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業傳承是永恒的課題

張沛

我國正處于意義深遠的轉型期，中國家族企業也將在未來5到10年進入傳承期。家族企業在戰略上的迷茫，在經營上的困境，發展上的困惑仍亟待解決。對于中國家族企業來說，機遇和挑戰并存，百強集團這樣的家族企業又面臨著轉型和傳承的雙重壓力。

貴州百強集團是一個年輕的企業。

上世紀中期，父輩兄弟二人共同創立了馳名中外的“貴州神奇”。之后為克服“兄弟企業”的局限，父親在2000年離開神奇，進行二次創業，創建了百強集團，走過了首次創業、擴張、守成、分拆、重組，以及再次創業，轉型和傳承的艱難歷程。

如今的百強集團涉足制藥、百貨、地產、酒店、鐵合金、食品飲料等十多個行業，組建了三十多家企業。在百強集團的發展歷程中，從事過企業并購、資產重組；嘗試與跨國公司、央企、國企和眾多民營企業合作；投資過銀行、銀行類金融資本和非銀行金融資本，進行資本運營，并把主業推向了資本市場。

三十多年的砥礪前行，百強集團獲得不少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特別是從2000年以后，我們兩代人共同探討家族企業的變遷，系統地研究家族企業的戰略選擇、制度安排、文化塑造和資源配置，特別在產權制度和公司治理上，我們以自己的體會和理解，提出了許多新的理論，踐行了不少操作案例，使用10年時間順利完成了轉型和傳承。

企業轉型與傳承

要處理好幾大關系

我們想把自己對轉型和傳承的幾點認識分享給大家。

自覺轉型才有出路。對于家族企業來說，轉型和傳承是永恒的課題，家族企業轉型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表面上是觀念和商業模式的更迭，深層次的問題是兩代人新舊思維的變遷以及對企業發展愿景達成共識的過程。

領軍人是否愿意花時間來研究探索轉型發展的方向、目標和對困難的認識，這是最大的挑戰。據統計，近一半的企業因盲目轉型宣告失敗，真正轉型成功的只占三分之一。其中，盲目轉型、跟風轉型、被迫轉型甚至大躍進式、運動式轉型的情況比較多，最后都以失敗而告終。

在百強集團的傳承中，我們提出了“自覺轉型，自主創新，自我超越，全面反省”的總體思路，把握企業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只有自覺、理性的轉型才能減少誤判，只有正確的轉型，家族企業才能代代相傳。

轉型是企業的長期戰略，轉型是企業的一種戰略選擇。為什么轉？怎么轉？實現目標是什么？都需要進行認真思考和論證。在十年時間經歷了兩次轉型，百強集團每一次都從多個方面進行周密設計，涵蓋戰略方向、制度安排、文化方向、人才規劃等，根據企業發展的不同階段和內外環境的變化，選擇不同的發展路徑。我們提出“內涵式提升，外延式擴張，整合式發展”，就是希望企業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有不同的選擇。

把握轉型的方向。家族企業最大的挑戰是家族領軍人對趨勢的誤判和對資本的膜拜。在轉型發展過程中，不少企業轉向資本運作，大量運用金融杠桿等金融工具，急切追求一夜暴富。殊不知，市場也有失效可能，監管也有漏洞，龐氏騙局、擊鼓傳花、零和游戲毀掉很多偉大企業，也葬送了無數優秀的企業家。

我們在轉型中一直告誡自己，無論任何時候，都要堅持以實業為基礎，做好主業。要經得起誘惑、耐得住寂寞、潔身自好、獨善其身。家族企業一定要克服個人獨裁、集體盲目和從眾心態，把握住企業發展的趨勢。特別是不要盲目進入一個新的領域，要結合自身資源和優勢來審慎判斷，才能使企業健康可持續成長。

轉型的風險無處不在。很多家族企業把投資擴張視為轉型，其實轉型是企業的戰略思考，是思維模式的轉變，是企業內化過程，是企業家境界的提升，不是盲目跟風，一轉就靈。錯誤的轉型只會給企業帶來滅頂之災，試圖用盲目的投資擴張來代替產業升級往往是欲速則不達，帶來的只能是矛盾更加突出，結構更加惡化，生存更加困難，前途更加灰暗。

轉型已經是不少企業生死存亡的必然選擇，也有不少企業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不轉等死，轉型找死，這種現象在家族企業中表現特別突出。市場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少盲目跟風的企業陷入了難以逆轉的境地，這就需要企業家的智慧和家族的力量才能力挽狂瀾，一定要有積極的心態和科學理性的思考，才能找到出路。

要理順轉型、傳承和創新的關系。創新無疑是轉型的第一推動力，家族企業借助轉型進行創造性的傳承是千載難逢的良機。理順轉型、傳承和創新三要素的關系，遵從先機、定位和預期的法則，找出機會何在、如何定位以及未來前景的預測都很重要。轉型是從有到優，優中有新的過程，不是一蹴而就，一轉就靈，傳承更需要認真設計，是兩代人共同的事業，創新更是企業的長期戰略。

在發展中，我們經歷了兩次頗為重要的轉型，我們把自己的案例分享給大家。

2007年-2011年：

百強集團的第一次轉型

百強集團是二次創業的企業，我們也經歷了粗放擴張，野蠻生長的過程。目前我國已進入限制盲目擴張、淘汰落后產能，轉型升級改變發展方式的創新時期，民營經濟面臨著新的考驗，轉型勢在必行，我們這樣的家族企業更面臨著轉型和傳承的雙重壓力。

戰略上的迷茫，經營上的困惑，轉型之痛，一直讓中國企業家們殫精竭慮，大家都在尋求企業的生存之道、發展之路、騰飛之途、百年之夢。百強集團2007年開始第一次轉型，并把轉型和家族傳承列入了企業發展的長期戰略。

這次轉型，首先解決的是戰略選擇問題（克服戰略盲點）、產業結構問題（優化產業結構）、產品結構問題（建立核心競爭力）和人才結構問題（實施人才戰略），重點解決了粗放型發展帶來的結構性矛盾和戰略上的盲點。

其次，是用制度經濟學規范企業行為。制度經濟學的本質是產權和效益，我們一直在探討如何用制度經濟學來保證財富的有效性、財富的安全和財富對社會的貢獻。企業制度都是以產權為核心的制度安排，涵蓋了建立完善的法人治理結構和堅持以人為本的發展理念。家族矛盾往往是由于產權制度的模糊設計，而家族團結常常是因為公司治理結構的合理安排。

家族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我們一直試圖尋求家族管理中人治與法治的平衡。“人治優于法治，法制大于人治”， 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家族企業仍需要一些人性化的管理，但最終要回歸到法治的軌道上來，這是具有中國特色的家族管理模式。我們兩代人共同學習和探討現代家族企業制度，提出“中國式泛家族企業制度的構思和演進”。我們認為，家族企業特別需要在制度和框架下規范企業行為，遵紀守法是最大的政治。

明確企業發展的指導思想，建立企業核心價值體系。這是我們在明確企業戰略選擇與制度安排之后對企業精神與文化發展的根本措施。百強集團對未來發展的指導思想有三條：用哲學思想指導企業發展，用制度經濟學規范企業行為，用科學發展觀引領企業方向。我們認為，要深刻認識制度經濟學和哲學經濟學、邊際經濟學在家族企業發展過程中的重要地位，還要探討成功和失敗的案例以警鐘長鳴，全面理解科學發展觀的內涵：發展為第一要務、實事求是、協調發展、與時俱進、以人為本。

百強集團的價值體系是正德、勤勉、強健、容納；百強集團的價值觀是為企業創造價值，為社會積累財富；我們認為，企業家的價值追求是不斷放大自己，照亮他人。

以退為進，華麗轉身。這是我們在集團產業優化上的又一大特色。

百強集團是一家多元化的家族企業，多元化發展堅持到今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生存下來總有道理。我們最大的特點是堅持一業為主、多元化擴張、專業化經營的原則；堅持五環戰略、三駕齊驅、兩輪驅動的整體戰略；堅持大集團、小公司的戰略方針；遵循短期突破，長期成長的發展理念；堅持知行合一，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績。

以退為進，華麗轉身，是戰略選擇，需要膽識和勇氣。我們首先退出的是不適合集團長期發展的項目和產業，包括鐵合金業（曾做到中國產值第一），啤酒業和飲料食品、玻璃等傳統產業，又退出了一些高端控制有困難的合作項目和自身不熟悉以及發展前景不明確的項目。由于整體戰略比較清晰，退出時機選擇恰當，做到了有進有退、進退自如、進得輝煌，退亦精彩，從而優化了集團的產業結構，建立了強大的產業體系和高附加值產業鏈的組合，實現了在多元化擴張組合中形成更大合力的目標。

首次轉型的另一大舉措，是提前做好家族交班的各項準備。家族企業的本質是傳承，接班是家族企業每一代人的使命，家族傳承是一項極其復雜的工程，要求兩代人之間不斷溝通和探索。當下較為流行的傳承模式是“世襲傳承”、“制度傳承”、“混合傳承”，也包括“隔代傳承”。不同的家族秉承不同的傳承方式，選擇最適合自己家族的傳承方式才是最有效的。

財富傳承分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更重要的是事業和品牌的傳承，如何能讓物質財富自由生長，讓精神財富境界不斷升華，是家族企業所追求的。家族傳承不是分資產、分權利，這兩個問題在親情面前往往顯得蒼白無力。我們認為，一定要從產權入手，在公司治理上重視七種權力的制衡：所有權、經營權、控制權、決策權、管理權、監督權和享受權，使股權更加優化，治理更加規范。

交接班分為幾個階段，學習、授權、放權、交權是交接班的整個過程。接班人的培養是一個永恒的課題，希望每一代都能出現一位杰出的接班人。可以從幼年開始培養他的商業興趣、商業智慧、綜合素質、人格魅力、合作精神，以及創造財富、駕馭財富、超越財富、運營財富的能力和企業家精神。老一代還要解決好下一代不愿接班的問題，要引導他們接班、鼓勵他們創業，給他們留有足夠發展空間和平臺。子女在走向成功的道路上有多種渠道，創業和守成都可以選擇，要根據他們的知識結構、性格、愛好進行職業生涯的規劃。在家族中一定要互相信任，建立良好的溝通機制。

2012—2017年：

百強集團的第二次轉型

品牌是企業極其強大的無形資產，是家族企業基業長青的基礎，也是企業公眾形象的社會化和人格化演變過程。

百強集團創建品牌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借牌、借勢、借力。30年前父輩兄弟二人共創全國知名的“神奇”品牌，為父親二次創業助了一臂之力。隨后百強集團與馬來西亞金獅集團合作在貴州建立了三個大型百貨公司——百盛購物中心，接著又與央企保利集團合作建設了數個大型地產項目。這些知名品牌都給百強集團增加不少光彩。

第二階段是產品驅動，以及客戶信譽、渠道網絡驅動。我們打造了多個藥業領域的獨家產品，并具有獨享知識產權，特別是一種抗腫瘤注射劑效果好、質量優、銷量大，單一品種的年銷量過10億，在全國醫藥行業形成了一定的影響力。

第三階段是自主品牌創建階段，經過多年努力，我們已經成為貴州省馳名商標，“百強集團”成為全國知名品牌近在咫尺。

在實施企業品牌戰略轉型的基礎上，推動企業成長為公共公司，并成功實施五環戰略，這是在正確時間的又一個重要選擇。

成為公共公司是家族企業追求的最高境界。2013年，百強集團藥業與神奇制藥進行了重大資產重組，順利實現了上市的目標，這是百強集團第二次轉型的里程碑。

五環戰略是根據奧運會的會標極其巧妙的設計圖案構思而成，百強集團把五環運用到企業戰略上來，堅持實業立本、投資發展、創新驅動、品牌引領、融合聯動，這五個方面相互交叉，互相配合并形成合力。五環戰略是百強集團第二次轉型的重要戰略方向，以清晰的戰略目標、嚴謹的統籌規劃、完善的實施方略保證百強集團走向一條成功的道路。

在第二次轉型中，最重要的任務是全面完成家族企業的交接班。前輩們最大的希望就是，代代出英才，一代更比一代強。

其實兩代人之間也有分歧、代溝，前輩們要開明、包容、兼容并蓄，新生代要謙虛、內斂、瞻遠躬行。對此，我們首先解決的是產權問題，做到所有權清晰，并實現股權優化，把決策權和控制權都交給新一代領導班子，建立完善的治理結構，真正體現泛家族企業制度的治理特色：我們堅持“產權明晰，恰如其分的兩權分立、三權制衡，以授權為主體的分權共治”的治理方略，建立了科學的決策體系、高效的激勵機制和扁平化的管理體系。

建立學習型組織創新型企業，這是在傳承與創新中的活力之源。

“知識覓經典，智慧寬天下”，學習使人智慧，思考使人成熟，感悟使人圓潤。學習型組織一定要強調習慣和氛圍，這也是企業文化的基本內涵，是在領軍人和團隊帶領下自覺的群眾性變革模式，養成自覺學習、終生學習的習慣，從而產生一種巨大的內生動力。

這種動力能開放人們的思維和心智，釋放團隊力量和潛能，最終實現企業未來的目標和愿景。中國家族企業家、商業精英一定是一個學習型群體，他們有著極不平凡的商業經歷和積累；創新型企業也一定是以不斷學習為發展的根基。

“商海搏擊勤學習，百戰歸來再讀書”，學習能產生巨大的能量，使內心更加強大，意志更加堅定，信仰更加高尚，境界更加高遠，生活充滿陽光，能沖破重重困難，走向成功的頂峰。

目前，百強集團面臨著第三次轉型。為此，我們在2017年進行了認真的思考和準備，以最飽滿的熱情迎接新的挑戰。

我們會永遠記住家族財富是社會財富的一部分，創造財富需要能力和勇氣，駕馭財富需要胸襟和定力，超越財富需要境界和修養，還要懷著一顆敬畏之心。我們要具有對法律和道德的敬畏、對財富的敬畏、對權力的敬畏、對民眾的敬畏，因為有敬畏精神的人才能承擔起社會責任。

一家企業能保持10-20年高速增長已經是奇跡，今后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我們生活在一個快速變化，日新月異的新經濟時代，快速的產業變化和激烈的市場競爭已經把我們推到風口浪尖上。

事業無巔峰，學習無止境。我們深知社會賦予我們的責任重大，前路更加艱難險阻，一直自我鞭策、奮力前行。成功轉型、順利傳承之后，新一代將再次開啟航程。我們堅信清晰的戰略目標、嚴謹的品牌信譽、謹慎的冒險精神、堅固的團隊合作、與時俱進的演化能力、持續發展的盈利追求、以人為本的堅定理念、堅守客戶至上的信條、不斷創新的內在動力、不可替代的核心競爭力，一定會為企業未來發展鋪就一條開闊的可持續發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