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識論角度淺談對龍文化的認識

楊芳

摘 要：龍文化一直是橫跨生物界、考古界、文學(xué)界、歷史界等諸多學(xué)科的重要研究課題，長久以來，學(xué)術(shù)界對于龍文化的研究可以說是取得了不菲的成就。而今，對于龍文化的研究正處于百家爭鳴的階段，新論迭出。本文試從認識論的角度出發(fā)，探究龍的客觀性（物性），主觀性（神性）及古往今來龍被賦予的人性。

關(guān)鍵詞：龍文化；認識論；物性；神性；人性；經(jīng)濟價值

唯物主義認識論認為世界是物質(zhì)的，認識是由物質(zhì)——意識——實踐的不斷發(fā)展地過程；認為認識的發(fā)展過程是從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再由理性認識到能動地改造客觀世界的辯證過程。誠然，華夏先民在對龍的認識上，必然是經(jīng)過了由實物到意識再到實踐這樣的過程的。這就駁斥了那些認為龍是先民們臆造的，是不存在的觀點。一切認識都是據(jù)實出發(fā)的，對于龍這種生物，我們可以通過文獻記載，考古發(fā)現(xiàn)，以及生物特性等方面切實了解其物性，從而推斷出其為何物。

一、龍之物性

關(guān)于龍確指為何物？學(xué)術(shù)界目前主要持三種觀點：一蛇圖騰。聞一多先生認為龍的形成是遠古氏族逐漸聯(lián)合起來發(fā)展的一種反映。在古文獻中記載的許多民族和部落，都曾經(jīng)以蛇為圖騰，龍就是這些蛇圖騰的演變與發(fā)展。[1]二雷、電原型說。認為龍是先民想象出來的自然神，龍的創(chuàng)造是出于先民為密云驟雨中觀察霹靂閃電的形象而萌發(fā)的靈感。[2]三鱷魚說。因為它們都是遠古時巨大的爬行動物，而遠古神話和天文學(xué)中的蒼龍或青龍，正跟鱷的顏色相同，而且有預(yù)知風雨的本領(lǐng)。[3]筆者考諸文獻記載，考古發(fā)現(xiàn)及個別少數(shù)民族語言記載，從龍的生物性出發(fā)認為龍之原型應(yīng)該更加接近于鱷魚。

首先，從各類文獻記載看龍的生活習(xí)性，龍應(yīng)該是一種兩棲類會冬眠的卵生生物。《易》說龍：“見龍在田”，“或躍在淵。足可見龍即可在田間也可在深水淵池中看見。《北夢瑣言》記載，江南春耕前燒蘆荻雜草以肥田，叫做燒舍，往往把藏在雜草戶的龍燒出來。《宋史·五行志》記載：“太祖（趙匡撤）從周世宗征淮南，戰(zhàn)于江亭，有龍自水中向太祖奮躍。”《資治通鑒·梁紀》說，梁武帝時（在位于公元502—540年）修浮山堰（在今安徽東北），怕龍挖洞毀堤，傳說“龍怕鐵”，運大量鐵器沉于堰堤下，其實無用，8月淮水暴漲時，堰全崩。可見，古人眼中的龍，是可以在肥田之間燒出，也可以在堰堤深水下挖洞毀堤的生物。不僅如此，《孔子家語》說：龍“夏食而冬蟄。”；東晉葛洪《抱樸子·對俗》說：龍“能竟冬，不食之時乃肥于食時也。”可見，龍是會冬眠的。并且，還是卵生生物。宋代陸佃編的詞典《坤雅》說`“龍亦卵生思抱。”漢代劉安等編的《淮南子·泰族訓(xùn)》說：“夫蛟龍伏寢于淵，而卵剖于陵。”

其次，從外形來看，龍應(yīng)該和蜥蜴相似，是有脊鬣且有強壯四肢的生物。陶弘景（456—536年）隱居茅山（在今江蘇西南）時，在池中養(yǎng)龍，《江寧府志》說：“小黑龍游藻間，頭類晰蝎。”《北夢瑣言》記述，后蜀（934—965年）時，“云安縣（在今四川東部）漢成宮絕頂，有天池深七、八丈，其中有物如晰蝎，長咫尺，五色俱備，躍于水面，像小龍也。”但是，以上記載龍都是生活在池中的，為水生生物，這似乎與真正的蜥蜴并不相同。不過，根據(jù)蜥蜴的外形，再證之以少數(shù)民族語言記載，可以知道龍背脊應(yīng)該是有脊鬣和四肢的。

圖1為納西族語言中的“龍”字，其脊背至尾巴處有著明顯的脊鬣，且有強健的四肢。這和蛇的形象可謂是天差地別了。

圖2為濮陽西水坡仰韶文化后崗期之M45號墓出土的“中華第一龍”，距今約6500年，可謂是龍之始祖。該圖雖無法看清是否有脊鬣，但是“有足”這一特性卻十分明顯。對于M45號的蚌龍，有學(xué)者已對其原型為鱷做出過推測，鄭杰祥《濮陽西水坡遺址發(fā)現(xiàn)蚌砌龍的重大學(xué)術(shù)意義》認為西水坡M45蚌龍圖案之所以取材于鱷，究其原因，一是該墓所處的后崗類型文化時期，生態(tài)環(huán)境溫熱濕潤，是鱷魚的最佳生態(tài)環(huán)境，這里生存著不少的鱷魚；二是鱷魚體格碩大，性情兇猛，當時人們在超現(xiàn)實觀念支配下，就把鱷魚作為自己的保護神，進而將其演變?yōu)樽约旱募僭O(shè)祖先，這種假設(shè)的祖先和保護神就是民族學(xué)上所稱的“圖騰”。

另外，對于龍的外形，還有一重要特點，那就是“紅眼”。《爾雅翼·釋龍》引東漢哲學(xué)家王符的話說：世俗畫龍講究九似：“角似鹿、頭似駝、眼似鬼、項似蛇、腹似屢，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這顯然與最初的龍已經(jīng)相距甚遠，并且文中所述之龍已經(jīng)是經(jīng)過人們的意識改造，由多種生物融合而成的文化龍了。但是，同樣的描述在《本草綱目》中記述如下：“龍，其形有九：身似蛇，臉似馬，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shù)。聲如戛銅盤，口有須髯，額有明珠，喉有逆鱗，頭有博山。”其間，“眼似鬼”變成了“眼似兔”，鬼為何物。古人的認識里鬼眼是什么樣的，今人無從得知，但是古人做學(xué)問，向來務(wù)實，既然《本草綱目》改為“眼似兔”，誠可見在古人眼中，鬼眼應(yīng)是如兔眼一般，是紅的。而鱷魚正好具有這一特性，鱷魚浮水時眼露一半，眼白天旱灰褐色，夜間忙于捕食時，眼色變紅。這與文獻記載相符甚合。

如上，綜觀龍的各種生物性，與鱷魚都有著極巧妙的吻合，我們斷不可說這些都是偶然。當然，另外兩說——原型為蛇，或為雷電，也不可說其錯。有學(xué)者便認為：龍之原型分有足之龍（鱷魚）和無足之龍（蛇）兩種。[5]這當然不失為一種折中之法。然，筆者不揣淺陋，認為龍之原型為鱷魚當確。先民們是將他們看到鱷魚這種龐大的令人畏懼的爬行生物稱之為龍，并在各種巧合或者說令人畏懼的自然現(xiàn)象發(fā)生后產(chǎn)生了各種聯(lián)想，從而自然而然將龍神化了，這就是我們下文要說的龍之神性。

二、龍之神性

認識是由物質(zhì)到意識，然后由意識再反作用于實踐的循環(huán)往復(fù)的過程。先民們在見到龍這種生物后，在經(jīng)由大腦形成意識，在這個過程中對龍的某些自然性無意識地進行著神化，這個過程的結(jié)果便使得龍具備了各種各樣的神性。

首先是龍的自然神性。人們認識事物，都是由具體到抽象的，在這段抽象的過程中，是由種種潛在聯(lián)系牽引著的。先民們最崇拜的是自然，關(guān)系著先民們生死存亡的是各種自然現(xiàn)象。龍的生物屬性與一些自然現(xiàn)象的不謀而合，使得先民們將之與自然聯(lián)系在一起。《說文解字》：“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就是將龍與閃電聯(lián)系在一起，認為龍是變幻無常的閃電，能細能巨，能短能長，在春分至秋分即龍出洞、雷雨頻繁的時間內(nèi)，活躍在天空。《說文》雖未能確切指明龍為何物，但是卻指出了先民們看待龍的一種方式。先民們敬畏自然，雷雨之際，閃電交加，這種自然現(xiàn)象先民們無法解釋，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為之找到的原型即是龍。從而使得生物龍轉(zhuǎn)向自然龍，獲得了自然界賦予的種種神性。如《山海經(jīng)·海內(nèi)東經(jīng)》記載：“雷澤（今太湖）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在吳西。”即是將龍視作雷神。

龍最初與自然界的雷電相聯(lián)系，具有了能施云布雨的神性。在先民看來，龍是水族的總管，具備行云布雨、司水理水的神職。對于龍施云布雨之能，典籍多有記載，如：《周易·乾卦·文言》：“云從龍，風從虎。”孔穎疏說：“龍是水畜，云是水氣，故龍吟則景云出。”《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載：“早而為應(yīng)龍之狀，乃得大雨。”《管子·水地》言之：“龍生于水，被五色而游，故神。欲小則化如蠶蝎，欲大則藏于天下，欲尚則凌于云氣，欲下則入深泉。變化無日，上下無時。”《呂氏春秋·召類》則云：“以龍致雨。”高誘注：“龍，水物也，故致雨。”《淮南子·地形訓(xùn)》載：“士龍致雨。”高誘注日：“湯遭早，作士龍以象龍，云從龍，故致雨也。”

其次，龍除了具有了施云布雨的神性外，還具有載人通天之能。古人一直幻想超越自身的局限，擺脫現(xiàn)世的苦累，飛騰、翱翔到神秘遼闊、至高無上的天空。劉向《說苑·辨物》：“以行九野，以至四海，以上下于天”。龍在各類升仙傳說中往往是神仙上天的乘御助手。如《山海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提到有神巫“乘龍魚以行九野。”又如《史記·封禪書》載：“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等等。

正是因為龍具有載人通天成神的神性，在對濮陽M45號的考古研究中，雖然大多學(xué)者傾向于從星象學(xué)的角度對墓主人的身份及該墓的布局進行研究，也有不少學(xué)者認為其作用和人騎龍升天類同。并且，龍能通天的神性還被道教加以利用。龍在道教中最重要的作用是助道士上天入地，溝通鬼神。道教還吸收了佛教的龍王信仰并加以改造，形成自己的龍王信仰，形成了諸天龍王，四海龍王，五方龍王等。

三、龍之人性

從認識論的角度看，認識的最終途徑是反作用于實踐。先民們在對龍進行了由物質(zhì)到意識的認識過程后，接著就是將認識反作用于實踐。而龍文化在古人與今人的反作用于實踐的過程中，最突出的表現(xiàn)便是將君王神話成龍的代行者，即龍成為了君權(quán)的象征。此種論斷前人已多有論述，筆者不再贅言。在此，我們要說的是另一種表現(xiàn)，即龍文化在文學(xué)與藝術(shù)作品之中的實踐。

龍文化在文學(xué)與藝術(shù)作品之中的實踐主要表現(xiàn)在古典文學(xué)與新時代下的影視文學(xué)上，而這兩方面的表現(xiàn)都離不開“思凡”這一母題。“思凡”，指神仙或佛道教徒對凡塵生活的思慕。對于思凡的解釋，錢鍾書將思凡解作“神仙思凡”： “六朝以來常寫神仙‘思凡，一若脫去人間，長生不老即在虛度歲月。”[6]吳光正從“三言二拍”的下凡歷劫故事類型中提煉出思凡的三種形式： “思凡謫凡———歷劫———度脫升天”。[7]有學(xué)者指出，文學(xué)作品中出現(xiàn)“思凡”一詞，較早有宋代史達祖《梅溪詞》中《漢宮春》，記友人仍不忘情于脫離風塵加黃冠的道姑： “羞再見，東陽帶眼，教人依舊思凡獉獉。”元代雜劇《張?zhí)鞄煍囡L花雪月》桂花仙子為自己辯護： “封家姨也，也則不俺思凡獉獉。”乾隆刊本《綴白裘新集初編》收明末劇本《孽海記》的《思凡》和《下山》二出。清代民歌選集《白雪遺音》卷三“思凡”題下收錄僧尼思凡民歌多首。《思凡》在昆曲中成為經(jīng)常演出的劇目。 “思凡”主要是指對戀愛、情愛的向往。[8]

按對“思凡”的解釋，為神仙思凡，主要指神仙對凡間情愛的向往。文學(xué)作品中對于神仙思凡的記載，若是從龍文化的角度看，還要提前。唐代新奇小說李朝威撰的《柳毅傳》被我們廣為熟知。寫洞庭龍女遠嫁涇川，受其夫涇陽君與公婆虐待，幸遇書生柳毅為傳家書至洞庭龍宮，得其叔父錢塘君營救，回歸洞庭，錢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與龍女成婚。柳毅因傳信乃急人之難，本無私心，且不滿錢塘君之蠻橫，故嚴辭拒絕，告辭而去。但龍女對柳毅已生愛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幾番波折后二人終成眷屬。龍本為神，在故事中，本為神仙的龍之一族也是有家庭族群之分的，如洞庭湖龍族與涇川龍族，并且其間還有夫妻不和，婆媳不和等等家庭倫理觀，故事的女主龍女更是對救自己于水火的柳毅有了“思凡”之心。這無疑是古人利用對龍文化的意識進行實踐再創(chuàng)造，使神圣的龍具有了“人性”。

除了《柳毅傳》中的龍女思凡，還有《聊齋志異·羅剎海市》中的龍女等等。若將思凡的范圍擴大，龍文化在文學(xué)作品中展現(xiàn)出來的人性表現(xiàn)也就越多。如《西游記》中的龍女與九頭蛇對唐僧的貪嗔之欲，《封神演義》中龍王對哪吒的報復(fù)之舉等等無不是龍文化在文學(xué)界的衍生，是人們運用龍文化反作用于實踐之舉。

而在現(xiàn)今中華民族社會主義新時代之際，龍文化依舊沒有絲毫褪色，仍在華夏大地上熠熠生輝。在現(xiàn)今的文學(xué)作品中，帶有玄幻色彩的作品都離不開對龍文化的濃墨重彩，如暢銷IP九州系列，龍族便作為一個神奇的種族存在，龍神更是被描繪成大海之神，誠然，這只是小說，但是一葉而知秋，不可否認，龍文化根植于華夏民族每一個子民的血液里。

除了文學(xué)作品，龍文化最突出的展現(xiàn)便是影視方面了。如1999年香港電視廣播有限公司出品的古裝神話劇《人龍傳說》；2003年香港無線電視出品的《天子尋龍》；2005年由新加坡、中國合作拍攝《赤子乘龍》；以及暢銷海內(nèi)外的日本動漫《龍珠》等等，無不是沉淀了幾千年之久的龍文化在新時代時期的綻放之舉。從中，我們還可以看出，華夏的龍文化正在以蓬勃的生機走出國門，走向世界。

華夏民族的龍文化博大而精深，前人珠玉早已在前，筆者不揣鄙薄，甘冒見笑于方家之危，略以淺陋之識，冀從唯物主義認識論著手，另辟蹊徑探討龍文化的發(fā)展脈絡(luò)。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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