小縣城，突顯出人物對北京以及對現代、文明、繁華的都市的向往。

（四）隱藏鏡頭

隱藏鏡頭是指借用場景中出現的具有一定空間限制并帶有邊框的道具，如鏡子、門框、窗口等，由于他們某種程度上獨特的定格作用，就使得在其中的人或物與周圍廣闊復雜的環境劃分開來，有了相對獨立的表演區間，從而可以低調地彰顯主人公真實的心理狀況和導演真正的拍攝意圖。這兩部影片都用了隱藏鏡頭。《孔雀》中的隱藏鏡頭都與鏡子有關。姐姐報名參軍進行體檢時，出現在了鏡子里；去找傘兵軍官打乒乓球，傘兵軍官也在鏡子里；后來因手風琴結識了“干爸”，與“干爸”一起彈琴時，“干爸”跳舞的樣子也在鏡子里。鏡子里的事物雖朦朧美麗，但卻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恰如姐姐想要的“傘兵夢”和看起來觸手可及的初戀和父愛，導演用隱藏鏡頭也隱喻了姐姐想要的這些終歸只是夢一場，如鏡中月，水中花，逃不脫夢碎的結局。

《立春》里王彩玲對著鏡子練歌；和黃四寶共度一夜之后，早上起來特意對著鏡子涂抹口紅；當高貝貝和她“媽媽”來敲門來找王彩玲時，也是出現在鏡子里。這些隱藏鏡頭也隱喻了王彩玲的夢想終歸只是夢碎的結局，歌劇夢破碎、對黃四寶的愛情只是一廂情愿，高貝貝來見她只是為了欺騙和利用她。

而《立春》里的隱藏鏡頭除了鏡子之外，還用了窗戶。當追求者周瑜為了表現自己也是一個“文藝青年”，在王彩玲面前高聲朗誦詩歌，王彩玲對此并不感興趣，正在這時，她透過窗戶看到了正在操場上認真玩耍的黃四寶，她露出了微笑，從此愛上了黃四寶。窗戶不同于鏡子，是可以打開讓內外溝通交流的，可是只是王彩玲從一面看到了黃四寶，黃四寶卻不知王彩玲透過窗戶凝望著自己并愛上了自己，更別談和王彩玲有什么交流了，這也隱喻著王彩玲對黃四寶的愛情只是單方面的一廂情愿而已。

二、不同點

顧長衛在塑造姐姐和王彩玲這兩個人物形象時運用了不同的手法，主要體現在長鏡頭和人物語言的運用上。《孔雀》運用的長鏡頭較多，人物語言少；而《立春》則充分運用了人物的語言，長鏡頭用得少。

（一）長鏡頭的運用

長鏡頭是指連續地用一個鏡頭拍攝下一個場景、一場戲或一段戲，以完成一個比較完整的鏡頭段落，而不破壞事件發展中時間和空間連貫性的鏡頭。顧長衛在《孔雀》里就用了大量的長鏡頭。姐姐出現的第一個鏡頭就是一個長達40秒的長鏡頭，姐姐坐在走廊上拉著手風琴，任憑旁邊燒開的開水騰騰得冒著熱氣，壺蓋被開水頂得噗噗作響，姐姐只是扭過頭瞟了一眼，繼續拉她的手風琴。這個長鏡頭反映出了姐姐對日常生活瑣事的漫不經心、對手風琴的喜愛。電影46分鐘時，“干爸”的家人找到姐姐，在洗瓶子的車間將姐姐暴打了一頓，這個鏡頭長達一分多鐘，姐姐被打后面無表情，只是把頭發往后捋了捋，繼續刷瓶子，而那幫一起刷瓶子的工友，都是毫無表情，好像打人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這一長鏡頭展現了姐姐當時的工作環境和生活氛圍，也反映出了姐姐對現實無奈到不想解釋、不想反抗的地步，讓觀眾看到了姐姐剛烈的一面。

（二）人物語言的運用

《立春》里大量運用了人物的獨白和對白來展現人物的內心世界。電影里王彩玲有幾段自己的獨白，表達她內心對春天的渴望，對實現自己夢想的渴求。王彩玲會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情感，她愛上了黃四寶，對黃四寶說：“我希望我能對你有價值”“一個女人對男人最深的感情就是愛情”。她拒絕對周瑜時說：“我寧吃仙桃一口，也不要爛杏一筐”……而《孔雀》里姐姐人物的對話很少，更多的時候姐姐是沉默不語、毫無表情的，這和姐姐所生活的那個沉寂、壓抑、缺乏交流與關愛的家庭氛圍相適應，也體現出了姐姐內向、堅毅的性格。

總之，導演在塑造不同的人物形象時，既要抓住人物的共同點，更要注意不同點，抓住人物的個性與特點，運用合適的形象塑造手法，才能夠塑造出鮮明的人物形象。

1.周才.顧長衛電影研究[D].山西師范大學,2015.

2.王帥.論顧長衛電影中的第一人稱敘事策略[D].華東師范大學,2015.

3.朱振華.影視方言的雙重文化表征[J].電影評介,2008(13):27.

4.戚業菲.未曾走入秋天的兩個女人——評《孔雀》與《立春》中的兩位女主角形象[J].當代小說(下半月),2009(11):5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