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文學作為一門學科,興起于19世紀末,至今已經有100多年的歷史。但從建立之初這一門學科就“紛爭不斷”,尤其是對“什么是比較文學”這一定義更是各家有各家的說法,難以統一,這也成為了一些學者反對比較文學的理由。
何謂比較文學,首先得知道這兩個詞如何被組合在一起的。韋勒克在《比較文學的名稱與實質》中,曾運用辭典編纂學和歷史語義學的方法考察了“comparative”、“literature”和“comparative literature ”三個詞的演變始末。“比較”一詞最早見于中世紀,從拉丁文“comparativus”一詞派生而來,“literature”(文學)一詞在早期的英語中意為“學識”或“文學修養”,同時也有“study of literature”(文學研究)之意。1812年的《牛津英語詞典》則首次將該詞解釋為“文學創作”和“一批作品”。
“比較文學”這個詞姍姍來遲。1848年阿諾德(Matthew Arnold)的一封信中最早使用這一合成詞:“雖然,由于最近五十年來對比較文學所引起的注意,人們會了解到這一點……”。但彼時的“比較”(comparative)與如今的概念并不相同,而是與“可以比較”(comparable)意思接近。使比較文學引起人們注意的,要歸功于波斯奈特(H.M. Posnett),他在1886年出版的一部著作中,首次以比較文學作為書名,并宣稱“比較文學科學首次提出并說明了新科學的方法和原則。”
比較文學這一學科確立的時間也較靠后。意大利到1871年才在那不勒斯大學設立比較文學教授職位,之后格拉夫、科赫、泰克斯特陸陸續續獲得該學科的教學職位。美國和意大利則到1897年才設置教授職位。歐洲則稍晚于美國,1910年巴黎大學創設了比較文學教授職位,并在1923年后,一些大學也陸續設立了比較文學課程。雖然比較文學作為一門學科興起很晚,但是據克萊門茨(Robert J. Clements)在她的《比較文學的起源與定義》中考證,早在賀拉斯那里,比較文學就開始悄悄萌芽了。他將維吉爾比作河馬,把普勞圖斯和阿里斯托芬相比較,可以算是最原始的比較文學了。而后,比較文學掙脫了“崇古”和“沙文主義”的藩籬,最終成為我們現在所熟知的平等探討各國文學的樣子。
隨后,克萊門茨又例舉了當時五個最具代表性的關于比較文學的定義,意在梳理學界對比較文學的觀點,找出比較文學研究的研究方法和范疇。通過歸納,克萊門茨認為比較文學研究范疇分為西方文學遺產、東西方文學和世界文學三種。五個定義中,有兩個明確談到了比較文學與語言的關系,還有兩個談到了比較文學研究的跨文化性質。除了英語世界文學以外,一般情況下,跨文化體系的同時也一并跨越了語言。艾米麗·阿普特在她的《一種新的比較文學》中指出,以民族——語言命名同構的不可靠性,一旦以此種方式命名,語言就具有排他性,為了保持說話個體的平等,她認為需要以克里奧爾化祛除單語化性質,這就象征著以翻譯為基礎的一種比較文學。
可以說,翻譯為比較文學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增長點。克萊門茨所言的比較文學研究,是著眼于各自民族文學的傳統比較文學研究。受研究者身份的限制,在談及本國文學和他國文學時候難免有所側重,又或者容易忽略弱勢文學。基于翻譯的比較文學則可以化解這種尷尬。“巴別塔”之后,人類因為語言不通存在了溝通障礙,而翻譯旨在彌合這種障礙,這一方面符合世界文學發展融合的潮流,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一種翻譯的人文主義。語言不再有高下之分,體現在具體研究中,即將目的語文學與源語文學放在同等的研究地位,同時打破了語言系統內部的權力結構,拋棄了傳統研究中的“中心——邊緣”模式,將每種語言文學放置于平衡的天平之上,自我和他者得到了平等對待,提升了弱勢文學的地位。
除卻翻譯,文化研究也為比較文學帶來了一渠活水。“文化熱”的出現與整個國際局勢以及國際文學研究的轉變都有著密切聯系。而一個多元文化共存的時代,又促使人們平等對待各種文化,研究和解決各種文化沖突。文學反映文化,比較文學作為一門以文學為研究對象的學科,勢必會受研究文化問題的這個大趨勢影響,并作出相應的調整。于是,解構主義、后殖民理論、闡釋學、符號學、文化人類學、女性主義等一系列當代文化理論在比較文學領域大展拳腳,碰撞出燦爛的火花,這也為不同文化體系的文學之間取得平等關系,為中心與邊緣絕對關系的消解,做出了貢獻。同時,將這些文化理論融入比較文學的研究領域,也有利于學術觀念的更新換代,時刻保持比較文學作為一門學科的活力。
值得一提的是,從20世紀80年代起,興起了一股從女性主義的立場研究翻譯的熱浪。該派學者指出,傳統觀念下翻譯是有缺陷的。因為翻譯代表著無法忠實原文,相對于原著和作者,譯者和譯本總是處于從屬地位,與女性在社會等級秩序中的弱勢地位相似。因此總有人將翻譯與女性類比,最經久不衰的表述就是“不忠實的美人”。于是,以“是否能忠實原作”為唯一評判標準,那些文采飛揚,但并不符合原義的翻譯,研究者們勢必報以懷疑的態度。雪莉·西蒙認為,“共同的知識和體制語境”導致翻譯研究和女性主義結合的必然,兩者都關注語言中“次等性”被如何構建的問題,探尋翻譯的性別隱喻的傳統,尤其在對忠實性的討論上,原作者的絕對權威被瓦解,譯者的主體性由此得到彰顯。
從早期法國學派將比較文學視為文學史的分支,著重一國文學對另一國文學能產生何種作用的影響研究,到后來美國學派提出進行超越事實聯系的平行研究和跨學科的研究,再到如今翻譯和文化研究在比較文學研究中形成一種新興勢力,比較文學這門年輕的學科一直在爭議中不斷更新自我。研究對象逐步拓展,研究性質也從原先集中于幾國尤其是西方國家文學的沙文主義傾向,到現在在各種文化理論的引導之下,重新審視各類文學之間的關系,逐步重視弱勢文學,發掘其魅力,力圖構建各文學之間和諧平等的關系。包容和開放,兩者成為比較文學在各種聲音中得以生存的最佳法寶。
作者簡介:
高偉麗(1994-),女,漢族,籍貫:杭州,單位: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2016級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