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里的月半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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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之

微博：林深之- 萌神木木

優雅天秤女，喜歡跳脫自我去寫點生活外的故事，來自朋友的，來自遠方的，來自一場對話的。為看看前方的風景，正努力前行中。

每年春節，我都會問父母同樣的問題：“今年，我們吃什么？”得到的回答也一模一樣：“餃子。”對于父母這輩人而言，餃子就是最為珍貴的食物，用潔白的面皮裹上肥美、誘人的肉餡，從湯里圓圓滾滾地撈出來，蘸點醋，吃起來極為提味，有時還能小酌一兩杯，又能下酒，又能果腹，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但是，小孩子哪懂那么多？他們的口味就是油炸、甜食、燒烤，極咸、極辣都不怕，最怕淡而無味，因此，我對餃子的美味有時也沒有那么懂得欣賞。小時候，爸爸做過一陣子豬肉生意，有時生意不好，賣不掉時，就帶回家做成餃子來吃，因此，我比別人要常吃到肉，可吃得多了，也就不稀罕了。那時，肉能做的花樣也不多，不是炒著吃，就是剁碎了包餃子，因此，我對餃子的記憶只有豬肉餡餃子。每次媽媽包餃子，我都在旁邊捏小面人玩兒，嘟著嘴想，怎么今天又吃餃子？玩兒得多了，看得多了，對包餃子就耳濡目染地學了一兩招：手捏面皮，放餡，對半，捏口，成型的樣子像月半圓。在我長大之前，在我進入更大的世界之前，我對餃子的認知就是豬肉餡餃子，就是手捏面皮，放餡，對半，捏口。

而長大之后，我才發現，餃子的花樣繁多，只是內餡和捏法就各有不同，我才知道，原來不僅有豬肉餡餃子，還有蔬菜餃子、海鮮餃子、三鮮餃子……而且不只可以水煮，還能煎、炸、烤、烙，真是五花八門。我雖然會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天真無知，卻也不覺得詫異，反倒是知道了有這么多種做法之后，喜歡起舊時光里的味道。沒有開拓新的邊疆前，總覺得周遭百無聊賴，沒有新意和趣味。突破了新的眼界之后，才了解自己真正的口味是什么。我們依照口味，研究出一種食物的一百種花樣，而食物又何嘗沒有改變我們？電視劇《飲食男女》里有一句話這樣說：“人心粗了，吃得再精也沒什么意思。”

這道理也通用其他方面，我們學知識去看世界，不是為了吃得更精細，而是為了回頭審視自己，審視那個可能不知道餃子有一百種做法的自己。并且，沒有因為嘗過別的口味，而從此喜歡上別的做法；沒有因為見過更大的世界，而羞澀于自身的處境；也沒有因為突飛猛進的成長，而輕視慢慢地成長的別人。通過這一認知，我發現了另一個真相：我們熱愛一件事、喜歡一個人，或許要在大千世界尋尋覓覓很久，但最終我們一定會知道自己真正的喜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抵達的地方會在何處，并歸于何處。踏出去，是為了更好地回來，見更多，是為了認清自己的心意。

知道這些道理后，我還是會每年問父母一遍“今年，我們吃什么”，因為餃子是不能缺的，它對于大人而言，象征著團團圓圓，而對于不知道餃子有很多種做法的孩子而言，則意味著成長。我已經知道了很多種捏法，卻還是鐘情和習慣于一種——手捏面皮，放餡，對半，捏口，一氣呵成，就算忘記了，身體的記憶依舊清晰，像起起伏伏的心緒，最終都能歸于云淡風輕。

小城的年味很濃，窗外依稀鞭炮聲不斷。我蘸著酸酸的老陳醋吃下一個餃子，胃暖暖的，心也熱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