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榮英,馬照霏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116029)
美國當代著名女作家桑德拉·希斯內羅斯,墨西哥裔,出生在一個移民家庭,她在芝加哥移民社區成長,在政府的資助下上了大學。因為桑德拉·希斯內羅斯自身的寫作天賦,她又被推薦去了愛荷華大學的研究生班繼續學習寫作。她從小由于女性和移民的身份,飽受歧視,屈辱,甚至居無定所。自身的經歷使她內向,害羞,敏感,擅于觀察人。從愛荷華大學畢業后,她當過中學教師和大學輔導員。她看到了少數族裔貧窮的生活困境,聯想到自己的成長經歷,用了五年時間創作了《芒果街上的小屋》,引起了美國知識界的高度重視。這本書使希斯內羅斯獲得了美洲圖書獎,之后還被收錄到《諾頓美國文學選集》,成為中小學生必讀的經典著作。成名后的桑德拉·希斯內羅斯仍然立足于本民族的文化,以宣揚本民族文化為己任。她高舉女性主義的大旗,為男權社會下的女人們吶喊,呼吁人們關注女性的地位。除了《芒果街上的小屋》,桑德拉·希斯內羅斯另著有詩集《壞男孩》,《放蕩的女人》,《我惡劣的、惡劣的行為》,短篇故事集《喊女溪及其他》和長篇小說《拉拉的褐色披肩》等。可以說希斯內羅斯在文學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芒果街上的小屋》講述了移民社區芒果街上的女孩埃斯佩朗莎小時候的經歷和在芒果街上的所見所聞,她渴望擁有自己的房子,渴望通過寫作來實現自我以及幫助他人,長大后終于得償所愿。這部作品文字和意境都非常美,既像小說,又像詩。多個意象的使用,如房子和樹等的意象,使故事更加吸引人。全書有四十四個小短篇構成,每個短篇都講述一個故事,人或事,甚至云朵和樹。主人公用純真干凈的眼睛觀察著這個世界,用少女天真稚嫩的語言敘述著自己的成長。美好,夢想和不公,希望在寫作中改變自己,超越自己。小說的主人公溫暖,靈動,敏感。敢于追求夢想的她最終擺脫了束縛女人的命運,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她的成長歷程代表了現代女性對自我夢想的追求與探索,展現了濃厚的女性主義色彩。
長久以來,男權文化占據著統治地位,男性把自己置于社會的中心和各種重要角色,女性只是“第二性”,被男性所領導,甚至操縱。女性沒有話語權,沒有存在感。在漫長的歷史文化進程中,女性一直是受支配的附庸地位。人類是“男人族群”而不是“女人族群”,歷史是“他”的歷史而不是 “她”的歷史”,這表明女人不僅是缺席者而且是被領導者。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女性、特別是中產階級女性開始對男權社會的意識形態和話語霸權產生懷疑。女性主義運動也迅速地開展起來,女性主義批評也逐漸發展起來。
女性主義(Feminism)理論產生于法國,后來傳到英美,又逐漸傳播到世界各地。它“泛指女性有關爭取與男性同等的社會權利的主張。”[1]362女性主義“試圖消解父權文化背景下的社會觀念和社會體制,徹底鏟除滋生性別歧視現象的社會文化土壤。”[1]363它的主要特點就是批判男權中心主義,喚醒女性的主體意識。女性主義批評是在女性主義運動的思想影響下,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現在西方文學和藝術創作領域的一種評論方法。它從女性視角來解讀作品,重新發現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父權制的社會中被埋沒的女性作家和作品,尋找由女性作家書寫的“女性話語”。
在20世紀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蓬勃發展的形勢下,原有以男性為中心的意識形態不斷被人懷疑和質疑,于是一切建立在以男性為中心父權制文化之上的舊有價值觀念開始動搖,人們渴望全新的、自由的和先進的文化觀念和兩性關系觀念。希斯內羅斯的作品《芒果街上的小屋》正是在這一時期出現的作品,它展現了現代女性對生活和自我的追求與探索,是女性主義發展的產物,同時也推動了女性主義批評的發展。
作者希斯內羅斯擅用意象,房子,搟面杖,高跟鞋和細瘦的樹在小說中分別代表了作者想表達的情感寄托。
“于是拉菲娜,…… 被鎖在了屋里,因為她的丈夫害怕拉菲娜會逃跑,因為她長得太美,不能被人看到。”[2]110這是埃斯佩朗莎住在芒果街時遇到的女孩拉菲娜。她美麗年輕,熱愛生活,可是她想要依附于一個好的男人,住在精美的牢籠里,哪怕是作為觀賞的寵物,她也這樣選擇。在這段描述中,房子是男權的一種象征,作為丈夫,他可以決定妻子拉菲娜去哪里,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甚至可以決定妻子的思想中可以有什么,不能有什么。這種男權主義被世人所接受,是束縛女性最好的借口。長久以來,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女人沒有自己的地位,沒有話語權。“悠久的歷史”使男人和女人都合理接受了這樣社會的“約定俗成”。“拉菲娜倚在窗口,……酒吧的樂聲從街角傳來,拉菲娜希望能在變老以前去那里,去跳舞。”[2]110“星期二總是喝可可汁或木瓜汁的拉菲娜希望生活里有更甜的飲料,不像一間空屋子那么苦澀,而是像小島,像街那頭的舞廳一樣甜美。”[2]111拉菲娜骨子里是熱愛生活的人,她想生活得有滋有味,生活得豐富多彩;想讓自己的生活如同飲下去的可可汁和木瓜汁一樣甜美,她渴望在舞池中央,想向大家展示她的魅力。可是她最終屈服于安逸的生活,認為將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男人,這樣的生活才是完美,才是接近幸福的生活。這一段描寫出了整個社會思想對女性的輕視以及女性自身對自己的輕視。雖然作品中沒有華麗的辭藻,卻讓人平淡中感受到了女人的無奈與悲哀。
“可是芒果街上的小屋全然不是他們講的那樣。它很小,是紅色的,門前一方窄臺階,窗戶小的讓你覺得它們像是在屏著呼吸。”[2]4埃斯佩朗莎在父母描述的美好房子里成長,她太想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了,不是那么丑陋不堪,也不用看著別人的臉色生活。但是搬到了芒果街后,她發現房子根本不是描述的那樣,這里隱含著埃斯佩朗莎對現狀的不滿,隱含了對這種男權社會的不滿,對被束縛女性的不滿。埃斯佩朗莎羞于告訴別人自己家的具體位置,也隱含了這方面的意思。[3]115
“不是小公寓,也不是陰面的大公寓。也不是哪一個男人的房子。也不是爸爸的。是完完全全我自己的……只是一所寂靜如雪的房子,一個自己歸去的空間,潔凈如同詩筆未落的紙。”[2]145這是埃斯佩朗沙夢想中勾畫的房子的樣子,一個完完全全屬于她自己的房子。在社會大環境下,雖然大部分人都欣然接受自己的角色設定,但仍有人在為著自由平等而努力。埃斯佩朗莎就是其中的一個。她有著自己的夢想,不依附于任何男人,也不是爸爸的房子,象征著女性堅持著自己的夢想,在為美好的未來努力著,奮斗著。這是在沖破女性傳統的束縛,在向傳統的男權主義說“不”。
“房子”是全書的核心,象征著男權,象征著女性的束縛,也象征著對男權社會的反抗與不滿。讀者能透過作者的描述體會當事者的無奈、氣憤和追逐夢想的決心。
如果說房子象征著男權,那么搟面杖則象征著傳統婦女的責任。搟面杖是做飯的工具,是傳統女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是為男人和整個家庭服務的東西。
“她父親說,也許那只是你的想象。不管怎樣,一個女人的本分是睡覺,才能和玉米餅星星一道醒來,那星星現得那樣早,早到她起來時,眼角的余光里,能瞥到那些后腿,藏在水槽后面,藏在四角的盆下面,藏在無人修理的鼓脹地板下面。”[2]37這是描述芒果街里的阿莉西亞的文字,字里行間透露著無奈與辛酸。阿莉西亞從小生活在父親的威嚴下,在父親看來,女人就應該依附于男人,應該做家庭主婦,圍著男人過一輩子才是正常女人的一生,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是錯的,包括看到的毛茸茸的老鼠都認為是阿莉西亞的想象。但是阿麗西亞不想在工廠工作,不想像其她婦女一樣終其一生圍著男人轉。阿莉西亞是個聰明的孩子,她上進有夢想,然而由于母親的早逝,她過早的承擔了家庭的負擔,扮演著“家庭主婦”的角色。但這一切并沒有磨滅阿莉西亞對未來的希望。阿莉西亞是進步的新女性,她沒有變成別人眼中的樣子。她勤奮刻苦,考入了大學,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目標。但是這一切在父親的眼中都是錯的。父親認為女人就應該是無思想的。阿莉西亞對父親是恐懼的,她害怕父親,害怕父親對她的操控。雖然困難重重,但是她并沒有因此放棄自己的夢想,為了不被搟面杖束縛,不在服務男人和家庭中度過自己的一生,她努力改變著。阿莉西亞是反抗男權社會的代表,也是埃斯佩朗莎的偶像。
“埃斯佩朗莎,這個名字在英語中代表了希望,而在西班牙語中則意味著哀傷和等待。”[2]10埃斯佩朗莎曾經是曾祖母的名字,這個女人堅強、倔強、野性,被曾祖父扛走。曾祖母的一生就是在搟面杖中度過,曾祖母“用一生向窗外凝望,像許多女人那樣凝望,胳膊肘支起憂傷”。[2]11曾祖母有對男權社會反抗的意識,然而最后還是對男權社會妥協屈服了,但是她內心是不甘心的,她用一生來期盼奇跡的發生。對比主人公小埃斯佩朗莎,曾祖母是空想主義者,她有著反抗的意識,卻在傳統的壓制下屈服,成為千千萬萬過著搟面杖一生的女人的一員,她卻比普通的家庭主婦更加悲哀,因為她不滿足于自己的處境,卻又無可奈何。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小埃斯佩朗莎內心十分不想成為第二個“埃斯佩朗莎”,雖然在普通人看來做一個家庭婦女是很好的歸宿,但是主人公不愿被“丈夫,孩子,家務”牢牢的綁住,她要追求自己的夢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喚醒更多的女性,從而支配自己的人生。哪怕是遇到再大的困難都不會退縮。正如書中寫的“埃斯佩朗莎,我繼承了她的名字,可我不想繼承她在窗邊的位置。”[2]11這里體現了小埃斯佩朗莎女性主義的覺醒和對男權社會的反抗。
除了房子和搟面杖這兩種意象,希斯內羅斯還在小說中提到了象征女性的高跟鞋。高跟鞋隱晦的表現出女性的自我捆綁,以及想要掙脫這種捆綁的愿望。
“拉切爾學會了穿著這些奇妙的高跟鞋,架勢十足地走來走去。她教我們把腿交叉又分開,像跳花式繩一樣地走;她教我們怎么一步一響地走到街角,好像鞋子在和你對答。露西、拉切爾和我就這樣踮著腳走著。走到街角,男人的眼睛沒法從我們身上移開。我們像是帶來了圣誕節。”[2]52這里描寫的是埃斯佩朗莎和小伙伴們第一次試穿高跟鞋,她們興奮緊張。高跟鞋代表著成熟女人和性感,但是在小說中也代表了女人的自我捆綁。成熟的女性對男人有絕對的吸引力。通常在埃斯佩朗莎這些孩子的眼里,高跟鞋是奇妙的,因為成熟的女人都會穿高跟鞋。女孩子對高跟鞋是好奇的,也是渴望的。她們興奮地試穿高跟鞋,拉切爾首先掌握了穿高跟鞋的技巧,細心的教同齡的小伙伴如何自如的控制高跟鞋。她們努力的練習著,一步一響的走到街角,顯出她們修長的,女人的性感的腿。走到街角,男人的眼睛被她們的腿吸引了,都在看著她們。這里的描寫體現了女人的性感與美麗是迎合男人的招數,仍然說明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品。女人對自我的認知也是如此,用盡自己的招數去迎合男人。
在孩子眼里新奇的高跟鞋并沒有維持多久,也許奇妙的高跟鞋穿起來并不舒服,也沒有給她們帶來快樂,所以高跟鞋就漸漸被遺忘了。直到露西的媽媽扔掉這些高跟鞋,這些孩子也沒有不滿。這里體現了女性主義者對男人的不以為然,丟掉了女性的自我捆綁,體現了女性主義者的不滿與反抗,還有對男權社會的不滿。
從這段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想表現的是女孩想要變得更加成熟,想要快快長大。她們急切的要像大人一樣的打扮,穿著象征著大人的高跟鞋,驕傲的走在街上。然而高跟鞋并沒有給她們帶來更多的快樂,也說明了長大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孩子們并沒有對高跟鞋維持多久的熱情,就丟棄了高跟鞋。這里說明了作者并不想利用性和女人的魅力去迎合男人,體現了作者不想被他人控制或者迎合任何人。 小說中除了高跟鞋這種意象說明了這種女性主義,還有很多意象,比如細瘦的樹。
細瘦的樹在一般人看來并沒有什么不同,但是對埃斯佩浪莎來說卻意義重大。
“它們的力量是個秘密。它們在地下展開兇猛的根系。它們向上生長也向下生長用它們須發樣的腳趾攥緊泥土,用它們猛烈的牙齒噬咬天空,怒氣從不懈怠。這就是它們堅持的方式。”[3]105這些樹是埃斯佩朗莎家的房子附近市政栽下的殘次品。但是在埃斯佩朗莎看來,這些樹是唯一懂得她的,也是她精神的象征,是她不放棄夢想,勇于追求自己夢想的象征。主人公埃斯佩朗莎是作者桑德拉·希斯內羅斯的縮影。桑德拉·希斯內羅斯出生在貧窮的墨西哥裔家庭,家里有6個哥哥,他們深受男尊女卑傳統思想的影響。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兒。從小就受到哥哥們的排擠調侃,從傳統意義上來說,她并不算家庭成員。在西語裔族群的文化傳統中,女性就是男人的附屬品,并沒有自己的身份,甚至名字。對她們的稱呼也僅有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在桑德拉·希斯內羅斯的成長過程中,她飽受羞辱與自卑的折磨,她深深知道這個世界上男女的不平等,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力量去喚醒女性。雖然成長的過程讓她飽受折磨,但是她并沒有自暴自棄,她將這些都化為力量。她深知上天要讓她承擔更多的責任的同時也會給她多于常人的考驗。在小說中,埃斯佩朗莎就是桑德拉·希斯內羅斯的代言人。她們一樣飽受屈辱,自卑,生活在男人有絕對權力的世界里。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她目睹了女性不公平的命運,阿莉西亞,瑪琳,拉菲娜,薩利……她們只是飽受痛苦的女性中的幾個,代表了傳統女性的悲哀。在這些人身上,埃斯佩朗莎看到了女性的悲哀。在她內心中默默決定,要做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更要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救贖更多的女性。她對未來充滿著希望,就像是那四棵細瘦的樹一樣,雖然自身不占優勢,也沒有別人的幫助,但是靠自身,緊緊的抓住任何機會,去努力的生存,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不畏水泥仍在生長的四棵。伸展伸展從不忘記伸展的四棵。惟一的理由是存在的四棵。”[2]106一個人在順境時表現出來的淡定并不能說明他的品格,而在逆境和痛苦中仍然抱有希望、仍然不屈不撓,這才是一個人屹立的品格。飽受痛苦,羞辱和自卑的埃斯佩朗莎,在逆境中仍然看得到希望,這樣的埃斯佩朗莎永遠不會被打倒。雖然整個的社會環境是男權至上,女性在這種環境下步履維艱,大部分女性也都接受了這個角色設定,但是仍然能有女性要在這種社會環境下高舉女性主義的旗幟。埃斯佩朗莎就是這部分女性的代表。不畏任何困難的埃斯佩朗莎不屈服于命運,在逆境中掙扎著努力著,讓我們看到了實現男女平等的希望。
當代社會是一個多元的社會,然而因為種族,膚色等因素還有很多人在遭受著歧視與不公。小說《芒果街上的小屋》的作者桑德拉·希斯內羅斯結合自己成長的經歷,從女性主義的視角揭示了引人深思的社會問題——女性仍然處于不平等的地位。從女性主義角度分析《芒果街上的小屋》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倡導人們在尊重文化多樣性的前提下,創造更為公平和平等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