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壓力、企業升級與企業財務績效
——基于浙江省制造業企業的實證研究

李春友 盛 亞 向永勝 徐 蕾

(1.浙江工商大學杭州商學院，浙江 杭州 311508；2.浙江工商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當前，我國制造業存在大而不強、產品檔次不高、資源能源利用效率低、自主創新能力弱以及高端裝備制造業發展滯后等一系列問題。為加快制造業升級，促進產業和產品邁向中高端，中央和地方政府出臺了一系列倒逼企業升級的政策、標準和規劃，如十八大以來中央和地方政府密集出臺了“去產能”相關政策，環保部提高了重點行業國家污染物排放標準，質檢總局、國家標準委和工信部聯合制定了《裝備制造業標準化和質量提升規劃》。制度理論認為，制度包括為社會生活提供穩定性和意義的規制性、規范性和文化—認知性要素，以及相關的活動與資源*斯科特：《制度與組織：思想觀念與物質利益》，姚偉、王黎芳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59頁。。制度壓力一旦形成，組織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按照制度所期望的角色進行運轉*Bj?rck F, Institutional Theory: A New Perspective for Research into IS/IT Security in Organisations, Paper Presented at the 37th Hawaii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ystem Sciences, 2004.。DiMaggio等(1983)在分析組織制度性同構變遷時，把制度壓力細分為強制壓力(Coercive Pressure)、規范壓力(Normative Pressure)和模仿壓力(Mimetic Pressure)*DiMaggio P J, Powell W W, The Iron cage Revisited: Institutional Isomorphism and Collective Rationality in Organizational Fields,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83, No.2, pp.147-160.。前文提到的政策、標準和規劃屬于比較典型的強制壓力。目前，學者們較多關注制度壓力與企業社會責任、環境保護等之間的關系，對制度壓力與企業升級之間的關系關注較少。在這方面，Doblinger等(2016)的研究具有一定代表性，他們研究了德國的強制性政策與可再生能源產業創新的關系，結果顯示，強制性政策限制了企業的創新行為，降低了企業承擔風險的意愿*Doblinger C, Dowling M, Helm R, An Institutional Perspective of Public Policy and Network Effects in the Renewable Energy Industry: Enablers or Disablers of Entrepreneurial Behaviour and Innovation, Entrepreneurship & Regional Development, 2016, No.1-2, pp.126-156.。

基于以上背景，本文結合制度理論和創新理論，構建“制度壓力(強制壓力、規范壓力、模仿壓力)—企業升級(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功能升級)—企業財務績效”理論模型，運用205家浙江省制造業企業問卷數據進行實證檢驗，試圖豐富制度理論和創新理論，并為政府部門更好地制定促進企業升級政策提供對策和建議。

一、理論假設和模型構建

(一)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

強制壓力是一個組織所依賴的其他組織向其施加的正式與非正式壓力，既包括來自政治、法律和各類強制性政策的正式壓力，也包括一些非正式壓力，如文化期待。規范壓力主要來源于行業協會、大學和環保組織等專業化機構。當組織面臨技術、市場和環境產生的不確定時，就產生了模仿壓力，促使其模仿其他成功組織*DiMaggio P J, Powell W W, The Iron Cage Revisited: Institutional Isomorphism and Collective Rationality in Organizational Fields,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83, No.2, pp.147-160.。制度壓力能否給企業帶來較好的財務績效是學者研究較多的問題：林潤輝等(2016)對我國200家通過信息安全管理體系認證的企業進行調查，結果表明，制度壓力能夠促進企業履行網絡安全法律、法規和規范性文件，進而提高企業經濟效益*林潤輝、謝宗曉、王興起等：《制度壓力、信息安全合法化與組織績效——基于中國企業的實證研究》，《管理世界》2016年第2期，第112-127頁。。Vanalle等(2017)認為，政府、消費者、供應商和環保組織等施加的制度壓力，促使巴西汽車制造商構建了綠色供應鏈，進而給企業帶來了良好的財務績效*Vanalle R M, Filho M G, Lucato W C, Green Supply Chain Management: An Investigation of Pressures, Practices, and Performance within the Brazilian Automotive Supply Chain,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17, No.3, pp.250-259.。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強制壓力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H1b：規范壓力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H1c：模仿壓力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二)制度壓力與企業升級的關系

面對日趨激烈的市場競爭，企業要想保持或增加收入，必須增加企業活動的技術難度或進入新的利基市場，這就是企業升級*Humphrey J, Schmitz H, How does Inser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ffect Upgrading in Industrial Clusters, Regional Studies, 2002, No.9, pp.1017-1027.。企業升級分為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

1.制度壓力與產品升級的關系。產品升級是指通過引入新的產品或對原有產品進行改進，使產品的單位價值得以提高*Humphrey J, Schmitz H, How does Inser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ffect Upgrading in Industrial Clusters, Regional Studies, 2002, No.9, pp.1017-1027.。當今，在世界工業體系中，中國制造業企業還處于弱勢地位，產品技術含量低，關鍵核心技術長期受制于人。為扭轉局面，中央和地方政府已經開始給企業施加強制壓力，如前文提到的政策、標準和規劃。在此背景下，通過產品升級逐步擺脫低端制造是制造業企業的必然選擇，正如Dangelico等(2010)所言，企業遵從強制壓力進行產品創新，不僅僅意味著遵守規制，也意味著可以有效避免形象受損和財務損失*Dangelico R M，Pujari D, Mainstreaming Green Product Innovation: Why and How Companies Integrate Environmental Sustainability, 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 2010, No.3, pp.471-486.。在實證方面，Daddi等(2016)提供了規范壓力和模仿壓力促進產品升級的證據*Daddi T, Testa F, Frey M, et al., Exploring the Link between Institutional Pressures and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Systems Effectiveness: An Empirical Study,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2016, No.3, pp.647-656.。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a：強制壓力對產品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2b：規范壓力對產品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2c：模仿壓力對產品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2.制度壓力與流程升級的關系。流程升級是指企業通過引入新的生產技術或對現有生產系統進行優化，提高產出的效率和質量*Humphrey J, Schmitz H, How does Inser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ffect Upgrading in Industrial Clusters, Regional Studies, 2002, No.9, pp.1017-1027.。近年來，很多企業尤其是對環境容易造成污染的企業，重新審視生產系統，通過提高資源和能源利用效率、減少有害廢棄物的排放等流程升級方式緩解強制壓力*Droste N, Hansjürgens B, Kuikman P, et al., Steering Innovations towards a Green Economy: Understanding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16, No.1, pp.426-434.。來自同行企業、行業協會等的規范壓力也會對流程升級產生影響，Teo等(2013)發現，為了獲得行業協會認可并與其他利益相關者更好地交流合作，越來越多的企業采用國際通用的金融電子數據交換系統*Teo H H, Wei K K, Benbasat I, Predicting Intention to Adopt Interorganizational Linkages: An Institutional Perspective, MIS Quarterly, 2003, No.1, pp.19-49.。同樣的，模仿壓力也是企業流程升級的重要推動力。Cao等(2014)通過對中國大陸92個建筑項目的調查發現，模仿壓力對建筑企業采用建筑信息模型軟件有顯著影響*Cao D, Li H, Wang G, Impacts of Isomorphic Pressures on BIM Adoption in Construction Projects, Journal of Construction Engineering & Management, 2014, No.12, pp.1-9.。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a：強制壓力對流程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3b：規范壓力對流程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3c：模仿壓力對流程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3.制度壓力與功能升級的關系。功能升級是指企業獲取新的功能或放棄現有的功能，例如，增加研發、營銷等高價值業務職能，或逐步放棄(外包)現有的財務、人力和物流等低價值業務職能。產品升級和流程升級屬于較低層級的升級活動，這兩種升級活動會使企業形成大量專用性資產而不能產生大量專有性知識，只能使企業在微笑曲線低端的生產制造環節獲得相對競爭優勢，而不能使企業躍遷至微笑曲線的兩端，這種現象為“偽升級”*俞榮建：《基于共同演化范式的代工企業GVC升級機理研究與代工策略啟示——基于二元關系的視角》，《中國工業經濟》2010年第2期，第16-25頁。。因此，在升級壓力下，企業首先會選擇進行小改進、小創新和實用型的產品升級，接著會對原有生產流程進行改進或者引入新的生產技術或設備，也就是流程升級，最后把從產品升級和流程升級中積累的經驗和資金投入到研發、營銷等業務中，從而使自身躍遷至附加值更高的微笑曲線兩端的研發和銷售環節。這樣的升級路徑得到學者的普遍認可，如Giuliani等*Giuliani E, Pietrobelli C, Rabellotti R, Upgrading in Global Value Chains: Lessons from Latin American Clusters, World Development, 2005, No.4, pp.549-573.、Humphrey*Humphrey J, Schmitz H, Governance and Upgrading: Linking Industrial Cluster and Global Value Chain Research, Local Enterprises in the Global Economy, 2004, No.29, pp.349-381.等。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4a：強制壓力對功能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4b：規范壓力對功能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4c：模仿壓力對功能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4.企業升級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我國大部分傳統制造產業結構雷同、競爭激烈及專有性水平低，這就要求企業從低成本競爭的陷阱中進行戰略轉型，實施以低成本為基礎的差異化聚焦戰略。企業升級正是企業實現差異化聚焦戰略的有效方式，企業可以通過產品升級，實現產品差異化，占領高端消費市場。可以通過實施全面質量管理、精益生產和ERP等實現流程升級，大幅度提高資源和能源利用效率，減少生產成本和對環境的破壞。可以通過功能創新，使企業職能向研發設計、市場營銷和自有品牌建設等價值更高的業務環節延伸。Pavlínek等(2011)發現，雖然從短期看，企業升級需要增加研發投入，但是從長期看，企業升級有利于培育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和構筑競爭壁壘，使企業走出低成本競爭的泥潭，進而獲取更高的經濟利益*Pavlínek P, ?enka J, Upgrading in the Automotive Industry: Firm-Level Evidence from Central Europe, Journal of Economic Geography, 2011, No.3, pp.559-586.。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5a：產品升級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H5b：流程升級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H5c：功能升級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

(三)企業升級的中介作用

近幾年，中國所有工業企業的生產經營條件正在和即將發生極大的變化，直接表現就是工業生產的要素成本不斷上升，各類工業品市場更趨飽和，越來越多工業領域的利潤空間被嚴重擠壓，工業企業普遍感覺實業經營越來越艱難*金碚：《中國工業的轉型升級》，《中國工業經濟》2011年第7期，第5-14頁。。環境的急劇變化給企業升級帶來極大的壓力，這種壓力既可能是強制壓力，如各級政府制定的企業升級政策、媒體對企業升級的大力宣傳等，也可能是規范壓力，如行業協會對企業升級的引導，或者是升級成功的同行企業所帶來的模仿壓力。在這種背景下，企業可通過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

級向高附加值的產業鏈環節轉移，一旦企業能在分工體系中穩固地占據較高的環節，就能明顯地改善企業的營利能力*王文濤、付劍峰、朱義：《企業創新、價值鏈擴張與制造業盈利能力——以中國醫藥制造企業為例》，《中國工業經濟》2012年第4期，第50-62頁。。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6a：產品升級在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

H6b：流程升級在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

H6c：功能升級在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

根據上述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各變量之間的關系如圖1所示。

圖1 假設模型

二、研究方法

(一)樣本描述

長期以來，制造業一直是浙江的支柱產業，然而近年來浙江制造業的“低小散”弊端也日益凸顯。為倒逼企業升級，浙江實施了“三改一拆”、整治“低小散”和“五水共治”等政策，給企業帶來了巨大的制度壓力。本研究選擇浙江制造業企業為研究對象，2017年4月至7月，向浙江省制造業企業的中高層領導發放紙質和電子問卷263份(每家企業發1份)，回收問卷219份，剔除無效問卷后，得到有效問卷205份，有效回收率為77.95%。樣本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二)變量測量

為了確保信度和效度，本研究盡量采用比較成熟的量表，適當修改后作為最終的測量工具。除控制變量外，其他變量均采用5點Likert量表，1代表非常不同意，5代表非常同意。

表1 樣本描述性統計(N=205)

1.制度壓力。本研究沿用DiMaggio和Powell提出的3個維度，測量題項修改自Tate等(2014)*Tate W L, Ellram L M, Dooley K J, The Impact of Transaction Costs and Institutional Pressure on Supplier Environmental Practice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hysical Distribution & Logistics Management, 2014, No.5, pp.353-372.、Colwell等(2013)*Colwell S R, Joshi A W, Corporate Ecological Responsiveness: Antecedent Effects of Institutional Pressure and Top Management Commitment and Their Impact on Organizational Performance, Business Strategy and the Environment, 2013, No.2, pp.73-91.、Li等(2013)*Li F, Ding D Z, The Effect of Institutional Isomorphic Pressure o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Firms in an Emerging Economy: Evidence from China, Asia Pacific Business Review, 2013, No.4, pp.506-525.以及Liang等(2017)*Liang H, Saraf N, Hu Q, et al., Assimilation of Enterprise Systems: The Effect of Institutional Pressures and the Mediating Role of Top Management, MIS Quarterly, 2007, No.1, pp.59-87.文獻，最終形成10個題項：強制壓力3個題項，規范壓力3個題項，模仿壓力4個題項。

2.企業升級。本研究借鑒Humphrey等(2002)*Humphrey J, Schmitz H, How does Inser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ffect Upgrading in Industrial Clusters, Regional Studies, 2002, No.9, pp.1017-1027.以及毛蘊詩等(2016)*毛蘊詩、劉富先、李田：《企業升級路徑測量量表開發》，《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第103-117頁。的研究成果，把企業升級分為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題項修改自毛蘊詩等(2016)*毛蘊詩、劉富先、李田：《企業升級路徑測量量表開發》，《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第103-117頁。、丘海雄等(2015)*丘海雄、劉溯源：《轉型升級和企業社會網絡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以珠三角地區制造業企業為例》，《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第112-120頁。以及姜勁等(2012)*姜勁、孫延明：《社會資本、組織學習與企業升級的關系研究——基于珠三角代工企業的實證分析》，《管理學報》2012年第8期，第1162-1169頁。，最終形成10個題項：產品升級3個題項，流程升級4個題項，功能升級3個題項。

3.企業財務績效。考慮到要獲取企業準確的絕對財務績效指標非常困難，本研究采用相對財務績效指標。具體財務績效題項修改自胡保亮(2015)*胡保亮：《商業模式、創新雙元性與企業績效的關系研究》，《科研管理》2015年第11期，第29-36頁。，包括4個題項。

4.控制變量。考慮到企業規模、企業性質和企業所屬行業都可能影響企業財務績效，因此將它們作為控制變量。其中企業規模根據《國家統計局關于印發〈統計上大中小微型企業劃分辦法(2017)〉的通知》劃分為4個級別，1代表微型企業，2代表小型企業，3代表中型企業，4代表大型企業。企業所屬行業被劃分為機械五金模具、電子家電、紡織服裝飾品、造紙化工皮革和食品醫藥其他，用四個0-1虛擬變量控制。企業所有制性質被劃分為民營企業(含私人控股)、國有企業(含國有控股)和外資企業(含外資控股)，用兩個0-1變量控制。

(三)信度與效度檢驗

為確保問卷質量，運用SPSS19.0對量表作因子分析和信度檢驗。由表2可知，所有變量的KMO值均在0.7以上，適合作因子分析，各變量的Cronbach’s α系數均大于0.6，滿足信度要求，所有題項的因子載荷都大于0.6，說明問卷具有較好的結構效度。

表2 問卷信度和效度分析

續表2

三、研究結果

(一)相關分析

各變量的均值、標準差與相關系數如表3所示。從表3可以看出，制度壓力、企業升級與企業財務績效存在正相關關系，初步驗證了假設。

(二)假設檢驗

表4是假設檢驗結果。從模型2可知，強制壓力(β=0.245，p<0.01)、規范壓力(β=0.370，p<0.001)和模仿壓力(β=0.320，p<0.001)對企業財務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1a、H1b和H1c得到驗證。從模型5可知，強制壓力(β=0.287，p<0.01)、規范壓力(β=0.160，p<0.1)和模仿壓力(β=0.414，p<0.001)對產品升級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2a、H2b與H2c得到驗證。從模型7可知，規范壓力(β=0.409，p<0.001)和模仿壓力(β=0.204，p<0.01)對流程升級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3b和H3c得到驗證，但強制壓力對流程升級的影響不顯著，H3a沒有得到驗證。從模型9可知，規范壓力(β=0.416，p<0.001)和模仿壓力(β=0.245，p<0.01)對功能升級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4b和H4c得到驗證，但強制壓力對功能升級的影響不顯著，H4a沒有得到驗證。從模型3可知，產品升級(β=0.334，p<0.001)、流程升級(β=0.306，p<0.001)和功能升級(β=0.321，p<0.001)對企業財務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5a、H5b和H5c得到驗證。

為檢驗企業升級的中介作用，建立模型10、模型11和模型12(見表5)。根據Baron等(1986)提出的中介變量檢驗方法*Baron R M, Kenny D A, The Moderator-Mediator Variable Distinction in Social Psychological Research: Conceptual, Strategic, and Statistical Consideration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86, No.6, pp.1173-1182.，分別加入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后，制度壓力回歸系數顯著但減弱，表明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在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H6a、H6b和H6c得到驗證。

表3 標量均值、標準差與相關系數

注：N=205，*表示p<0.05，**表示p<0.01。

表4 多元線性回歸結果

注：+表示p<0.1，*表示p<0.05，**表示p<0.01，***表示p<0.001，表中的系數為標準化系數。

表5 企業升級的中介作用回歸結果

注：+表示p<0.1，*表示p<0.05，**表示p<0.01，***表示p<0.001，表中的系數為標準化系數。

四、結論與啟示

(一)研究結論

1.制度壓力和企業升級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在制度壓力能否提升企業財務績效問題上，本文研究結果與Vanalle等、林潤輝等相一致，支持了制度壓力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的觀點。Zhu等(2007)*Zhu Q, Sarkis J, Lai K H, Green Supply Chain Management: Pressures, Practices and Performance within the Chinese Automobile Industry,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07, No.11, pp.1041-1052.利用2003年2月—2005年4月中國汽車行業的調查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結果表明，綠色供應鏈壓力對企業財務績效影響不顯著。本文研究結果與Zhu等不同，原因可能是，制度壓力對企業財務績效的影響具有時滯性，Zhu等是在綠色供應鏈壓力形成的早期采集的數據，當時，綠色供應鏈壓力對企業財務績效的顯著影響還未體現出來，而本文所研究的制度壓力，形成時間相對較長，而且本文考慮到制度壓力的時滯性，因此能反映出這一結果。另外，本文也證實企業升級對企業財務績效具有正向影響，這與賴紅波等(2013)*賴紅波、丁偉、程建新：《網絡關系升級對企業升級行為與企業績效的影響研究》，《科研管理》2013年第11期，第124-130頁。、鄭江淮等(2008)*鄭江淮、高彥彥、胡小文：《企業“扎堆”、技術升級與經濟績效——開發區集聚效應的實證分析》，《經濟研究》2008年第5期，第33-46頁。的研究結論相一致。

2.制度壓力對企業升級的影響存在差異。上述研究發現，強制壓力、規范壓力和模仿壓力都對產品升級具有正向影響，同時，規范壓力和模仿壓力對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也有正向影響，這與大部分已有研究成果相同或相似。但是，強制壓力對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的影響并不顯著，這一點與Hojnik等(2015)*Hojnik J, Ruzzier M, What Drives Eco-innovation？ A Review of an Emerging Literature, Environmental Innovation & Societal Transitions, 2015, No.19, pp.31-41.的研究結論相左。Hojnik等對2000—2015年發表在國際頂級期刊上的155篇文章進行分析，結果顯示強制壓力是企業升級(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最重要的驅動力之一。本文認為，強制壓力之所以對產品升級有正向影響而對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的影響不顯著，原因可能有以下三點。一是浙江推出的“三改一拆”、整治“低小散”和“五水共治”等政策，實施時間基本都在三年以上，在此期間，部分企業可能已經通過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達到政策要求，因此，該部分被調查企業對強制壓力感受不明顯。與此相對，那些強烈感受到強制壓力但整體條件較差的企業，可能已經遷出浙江，或者進行了企業轉型而不是企業升級，這可能是造成強制壓力對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影響不顯著的原因。二是由于本文樣本覆蓋浙江全部地級市，而且涉及行業較多，從微觀看，省內的個別地區和行業正因強制壓力而進行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但在統計上表現為不顯著。三是正如Daddi所言，面對強制壓力，企業更愿意通過產品升級這種儀式行為(Ceremonial Behavior)，向外界宣示已經快速對強制壓力作出了反應，而對于需要長時間投入和強調效果的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由于外界無法仔細審視和難以評價，企業管理層也就興致寥寥。

3.企業升級在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本文驗證了企業升級在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中起部分中介作用。以往研究大多把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作為單獨的中介變量進行研究，如Doblinger等(2016)*Doblinger C, Dowling M, Helm R, An Institutional Perspective of Public Policy and Network Effects in the Renewable Energy Industry: Enablers or Disablers of Entrepreneurial Behaviour and Innovation, Entrepreneurship & Regional Development, 2016, No.1-2, pp.126-156.、Huang等(2015)*Huang Y C, Yang M L, Wong Y J, Relationships among Institutional Pressures, Top Managers’ Postures, and Green Supply Chain Management: A Case Study of High-Tech Industries in Taiwan, Chiang Mai University Journal of Natural Sciences, 2015, No.4, pp.339-359.、李怡娜等(2011)*李怡娜、葉飛：《制度壓力、綠色環保創新實踐與企業績效關系——基于新制度主義理論和生態現代化理論視角》，《科學學研究》2011年第12期，第1884-1894頁。的研究。本文把企業升級的三個維度一并引入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的關系中，驗證了存在部分中介作用，從而豐富了制度壓力與企業財務績效的相關研究。

(二)理論貢獻與實踐啟示

本文的理論貢獻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已有研究分別關注了制度壓力與企業社會責任、環境保護等之間的關系以及企業升級與企業財務績效之間的關系，對于制度壓力與企業升級的關系以及把企業升級作為中介變量的研究還非常少見，本文引入企業升級這一中介變量，構建并實證了制度壓力通過企業升級影響企業財務績效，這一發現豐富和深化了制度理論和創新理論。二是已有研究普遍認為，強制壓力對企業升級均具有顯著影響，而本文研究結果顯示，強制壓力對企業升級的影響存在差異，本文進一步對差異原因進行了分析。

1.政府應重視制度壓力對企業升級的重要作用。本文借鑒Doblinger等的研究成果，把驅動企業升級的外部要素分為制度引力要素和制度壓力要素。制度引力要素是指能夠吸引企業主動進行升級的外部制度要素，包括政府補貼*楊洋、魏江、羅來軍：《誰在利用政府補貼進行創新？——所有制和要素市場扭曲的聯合調節效應》，《管理世界》2015年第1期，第75-86頁。、所得稅優惠*林洲鈺、林漢川、鄧興華：《所得稅改革與中國企業技術創新》，《中國工業經濟》2013年第3期，第111-123頁。和創新政策支持*Ohno K, Avoiding the Middle-Income Trap: Renovating Industrial Policy Formulation in Vietnam, Asean Economic Bulletin, 2009, No.1, pp.25-43.等。制度壓力要素是指迫使企業被動進行升級的外部制度要素，如前文提到的“去產能”相關政策、提高重點行業國家污染物排放標準、提高裝備制造業質量標準以及浙江省實施的“三改一拆”、整治“低小散”和“五水共治”等政策，就屬于制度壓力要素。無論是從實踐上還是理論上看，制度引力要素都得到了重視，而對制度壓力要素重視不夠。從本文研究結果看，制度壓力能夠促進企業升級，進而為企業帶來良好的財務績效。因此，政策制定者應該重視制度壓力對企業升級的重要作用，注重發揮制度引力要素與制度壓力要素的“雙輪驅動”效應，不斷激發制造業企業升級的內在潛力。

2.政府應注重發揮規范壓力和模仿壓力的作用而慎重使用強制壓力。本文研究結果表明，強制壓力對產品升級有促進作用，對流程升級和職能升級作用不顯著，而規范壓力和模仿壓力對產品升級、流程升級和功能升級都有促進作用。相較于規范壓力和模仿壓力，強制壓力作用有限，容易產生“偽升級”現象。因此，政府應慎重使用強制壓力，注重發揮規范壓力和模范壓力的作用。在規范壓力方面，政府應與行業協會、行業標準化組織、高校及其他社會組織“同頻共振”，把企業升級的壓力在更大范圍和更深層次上向企業傳導。在模仿壓力方面，政府應注意發揮升級成功企業的示范與引領作用，及時將好的做法和經驗加以總結、提煉，在行業內進行推廣。

(三)研究局限

本研究的局限在于：一是樣本企業來源于浙江省內，那些因感受到強制壓力而選擇遷出浙江的制造業企業不在樣本中，這可能對研究結論有一定影響；二是樣本企業跨多個行業，很難體現出行業特性，未來可對某個特定行業進行大樣本調查；三是浙江的企業升級走在全國前列，基于浙江的研究結論能否外推至其他省份，是將來需要深入思考的問題；四是制度壓力與企業升級的關系還沒有打開，應該持續作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