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以古籍文獻、出土文物為理論基礎,首先對深衣的形制、曲裾的起源和演變進行研究;其次,根據(jù)出土文物馬王堆曲裾袍的既有資料以及合理分析進行曲裾袍復原實驗;第三,在馬王堆曲裾袍復原基礎上,通過服裝制版對曲裾繞襟結構進行實驗論證,探討體現(xiàn)于人俑而無實物出土的“三繞膝”、“多重繞襟”等結構實現(xiàn)的可能性。本文經(jīng)過實驗驗證和合理推測得出以下結論:
(1)復原實驗確定了曲裾袍的結構與整體穿著效果,曲裾袍服依賴穿著時的二次造型來滿足不同體型尺寸需求。
(2)制版實驗得出多重繞襟在結構上是可實現(xiàn)的,且其影響因素是下裳裁片數(shù)量和腰線拼合時下裳旋轉的角度。
關鍵詞:馬王堆,曲裾袍,復原,多重繞襟
1 曲裾結構與款式分析
裾也稱衱,是指衣服后補的下擺,《爾雅·釋器》:“衱謂之裾。”晉郭璞注:“衣后裾也。”《釋名》也稱:“裾,倨也。……亦言在后常見裾也。”《漢書·鄒陽轉》:“飾固陋知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衣裾長且曳地,可知是指衣后下部[1]。由于深衣的左前襟多被接出一段,穿時向右繞至身后,于是形成了曲裾效果。而與之相對的直裾則指的是大襟下擺部份剪裁為垂直,衣裾在身側或側后方,沒有縫在衣上的系帶,由布質或皮革制的腰帶固定。
1982年發(fā)現(xiàn)的戰(zhàn)國中晚期的楚國馬山一號墓中出土衣物共30余件,均為直裾,與同時期楚墓中出土的漆畫、帛畫、木俑、青銅人像,甚至馬山一號墓出土的木俑所見到的身穿曲裾長衣的人物形象并不一致。張妍和程隆棣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由于馬山一號上下連屬式長衣異常寬博,與正常體型人體數(shù)據(jù)差異懸殊。考慮到直裾較為特殊的穿法,推測這類服裝平展與穿著后形成兩種完全不同的形態(tài),或許正是這種直裾穿著后衣襟纏繞的效果啟發(fā)了曲裾袍服的產生[2]。
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一批衣服實物,大量木俑、帛畫等文物,較真實地展現(xiàn)了楚人的服飾特征,使我們對楚人的服飾有了較具體的了解[3]。從實物資料可以看出,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國,深衣已十分盛行,且為男女都可穿著的款式。結合出土的人俑形象可知,楚人的深衣不僅有直裾,而且還出現(xiàn)了曲裾款式,曲裾深衣繞襟數(shù)重,旋轉而下。近年秦始皇陵前曾出土幾件大型婦女坐俑,穿著繞襟盤旋而下的深衣,其繞襟有兩式,一式至背后直下,可能為寬博的直裾袍穿著后的效果,一式則仍圍繞向前,應為曲裾結構[4]。
曲裾深衣的一大特點是在衣襟設計上有別于其他款式,左衣襟接長后在穿著時可從右腋下繞至身后。亦有出土陶俑展示的曲裾繞襟效果為纏繞數(shù)圈,每道緣邊螺旋盤繞,顯露在外,形成波浪流線感。束裹繞體數(shù)周的深衣,形成了稱為漢代魚尾式“三繞膝”的曲裾式服裝。曲裾深衣的衣領使用交領右衽,領口很低,類似現(xiàn)代深V領效果,以便露出里面衣服的領子部分。穿著后,內衣、中衣和外衣的領子均外露,最多達三層以上,時稱“三重衣”。這種穿法在女子脖頸周圍堆起兩三層衣領,重疊相擁,高可及發(fā)際,幾乎可以完全將女子脖頸遮沒,女子的身體消失在重重疊疊的衣飾之中[5]。曲裾著裝時,靜立衣面懸垂,呈自然貼體的效果,走動時因下擺寬大可為行走提供必要松量,即揚雄《方言》所說“繞衿裙”[6]。
漢代曲裾深衣為男女常見服式,出土陶俑和畫帛中均有體現(xiàn)。曲裾深衣整體風格為修身貼體,長可及地,從陶俑造型來看,下擺有呈喇叭狀,也有小A型下擺,但基本都能滿足行不露足的要求。在西漢時期,曲裾深衣在女式服裝中似乎占有主導地位,如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十二件衣袍中,曲裾占九件,直裾僅三件[7]。但繞襟方面,出土的曲裾式服裝繞襟都較短,僅及右腋后。
2馬王堆曲裾袍復原實驗
目前對古代服飾的研究主要依靠出土文物考究,以彌補文獻記載所難以達到的形象真實之感。謝念雅、張春燕、王成禮等人從服裝結構解析的角度入手分析某一類服裝的結構[8-10],本文亦采用出土文物的復原實驗,初步探究曲裾結構。
馬王堆服飾實物資料均出自于長沙國丞相利蒼的夫人辛追之墓。辛追尸體長1.54 米,生前高接近1.60 米,時年約50歲[11]。墓中出土的保存較好或基本完好的衣物,共計二十七件。從出土衣物款式數(shù)量可見,辛追夫人隨葬衣物曲裾式樣居多,而曲裾相對直裾結構用料更加奢費,這一方面反映出曲裾為當時主要流行的衣著款式,另一方面也彰顯出墓主人尊貴的社會地位。出土完好的十五件成衣均為“四起施緣”的女裝。所有袍服均為交須右衽,上衣下裳連為一件,外襟形式有曲裙和直裙兩種。
以《馬王堆一號墓》挖掘簡報[7]的裁剪示意圖為基礎,通過出土文物的平鋪照片利用AI軟件取得線稿,計算比例得出未知細部尺寸。在保持原有形制不變前提下,采用CAD軟件制版、輸出紙樣,進行曲裾袍復原制作。成品曲裾袍復原對比圖如圖3、圖4所示,在整體造型尺寸上基本還原了馬王堆“信期繡”褐羅綺絲綿袍的形制和韻味,但繞襟長度明顯較文物偏短,與制版時在繞襟結構尺寸設計有關。
3 多重繞襟曲裾款式特征與結構分析
3.1 多重繞襟曲裾款式特征
曲裾結構服裝自戰(zhàn)國時便普遍流行,在兵馬俑等出土人物俑中均有形象記錄。但至今出土服裝實物中僅有馬王堆曲裾袍服可直觀地研究曲裾結構,而這一批曲裾袍平鋪效果繞襟均只到右腋下,一般不超過后中線。另一方面,若觀察馬王堆出土的T型帛畫,辛追夫人以及其身后的侍女所穿著的曲裾袍三角形繞襟的終止位置靠近左臀。分析其可能性有二,其一辛追夫人所穿著的也是同出土曲裾袍結構一致的曲裾,因其身材嬌小,腰身細小,故曲裾繞襟后可及左臀部。其二畫像上辛追夫人所穿曲裾袍為結構異于出土實物的雙繞曲裾袍。但帛畫歷經(jīng)千年,難以具體辨認,其真正原因無法考究。
無論馬王堆出土曲裾袍實物,還是帛畫或許所暗示的雙繞襟,其繞襟效果都與山東省無影山漢墓和云夢大墳頭一號漢墓等出土的陶俑所著楚風濃郁的魚尾式“三繞膝”曲裾式服裝不一。山東省無影山漢墓出土西漢早期的彩繪陶俑可明顯見前身腰部有三角形緣邊,應為曲裾繞身一整圈的效果。而云夢大墳頭一號漢墓出土的西漢早期彩繪木俑則為曲裾繞身兩周,在前后均形成多條彩色緣邊圍繞數(shù)圈的效果。多重繞襟曲裾式服裝未有出土實物,多見于陶俑,陶俑作為一種代人殉,其身份一般是侍女。侍女的衣著是否與貴族所著曲裾袍形制相符有待考證,若形制不一,因其所屬社會階層,服飾名稱并未記載于文獻典籍。因此,目前只能將馬王堆曲裾袍服作為曲裾的一種結構標準。對于多重繞襟曲裾式服裝,因缺乏實物和文獻定義,從嚴謹考古的角度,難以對其存在與否或命名規(guī)則妄加定論。但是從服裝結構角度,可以從定性地探討轉為定量地分析多重繞襟實現(xiàn)的可能性,或許能提供另一種論證思路。
3.2 多重繞襟曲裾結構分析
3.2.1 繞襟程度名詞闡述
為方便理解繞襟長度對應人體腰圍周長的長度,提出單繞,雙繞和三繞這三個描述性名詞,具體長度可見圖3腰部截面示意圖,紅色部分為對應繞襟范圍。
衣襟纏繞程度以正面觀察繞襟圈數(shù)為準。由圖可知單繞指左衣襟蓋在右襟(即右衽)上,從前中線向右腋下纏繞,結束為止在身后。此時曲裾共計繞身不超過一圈,從正面觀察僅能看到一條曲裾下緣邊(上緣與腰線基本重合),故稱之為單繞。雙繞指繞襟超過一周,從正面觀察時,可見一條曲裾下緣和三角形曲裾或兩條曲裾下緣邊。三繞指繞襟從正面觀察時,可見兩條曲裾下緣邊和三角形曲裾或三條曲裾下緣邊,上緣邊一般重疊在腰線部位或略有錯位。
3.2.2 下裳裁片數(shù)量與旋轉角度對繞襟效果的影響
根據(jù)馬王堆曲裾袍服結構分析可知,曲裾下裳部分的四片裁片為正裁正拼,修改腰線后在與上衣縫合時旋轉約25°(即下片紗向與上衣后中縫呈25度夾角)來同時滿足長度和寬度的需求。而分析繞襟部分結構可知,續(xù)衽的長度首先與下裳維度密不可分,要達到雙繞膝或者三繞膝的效果要求下裳維度足夠大。而下裳維度的大小則取決于下裳裁片拼合后與上衣縫合的角度、裁片寬度、數(shù)量以及緣邊的寬度。因為緣邊不可無限加大,且對維度影響效果較小,故本論文探討時設定緣邊寬度不變。因多重繞襟時能看到盤旋的衣襟在視覺效果上最佳,故采用較細的衣緣10cm。為達到多重繞襟的效果,我們默認各裙片寬度取值最大,即為42cm,拼合后凈尺寸為38cm。
采用CAD制圖分別研究當旋轉角度為15°,裁片數(shù)量為5、6、7,以及旋轉角度為30°,裁片數(shù)量為4、5、6時的下裳版樣和繞身效果,總結數(shù)據(jù)如表1。
分析對比可知,單繞曲裾從滿足最小繞襟長度的30°(4片)組合到最長繞襟長度的30°(5片)組合,下裳裁片消耗織物長度為4.9~6.6米;雙繞曲裾從滿足最小繞襟長度的15°(6片)組合和較長繞襟長度的15°(7片)組合,下裳裁片消耗織物長度為6.4~7.2米;滿足三繞結構的30°(6片)組合消耗織物長度為8.5米。顯然,繞襟長度越長,消耗織物長度越長,其消耗量是十分奢費的。而當曲裾多重繞襟時,追求的已不再是遮體效果,而更多的是裝飾效果和社會地位的區(qū)分作用。
下面為每組制版過程展示,每張圖片左上角為制版示意圖,右上角為裁片示意圖,左下角為正面效果圖,右下角為背面效果圖。
當旋轉角度為15°,裁片為5片時,繞身效果與馬王堆漢墓出土曲裾袍相似,僅至腋下。為滿足曲裾結構的最短繞襟范圍,根據(jù)本論文設定的定義,此為單繞曲裾結構;裁片為6片時,繞身效果與馬王堆漢墓出土隨葬人偶以及T形帛畫中墓主夫人畫像所著曲裾袍的繞襟效果相似,從右腋向后身纏繞至左腋或左前方結束。根據(jù)本論文設定的定義,此為雙繞曲裾結構,下身從正面看僅見除擺緣外的一條曲裾緣以及三角末端結構;裁片為7片時,繞身效果根據(jù)本論文設定的定義為雙繞曲裾結構,下身從正面看可見曲裾繞身兩周。
當旋轉角度為30°,裁片為4片時,除去衣緣部分繞身效果與馬王堆出土曲裾袍結構相似,但由于本章結構探究設置的衣緣較窄,僅為10cm,故左衽結束為止僅只右腋,亦歸為單繞曲裾結構;裁片為5片時,與短后曲裾袍的曲裾繞襟長度相似,根據(jù)本章歸為單繞曲裾結構;裁片為6片時,曲裾繞身三周,曲裾緣在正面和背面均形成螺旋狀條紋,與西漢早期云夢大墳頭一號漢墓出土彩繪木俑所著曲裾衣相似,為三繞曲裾結構。
4 結論
本文通過曲裾袍制版還原實驗和進一步制版實驗總結得到以下結論:
(1)通過制版實驗可知,曲裾版型制作時繞襟長度主要受下裳裁片旋轉角度和數(shù)量影響。在角度與裁片數(shù)量的6個組合中,可以實現(xiàn)衣襟長度從單繞到三繞的變化。故據(jù)此推測曲裾多重繞襟雖然在歷史考究角度存在爭議,但其在結構處理角度是可實現(xiàn)的。
(2)從結構功能性角度看,單繞已能滿足衣衽交疊后遮羞避體的功能要求。即使是單繞結構的曲裾袍所用面料也已經(jīng)十分鋪張,而曲裾多重繞襟用料十分奢費,可達單繞曲裾的兩倍之多。馬王堆出土的曲裾袍均為單繞,這或許體現(xiàn)出古代上流社會雖追求寬衣博帶的氣韻,但亦惜物善用,用料有度的思想。另一方面漢代流行的曲裾三重衣穿法要求內衣、中衣和外衣的領子均可見,體現(xiàn)層次韻律之美,當身著服裝數(shù)量在三件或三件以上時,從服裝舒適性考量,曲裾繞襟過長亦造成穿著不便、腰臀部過于臃腫累贅的結果。同時,馬王堆曲裾袍均為秋冬所著絲綿袍,因內絮絲綿厚度較大,故單繞曲裾結構更符合著裝需求。
參考文獻:
[1] 周汛, 高春明.中國古代服飾風俗[M].陜西:陜西人民出版社.2002:51
[2] 張妍,程隆棣.馬山一號楚墓連屬式服裝結構及著裝形態(tài)分析[J].絲綢,2013,50(08):17-21.
[3] 湖北省荊州地區(qū)博物館.江陵馬山一號楚墓[M], 北京:文物出版社, 1985
[4] 趙連賞.中國古代服飾圖典[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2007
[5] 吳欣.中國消失的服飾[M].山東:山東畫報出版社,2010
[6] 唐文正.“深衣”的探索[J].藝術品鑒.2015(10):82.
[7] 湖南省博物館,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 1973
[8] 謝念雅,劉詠梅.基于漢服特征的服裝結構研究[J].大眾文藝,2011(17):296-298.
[9] 張春燕.中式服裝深衣的結構解析[J].上海紡織科技,2012,40(09):49-51.
[10] 王成禮.淺析南宋漢族女子服裝背子的結構[J].群文天地,2012(16):91+93.
[11] 劉國俊.辛追其人其事[J].華夏文化.2004(4):15-16
作者簡介:
陳藝娟(1992.1—),女,漢族,籍貫:浙江青田人,東華大學服裝與藝術設計學院,16級在讀研究生,碩士學位,專業(yè):服裝設計與工程,研究方向:服裝智能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