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
“留白”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最初是應用實踐于中國畫等繪畫藝術,但其思想應追溯于老子的道家美學思想“虛實相生”“有無相生”“大音希聲”。筆者通過中國音樂美學這門課程的學習,試想從老子的音樂美學的角度,去思考并理解“留白”。
1 對“留白”的初步理解
“留白”的概念多數在中國畫的繪畫章法中,例如馬遠的作品《寒江獨釣圖》,在線條與畫面的交匯中,留出讓人足以發揮想象的空白,仿若身臨其境這煙波縹緲的寒江,感受漁翁的孤獨,此時的“無”帶來人腦海中的“有”,這種“留白”手法,讓觀者產生了更好的共鳴。
“留白”在中國畫中或許是一種創作章法,但筆者認為“留白”不僅僅只是一種章法或手法,更多的是一種藝術形式。之所以筆者稱“留白”為藝術形式,是因為筆者認為在藝術的各個領域,“留白”都能得以體現。在美學中,“留白”體現出的是老子“有”、“無”、“虛”、“實”的美學觀點,它們有著辯證又統一的特質,其表面看上去是相悖的,實際上“天地萬物皆無和有的統一,虛和實的統一”。雕塑中斷臂的維也納,雕塑肢體的“無”更加體現了其本身內在的“有”,其承載了創作者的情感寄托,深刻的歷史意義,更甚還有每一個觀者由于不同成長背景與閱歷,導致的觀后不同感受。維也納的斷臂體現的是雕塑的“留白”,筆者認為這是一種有形的“留白”,另一種無形的“留白”可以體現在文學與音樂中
在文學的創作中,“留白”不僅體現在故事的開放性結尾或省略符號,更多的是人物情感的“留白”、故事情節的“留白”、敘述的“留白”以及文中引人深思出道理的“留白”,這樣的文學才能稱為好文學。《紅樓夢》中,賈寶玉說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林黛玉道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沒有過度的悲傷宣泄,沒有敘述的字字灼心,但每每讀起都能感受到一股黯然神傷的情愫,這二人的“留白”便是遺憾二字。
在音樂中,“留白”正應了老子的音樂觀“大音希聲”,“大音希聲,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象無形,道隱無名”。老子在其歷史背景的影響下,批判的是當時過分追求感性的聲色犬馬之樂,以單純快感為滿足的傾向,宣揚大音——無為的自然的音樂,他認為這種音樂才是一切,是人為音樂之本,無所不在無所不容,將人引向對音樂審美精神體驗的重視。音樂中的“留白”形式不僅是樂譜中的休止號,更是來自于音樂本身、演奏者、聆聽者當下感受的“留白”。白居易曾在《琵琶行》中所作“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古琴曲《高山》、《流水》中,細細琴弦彈撥出濃霧圍繞的巍峨大山,簡單曲調揉按出江河的湍急與奔流,這種給予人感受和心靈上的“留白”,已經超出了聆聽的基礎,進入了超乎于音響之上的意境,“感受到某種‘聽而不聞而又確實通過心靈而感應產生的‘希聲存在”。
2 在音樂中“留白”藝術形式的體現
《夕陽簫鼓》是我國的琵琶古曲,改編成過許多音樂體裁,又名《春江花月夜》,筆者曾演奏過鋼琴改編版本的《夕陽簫鼓》,在這里以鋼琴改編曲《夕陽簫鼓》為例,來對此曲中的“留白”美學意義的體現進行思維延展。
曲目引子部分,首先出現的便是一個長音二分音符,展現鐘鼓的悠遠深長,第一句結束于延長音上,若有若無,給人以“留白”的想象。鋼琴演奏版本與琵琶演奏版本不同,鋼琴改編版更加注重的和聲的搭配與曲目結構的完整,而非民樂的韻味至上。但引子部分還是采取散版的節奏,由疏而密的音型,講究左右手的節奏、旋律、和聲的搭配,讓人演奏或是聆聽時,感受到一種層次美,中和美,“留白”美。
進入主題樂章,旋律優美恬淡,“恬淡為上,勝而不美”,沒有過多的技巧,著重突出主題的韻律美,多數過度樂段中,皆為左手部分一個二分和弦保持或休止,右手再進入大量的連音和旋律,仿佛從無聲開始,引人入勝,直到樂句結束時的休止與高八度延長音,讓人浮想聯翩,從“留白”開始處聯想到的“春江潮水千萬里”,到“留白”結束處感受到的“海上明月共潮生”。
再者進入尾聲之前的快板部分,左右手相互配合,從琶音到八度音程與單音的快速碰撞,音樂上很有氣勢,表現了一種漁民搭乘漁船滿載而歸的喜悅感,音樂在回蕩中進入了尾聲。尾聲中,鋼琴模仿簫聲,一段銜接一段,平靜又悠長,余音環繞,不絕如縷,最后緩慢結束于兩個二分音符節奏的琶音和弦上,留下“白云一片悠去”的“留白”之感。
3 小結
“藝術美的存在既為感覺經驗卻又超越感覺經驗”,筆者認為,“留白”這種藝術形式,正是應驗了此番美學意義,在創作或觀賞大量的優秀藝術作品時,人們會被其形態或意識賦予許多思維遐想的空間,不同的人總是能在不同的作品中體會到“留白”帶來的不同意境美。“留白”這種藝術形式筆者認為始于中國音樂美學中老子的“大音希聲”等美學思想是具備一定的必然條件的,它們在某些理論上都極為相似,很大程度地打開了人們心靈的門戶,啟發人們更注重審美中的精神體驗。人們對一件事物及作品的理性分析與探討縱使可以加深了解其表面全貌,但對一件事物及作品保有“留白”思維,才能讓其發揮出隱藏在當中最含蓄也最真切的意義,探究出其中深刻的藝術效果。
(作者單位:華南理工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