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承林 游旭群
(1.陜西師范大學 陜西西安 710062;2.佛山市順德區啟智學校 廣東佛山 528300)
特殊教育作為國民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擔負著培育特殊需要群體的教育功能,同時也在擔負著彰顯國家文明水平的宣傳功能。我國特殊教育自起步以來便經歷了種種發展困境,直到改革開放,特別是進入21世紀以來,才有了快速發展,取得了矚目的成績。但整體來看,殘疾兒童少年義務教育在中西部農村地區特別是邊遠貧困地區普及水平仍然偏低,非義務教育階段特殊教育發展整體相對滯后,特殊教育條件保障機制還不夠完善,教師隊伍數量不足、待遇偏低、專業水平有待提高[1]。這種差距與我國改革開放后經濟和社會高速發展的整體水平極不協調。如何從根本上突破我國特殊教育發展的落后局面,是擺在特殊教育工作者和政府職能部門面前的亟待解決的問題。縱觀人類發展史,教育的產生和進步都與生產力的發展息息相關。科學技術作為“第一生產力”,在人類社會的每個階段,都有力地推動著經濟和社會的發展。科學技術的每次重大變革都會對教育的存在方式,甚至對教育的價值產生復雜而深刻的影響。把握科技發展的脈搏,抓住科技變革的動向,主動建構教育發展的“生存”場域,教育的發展才會與社會的發展協調同步。特殊教育作為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同樣受到科技發展直接或間接的影響。進入21世紀后,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核心發展力量——信息技術的發展,正在深刻改變著世界的面貌,改變著人類的思維和觀念。近年來,隨著互聯網,云技術,物聯網技術的發展,數據在科學研究和社會生活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用數據說話”[2]已成為認知世界的一種方式。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數據已由“科學數據”時代進入萬物皆數的“大數據”時代。[3]甚至有學者將“大數據”作為第三次工業革命到來的標志。[4]大數據時代作為一種時代發展的潮流正不可逆轉地走進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一時代的到來,對特殊教育的發展而言將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特殊教育獲得了快速發展,“整體水平在規模、質量和效益上都有了較大的提高,達到歷史最高水平”[5]。但由于特殊教育起步晚,基礎薄弱,仍面臨著許多問題亟待解決。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特殊教育對象范圍窄,適齡殘疾兒童入學率低,不能享受基本的教育;二是資源配置不均衡,學校分布數量不均衡,質量差異大;三是教育方式陳舊,教師專業水平低,教育效益低下。在現有的條件下,以上的問題很難得到根本的解決,但在大數據時代,我國特殊教育整體發展將有望獲得質的突破。
(一)豐富、共享、便捷的教育資源加速使特殊兒童享受公平優質的教育。讓特殊兒童享受公平、優質的特殊教育這是全社會的期盼,也是政府的目標。《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也提出:“要完善特殊教育體系,創造條件接收殘疾人入學……。”[6]2017年7月17日,經國務院辦公廳批準同意發布的《第二期特殊教育提升計劃(2017—2020年)》也提出:“到2020年,各級各類特殊教育普及水平全面提高,殘疾兒童少年義務教育入學率達到95%以上,非義務教育階段特殊教育規模顯著擴大。”[1]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辦好特殊教育”[7]。目前,雖然國家在極力提高教育服務水平,也從法律上規定所有殘疾兒童都有權利接受義務教育,但事實上,我們國家目前僅能為一部分殘疾兒童提供教育服務[8]。特殊教育發展的這一現狀與我國經濟和社會的高速發展極不協調。對于這一問題的解決方案,政府和特殊教育研究人員大多寄期望于國家有關特殊教育的立法,希望加大財政投入來保障。然而,教育實踐中我國已經出臺多部相關法律法規,在實際執行中卻遇到很多困難,教育經費的投入雖在逐步提高,但我國殘疾人口數量大,各地經濟發展極不平衡,要滿足所有殘疾兒童都受教育也面臨實際的困難。對于這些問題,在大數據時代將獲得破解的契機。受教育權的實質是公平獲得教育資源。目前,解決殘疾兒童入學問題的方法就是建設特殊學校(機構)或發展隨班就讀,這種方式由于資源不能共享,所以,需要投入的經費量非常大,這造成國家財政雖逐年擴大投入,但與殘疾兒童的教育需求始終有巨大的差距。大數據時代,通過網絡,海量的特殊教育資源將會實現共享,這些資源的基礎投入主要是網絡系統和數據存儲載體及數據分析和挖掘軟件,這些資源具有基礎性,通用性,一次投入后,特殊教育資源將跨越地域經濟水平的障礙公平流通。而大數據時代學校也將走出圍墻與社會融為一體,不同類別的殘疾兒童都能從共享的豐富資源中各取所需,從而最終實現每個殘疾兒童的受教育權。
(二)特殊兒童學習規律將得到全面揭示,教育機會公平向實質公平邁進。卡耐基·梅隆大學教育學院簡介中寫道:“不得不承認,對于學生,我們知道得太少。”在特殊教育中,我們最缺乏的知識,實際上就是關于學生的知識。由于特殊兒童個體差異比較大,總體規模相對較小,所以,在特殊兒童的研究方面的整體水平都很弱。對于特殊兒童的身心發展規律,往往都是借鑒參考普通兒童的研究成果,但在教育實踐中,我們發現這樣的做法不僅不能有效地指導實踐,提升教育效果,甚至經常誤導教育實踐。這一狀態自特殊教育產生以來就一直存在,這也成為特殊教育根深蒂固的問題。大數據時代這一問題也有望獲得突破。有研究表明[9],大數據對極其復雜的人類行為的社會學研究起到了極其重大的作用,大量的個人的或很小組織的真實行為通過計算機以數據形式被記錄下來,這些數據為人類行為研究提供了極其豐富的可靠信息,避免了研究者認知的偏見、感知的誤差。這一研究成果將預示著,未來,研究人員將突破“樣本”推論“總體”的研究范式,可以通過特殊兒童日常生活和學習傳輸回來的數據,更加準確、全面、快速地發現發現過去的科學方法發現不了的新模式、新知識甚至新規律[10],而這些新的知識和規律將成為特殊教育教師開展教學,特殊教育資源供應商研發教育設備的依據。特殊教育將以特殊兒童的身心發展規律為基礎,實現教學和生活的一體化、數字化,大量的學習數據的獲得和分析“將使得每位學生的發展都能夠有據可依、有的放矢”[11]。特殊教育也將因此而告別愛心職業,成為令人尊敬的專業。各類特殊兒童將在專業的特殊教育環境中獲得最佳的發展,而使特殊兒童的受教育從“機會公平”邁向“實質公平”。
(三)開放的社會環境將贏得全民參與和支持,特殊教育將邁入可持續發展。作為一項彰顯社會文明程度的特殊的社會實踐活動,不僅需要法律來規范政府的責任,也需要全社會的關注和參與。協作性是大數據時代的一個基本特征。大量的數據資源來源于人們的共同協作積聚,大量的數據資源也需要人們共同協作才能從中挖掘出更多的價值。大數據時代的協作性,讓社會中的所有成員都有機會參與到某個社會活動中,特殊教育將在這一環境中獲得家長,教師,科研人員,社會熱心人士,甚至每個社會成員的參與。社會成員的主動參與,一方面會使殘疾人的生存與教育狀況得到關注,并得到幫助,使殘疾人從“邊緣人”狀態獲得社會的理性接納,社會對殘疾人的態度將從同情走向“平等相待”,共同承擔。另一方面,社會認識通過網上分享資源,參與無邊界特殊學校的教育活動,特殊兒童的教育更加有效。云技術,移動平臺,將為特殊兒童打開更多進入社會的通道,特殊兒童可以通過網絡參與社會生活。新技術也將更方便,更個性化,能服務于特殊兒童,讓他們減少進入社會的障礙。
(一)觀念的轉變。與普通教育相比,特殊教育的歷史非常短暫,“概括起來講,在250多年前,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盡管有特殊教育思想的萌芽和個別人接受特殊教育的事實,但都沒有形成特殊教育的觀念,也沒有開辦專門的特殊教育學校,沒有稱得上是學校特殊教育的實踐”[12]。我國特殊教育的真正發展更是近30年左右的是事情。特殊教育的發展會受到物質生產力的影響,這在生產力發展水平低下的時代尤為顯著。但自人類社會踏入近代,特別是完成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工業革命后,特殊教育的發展更為根本的制約因素是人們守舊,僵化的觀念。這里的觀念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社會對于特殊教育的看法;另一方面是特殊教育工作者自身的教育理念。大數據時代的本質不是技術的升級,而是思維方式的轉變和人際關系的多元化。大數據時代為特殊教育破解發展的難題提供了機遇,但要抓住機遇需要幾個條件:一是全社會,特別是政府要對特殊教育的存在價值重新認識。只有充分認識到特殊教育的價值,才能理性、樂觀看待大數據時代的種種變革,才能未雨綢繆對特殊教育發展做整體,長遠,科學的規劃。但從特殊教育發展歷史中經歷的種種困難,我們不難推測,要突破這一點將異常困難;二是大數據時代特殊教育的發展不僅需要經費投入,更重要的是參與。這對于當前社會中職責涇渭分明的人們而言無疑存在著巨大的障礙;三是大數據時代人類對世界的認識方式將發生重要的轉變。作為從屬于社會學領域的特殊教育的研究方式還沒有真正從思辨的研究轉向實證的研究,未來又將進入“樣本=總體”的研究范式中,這對于從事特殊教育的教學人員和研究人員都將是一種考驗。大數據時代需要政府、學校和社會在各自的角色里重新認識特殊教育的價值和發展方式,但要形成新的認識道路并不平坦。
(二)技術的鴻溝。大數據對于教育的革新具有巨大的潛在推動力量。但從數據到信息,再到知識,是需要經過分析加工處理精煉的過程[11]。這個過程需要專門的技術來支撐,包括數據的存儲技術,數據的分析技術,數據的挖掘技術[13]。大數據起源信息技術,發展于商業領域,所以,技術的產生也都以商業運作為背景和支撐。目前,這些技術已經開始嘗試在教育領域中使用,也有人開始專門研究。教育數據挖掘應用統計學、機器學習和數據挖掘的技術和開發方法,對教學和學習過程中收集的數據進行分析,教育數據挖掘檢驗學習理論并引導教育實踐。學習分析應用從信息科學、社會學、心理學、統計學、機器學習和數據挖掘的技術,來分析從教育管理和服務過程中收集的數據,學習分析創建的應用程序直接影響教育實踐[14]。因為普通教育以知識的學習為主,且學生的學習渠道主要依賴視覺和聽覺。特殊兒童由于身心發展存在的障礙,在學習的渠道和方式上與普通教育有非常大的區別,所以,在大數據的技術開發和運用中,特別是數據采集和數據的分析方面,需要有專業的人員來參與。但就特殊教育發展的現狀來看,技術的介入與教育的發展之間還沒有形成一套可以相互促進的運作模式,而促成這一模式形成的關鍵因素——商業價值,將會嚴重阻礙技術的投放、開發和升級。另外,技術的應用還存在一個關鍵環節——支撐技術的基礎設施的建設,需要專業技術人員和教師、教育行政部門共同協作來搭建。基礎設計的建設需要全國統一規劃,統一實施,但這對于目前我國特殊教育投入不足,資源配置不均衡的現狀而言,同樣回困難重重。另外,特殊兒童的信息比較敏感,在特殊教育的數據開發中如何避免個人信息泄露,或不被作為商業用途,在與開發商的合作中必須用合同的方式來確保學生個人信息的安全,不被用作商業用途,還要確定數據由誰負責存儲和維護,誰有權對數據進行二次開發利用[15]。
(三)教師的素質。大數據時代把人們帶入一個可能性和相關性占主導地位的世界里,專業性變得不那么重要,行業專家不會消失,但他們必須與數據表達的信息進行博弈[2]。大數據時代特殊教育將會走出學校的圍墻,真正進入家庭,社區,在特殊孩子生活的每個情境中展開,每個情境中的人們將通過”數據傳感器”(視頻攝錄設備、移動傳輸設備)來參與教育的過程。這一切意味著特殊教育的教師角色將發生變化,教師的角色將不再是封閉的空間(教室或學校里)里完成指定的任務(按教材完成教學任務),而是要扮演多重角色,成為“導演”“數據采集者”“數據分析者”“教學資源制作者”[16]。但現實是,我國特殊教育學校教師中“大部分人沒有受過特殊教育的專業訓練,尚不具備嚴格意義上從事特殊教育的資格要求”[17]。這樣的特殊教育師資隊伍要完成多重角色的轉變,中間有巨大的落差需要克服。還有,由于現實的原因,一般縣級行政區才有一所特殊教育學校,特殊教育教師之間業務交流研討的機會本身就很少,更談不上跨區域合作教學,所以,除了角色的轉變,技術的掌握外,特殊教育教師之間的協同工作素質也將是遇到困難。當然,除了教師等專業人員素質的提升,大數據的環境還對家長、社區人員和教育行政管理人員都提出了較高的專業素養要求,這些都將成為未來特殊教育發展需要跨越的障礙。
大數據時代的特殊教育,機遇與挑戰并存,能否抓住這一契機,實現我國特殊教育跨越式發展,真正實現特殊需要兒童獲得平等、適合的教育,需要未雨綢繆,積極應對。
(一)管理層面。
1.制定近景及遠景規劃。盡管大數據意味著大機遇,但同時也意味著工程技術、管理政策、人才培養等方而的大挑戰。只有解決了這些基礎性的挑戰問題,才能充分利用這個大機遇,得到大數據的大價值[10]。大數據背景下特殊教育的發展規劃可以分為近景和遠景規劃。遠景規劃至少規劃20年以內的發展,由國家教育部聯合殘聯、民政等相關部委制定,要對發展目標,各級各類政府及教育主管部門的職責做出明確規定,并列明評價標準,定期評估。近景規劃3—5年為限,由教育部特殊教育主管部門牽頭制定,要求可參照遠景規劃。
2.成立特殊教育大數據研究所統籌管理。大數據時代本身就是一個動態發展,不斷生長的過程。特殊教育的發展在這一時代背景中的成長自然也會不斷遇到新問題。我們不能寄希望于頭疼醫頭,腳疼醫腳。雖然,大數據時代資源共享會是常態,但這并不會讓專業失去生存市場,反而專業需要更有效的方法來探索積累。而且,隨著特殊教育的發展,本專業的知識將會越來越多,我們需要一開始就對這些工作有應對措施,而成立專門研究小組,對未來發展做系統的研究,并對實踐給予指導將是一種有效的策略。
3.啟動教師專業培養計劃。特殊教育從業人員是大數據時代特殊教育改革成敗的最關鍵的因素。大數據時代對特殊教育從業人員的知識、能力和態度都提出了新的要求。為了保證現在培養的人能適應未來的工作情境,要在特殊教育師資的培養課程,培養方式,培養渠道上加以設計,制定方案,并盡快開始實施。教師培訓課程中開始要加入有關大數據引用的理論及實踐課程,在培養方式上,以學習分析和數據挖掘為專題,通過項目方式來實施。
(二)技術層面。
1.啟動基礎設施建設。大數據資源的運用必須以大數據資源的獲取和存儲為前提。目前,雖然校園網絡已經普遍建立,但教育數據采集的“傳感系統”,教育信息存儲的專門設備,信息數據綜合分析的平臺,對于特殊教育而言幾乎還是“零”。特殊教育的信息機構,分析方法雖與普教有些共同之處,但特殊性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基礎設施的建設要與普通教育有可連接的端口,更要有自己相對獨立的體系。而這些工作需要盡快啟動。特別要注意的是,對于欠發達地區,國家要給予特別扶持。
2.開發特殊教育大數據信息平臺。大數據時代,“國家層面的競爭力將部分體現為一國擁有大數據的規模、活性以及對數據的解釋、運用的能力。”[10]大數據要發揮其功能,必須要獲得相關領域活動的大量數據,而且這些數據都是要有相關性。未來我們要探求特殊兒童的學習規律,要評價反饋教育效果,要制定發展規劃,進行管理決策,都要依靠這些數據。目前,這方面的數據非常少,而且分散在學校,機構,政府不同的部門,無法發揮整體效應。大數據時代必須要建立特殊教育的專門信息平臺,統一采集數據,并進行分析,確保教育數據收集標準化,“以便于跨時間比較數據,提高反饋數據分析結果的時效性、可視性和可讀性,及時有效地為改進教學服務。”[18]這一平臺可以由政府主導建設,委托科研機構進行日產管理和維護。
(三)文化層面。倡導和強化數據文化。對于一個新的時代是否具有敏感性,能否主動適應這個時代,這需要個體能主動學習,改造舊觀念,但這一轉化的過程,需要有社會和行業的氛圍。我國特殊教育目前的發展本就缺乏一種凝聚全體特教人的文化氛圍,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對行業人員的協作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這種背景下,倡導和強化數據文化,讓特殊教育行業,乃至相關的社會團體,社會人士都能“具有較高的數據素養,善于在自己工作崗位上收集高質量的數據,并且了解如何提出通過數據收集和分析可以解決且具有較強現實意義的問題”[19]。
大數據時代就如一縷曙光,給我國的特殊教育帶來了機遇。大數據時代將要帶來的不僅是技術的革新,更是一場思維、觀念和行為習慣的革命。從大數據已經給我們生活帶來的種種變化,我們可以樂觀地暢想,未來特殊教育的情境中,不同類別的特殊兒童都將會得到適合他們的優質教育。但是,大數據時代不會自動自覺地把優質特殊教育送到每個特殊兒童的手里,也不是特教工作者只要披上大數據的外衣,就會獲得大數據時代的種種好處。大數據時代對于特殊教育只是一種機遇,一種發展的潛在推動力。正如彼得·費迪南德·德魯克(Peter Ferdinand Drucker)在1992年所言:教育自身將發生越來越激烈的變化,這一變化的動力部分來自新技術的發展,如計算機、錄像和衛星技術;部分來自知識工作者終身學習的需要;部分則來自人類學習機制的新理論。[20]我們要充分認識大數據可能帶來的價值,讓我國的特殊教育能在這一新的機遇中,獲得跨越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