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 心

提到高考,不知道別人會想起什么,我卻只想起你——爸爸。高考那兩天,你在外面等了我整整兩天。我因為暈車,不能坐學校統一安排的校車,你只好騎摩托車送我。考場離家太遠,你來不及回家,又無處可去,便在考場外等了我兩天。考試答案公布之后,你問我估分多少。那一年,數學異常簡單,可我一出考場,就知道自己丟了至少5分。我沮喪地告訴你:“只有610分。”你不相信,說:“應該有630分吧。”我確信自己估分沒錯,最后成績出來,果然是612分。
這幾年來,我高考、考研、找工作,每一次考試,都沒有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結果。高考就不說了,考研時,我幾乎拼掉自己大半條命,仍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找工作時,我屢試屢敗,最后也不過差強人意。可我覺得最對不起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你。你是那個在30多度的高溫下等了我兩天的人啊,你是那個從小就對我嘔心瀝血的人啊。所以,我在看電影《摔跤吧!爸爸》時哭得稀里嘩啦,是因為在這個糟糕的人世間,只有你對我報以最深切的期望,只有你覺得我可以成為更好的人,也只有你記得,我嬰兒時靈光乍現的童言稚語、童年時飄忽而過的精彩片段、少年時意氣風發的無畏模樣。
雖然我的很多愿望都沒有實現,但我是那個在你心里可以考到630分的女兒啊,為了你,我可以勇往直前。我早就明白,我努力奮斗的全部意義就是你。我那么努力,不過是想成為一個讓你驕傲的人,我怕你徒勞半生,數起生活的碎屑,想起自己的孩子,連這點驕傲帶來的笑意都沒有。
那天,我看電視劇《請回答1988》,德善作為家里的二女兒,總覺得不受爸媽重視,發了一通脾氣之后,大哭著跑出家門。第二天,她的爸爸悄悄地買了一個蛋糕,說:“爸爸也不是生下來就是爸爸啊,爸爸也是第一次當爸爸,就請我們德善體諒一下爸爸吧。”我在火車上看得眼淚長流,你也是第一次當爸爸,卻當得這么好。我被你寵成了一個極其情緒化的人,對工作、對人生的選擇從來都只有“我開心”這一個標準。可是,正因為你那么辛苦地養育我,才給了我任性地選擇人生的權利。我甚至沒經歷過真正的辛苦,因為我一轉身,就知道你在。我知道自己永遠有家可回。你已給了我這世間最寶貴的一切:健康的身體、敏感的心、自由的靈魂,和最完整的愛。我不知道還能奢求什么,只希望我們共同擁有的歲月能長長久久,永無停息。
同樣是在這部電視劇里,還有一段劇情讓我淚流不止。讀中學的正煥沉默寡言,很少和媽媽交流,導致媽媽什么都不知道,就連他被小混混搶了新買的名牌運動鞋這件事,都是鄰居轉達的。正煥的媽媽難過不已,來到他的房間,小心翼翼地說:“你什么都不告訴媽媽,媽媽在阿姨們面前都沒面子了呢。關于你的事情,媽媽什么都想知道,如果你不想全部都說,那只告訴我一兩件好不好?一兩件也行。”
你說,我們這么小心翼翼地愛著彼此,是為什么呀?我們總是不敢說出愛,大概就是因為太重的感情最難說出口吧。我們的血脈關聯、我們的深情厚誼,豈是言語可以表達?
我們都覺得太虧欠彼此,后來我知道,所謂親人,就是一場漫長的虧欠——我們的心,因為這虧欠而永遠相連,因為這虧欠而永遠柔軟。
以前我寫文章,被朋友批評:“父母是父母,子女是子女,每個人都應該是獨特而分離的個體,不要說誰為了誰。”道理我都懂,可我和你從來做不到獨特又分離。前20年,你護我安穩、周全,不獨特,也不分離;后面幾十年,我只想護你安度晚年,怎么忍心獨特又分離?對于這甜蜜又幸福的羈絆,我們從來都甘之如飴。
若無你,我怎知來路是何路;若無你,我怎知余生為何生,因為我們是被命運指定的父女,通著血脈,連著心跳,哪里能獨特,哪里能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