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華鋒
“來,問問坐在前排的小朋友,大膽地猜一猜,你說說這兩個一模一樣的符號,是代表什么字?”這是2017年9月1日,中央電視臺《開學第一課》主持人撒貝寧,扮演語文老師給舞臺上一個班的同學講甲骨文時的提問。著名的主持人這句話有毛病嗎?看下面這件事,你就知道了。
同樣是開學第一天,晚上家長給我電話,說自己孩子坐在最后一排,想調到前排。我苦口婆心解釋了很多,最后算是暫時得到了家長的理解。
民間有個俗語:看戲第一排,開會往后坐。家長都希望自己孩子坐在前排聽課。我們學校建議所有家長和孩子都收看《開學第一課》,如果真的有和我一樣敏銳的家長,聽到小撒老師的那句——“來,問問坐在前排的小朋友”,會聽出什么言外之意?不算牽強地可以理解為“坐在后排的小朋友這個問題不要回答”。試問,那位因孩子坐在后排而給我打電話的家長,聽到這句教學用語,他會怎么想……
也許是撒貝寧即興冒出的臺詞,也許是導演為確保演出精彩而故意布置前排同學,甚至是某個同學來回答。但不管怎么說,這都不是真實的課堂,雖然桌椅擺放成教室里的模樣,雖然同學們也做出像上課的樣子,但這只能算是表演,給全國觀眾看的一場“上課秀”。
當然我們不能用學校課堂的標準來衡量“晚會”的優劣,也不能用教育的理念來要求主持人,畢竟表演藝術和教學藝術還是有所側重的。主持人動情的語言,優雅的姿態,從容的應對,這些基本素養和教師職業素養是相通的。這些著名主持人的表達能力,掌控能力,都是值得老師學習的典范。
我們很多語文公開課的確也給人“晚會”演出的印象,學生上來就可以有感情朗讀課文,老師拋出一個問題,學生仿佛無需思考便能對答如流、妙語連珠,加上恰到好處的音樂渲染,讓觀摩者沉浸于一場視聽盛宴之中。從教師華麗的語言到學生精彩的應答,從教師煽情的敘說到學生動情的落淚,課堂也更多地追求進程的流暢、包裝的華美、演藝的刺激,教學成了學生配合老師完成的“成果展示”。看不出從讀得流利到讀出感情的進步過程,看不出學生從不會到會的思考過程,也看不出老師在學生疑惑之處的點化過程。這些只求對話的流暢和形式的精彩,甚至都預先排練過幾遍的課,是“偽學習”。這樣的課和央視《開學第一課》一樣,也只是止步于“表演藝術”,而沒有升華到“教學藝術”,教學藝術有自己獨特的屬性。
教學藝術是“讓學習真正發生”的藝術。課堂不是晚會,課堂是“學堂”,是要在教師這個“主持人”的引導下,讓學習真正在學生的身上發生,教學的首要目的是讓學生在原有知識經驗上獲得提升。真實教學呈現出的不應該是最終的演出,其實“學堂”更多的是演出之前的“排練”,從不會到會,從生澀粗糙到精益求精,整個學習的過程也不可能那么一帆風順,教師帶著孩子探究未知領域,過程是有波折的,是有意外的。正是因為學生不會,學生才需要走進學堂,才需要教師來教,才需要老師傳道、授業、解惑,教師也比主持人要運用更多的點撥啟發,經歷更多的臨場應變。
“蹲下來看學生”的于永正老師,常常在學生讀書時,走動在學生中間或表揚,或點撥,或糾正錯誤。他總能充分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讀書聲、討論聲、笑聲,總是洋溢在課堂上,使孩子們真正做學習的主人。很多特級教師的課堂看不出什么設計好的教學流程,而是在學生的學習過程中,不斷生成新的問題,然后又帶著同學們一起解決這些問題,讓學生在解決自己生成的問題中學到新知識,這就是教學藝術的最高境界。
教學藝術是“學生在課堂中央”的藝術。學校組織一批老師來到澳大利亞墨爾本某小學聽課,一大早來到三年級教室聽第一節課,我們習慣性地坐在后面準備聽課,上課的澳大利亞老師很是不解地跟中國老師說:“你們到前面來呀!這樣看小朋友,才清楚。”從聽課的座位就可以感受到,原來西方課堂觀摩的更多是學生的表現。是啊,觀摩課堂,不能像觀看晚會那樣,聽著老師帶著班上幾個優秀學生進行多次的精彩發言,而是要觀察全班學生在教師的帶領下如何探究學習,生長拔節,步步登高,要觀察有多少學生參與其中,沉浸其中,甚至與學生面對面,連表情變化都可以觀察到。學生才是課堂的主角,這也許就叫“學生在課堂中央”吧!
教學藝術是“一個都不能少”的藝術。班上有不同學習能力的學生,有前排的也有后排的,有張揚的,也有內斂的,所有學生都要參與到學習中,學生的參與度越高越好,課堂是全班的而不只是前排的或只是幾個優秀學生的。“前排的同學來回答”看似一句不經意的提問語,實則暴露出提問人的理念、目標,都偏離了教與學的本質,只是為了晚會的需要說的一個串場詞引出下一環節罷了,至于其他小朋友參與了沒有,思考了沒有,完全不影響展演的效果。而教學追求的是全體的參與,教師的提問要讓每個同學都產生期待,隨時準備回答,哪怕他的表現可能是糟糕的,哪怕他是最后一排,只要進入課堂,參與的權利不可剝奪。教師也不要擔心學生回答錯了,有時錯誤的回答就是教學的起點,是你引導孩子成長的契機。
教學的藝術是“親其師信其道”的藝術。著名特級教師薛法根的課堂,在簡簡單單的交流對話中實現了學生智慧的生長。在他的課堂上,因為老師放手讓學生敞開思維大膽回答,對話中,學生常常閃現出很多意料之外的精彩。在學習過程中,有障礙,有磕磕絆絆,這卻是教育的最好時機。薛老師往往抓住個別孩子回答的不足,即時評價、巧妙引導、順勢而學,在試錯與糾錯中讓全班學生共同提高,在個別學生與全體學生之間穿針引線,在新知識與舊知識之間鋪路架橋。教師不只是組織者、引導者,還是參與者,至少看上去是在共同學習探討,年齡差距再大,也是亦師亦友。“親其師信其道”,薛法根就像生活中的大哥哥一樣親切。教師 “親吾生”學生就“親吾師”,教師和學生一起學習,遇到難題一起解決,同命運,共進退。教師“愛吾道”,學生才會“信其道”,沒有煽情,沒有音效,有的是老師對學生語文核心要素的培養,有的是和藹可親的交流,有的是融洽自然的生長。薛法根老師這樣演繹“生活即教育,教育即生活”,也許就叫“本色出演”。
特級教師陶興學說:“課堂是表演的藝術,‘臺詞要清晰,讓每位學生清楚地聽到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更高的要求就是語調抑揚頓挫,富有感染力,吸引每一位學生的注意力。”是的,課堂是表演,但又不止于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