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被顛倒著結構的

文媛

摘要：《祝福》講述了是一個悲涼的故事。魯迅用小說家的筆法把這個故事的物理時序顛倒、倒轉，使故事呈現三層的敘述結構，在這樣的結構下增加了故事的層次、密度、厚度，故事變得立體化，同時使祥林嫂這個人物刻畫得更傳神，讀來更震撼。

關鍵詞：《祝福》；時序；祥林嫂；人物塑造

《祝福》是魯迅小說集《彷徨》中的第一篇，魯迅用一個文化人的眼睛來觀照一位鄉下女工的命運變化，采用第一人稱內視角并結合非限定性敘述來展現祥林嫂的種種遭遇經歷。對于《祝福》這個故事，小說時序安排和時序安排對人物塑造頗為成功。

一、《祝福》文本時序分析

《祝福》開篇把讀者的視線拉到魯鎮慣常迎新年最傳統的“祝福”儀式準備中，“我”是一個離家久遠的人，這次重新回到故鄉魯鎮，再一次見證這樣的傳統。小說接下來的故事可以說是按以下8個序列來結構：

①“我”準備離開魯鎮

②“我”回家遇到祥林嫂，談論“靈魂、地獄有無”

③“祝福”傍晚，得知祥林嫂死的消息

④衛老婆子帶祥林嫂來四叔家做工

⑤祥林嫂被衛老婆子搶回去，嫁給賀家墺的賀老六

⑥祥林嫂重返四叔家做女工

⑦祥林嫂丈夫死了，兒子被狼銜走了

⑧“我”目睹魯鎮“祝福”的過程

通過作者有意安排，敘述者“我”把從初識祥林嫂到這次回家再次遇到祥林嫂并聽到祥林嫂死去的消息這一物理線性時間故事顛倒、打亂，重新編排，還原故事的發展應是：④—⑤—⑦—⑥—②—③—①—⑧。作者若按這一方式敘述，我們將聽到一個沒有懸念的故事，祥林嫂從生到死，“我”從過去到現在，故鄉從先前到此時。但經過作者的“操控”，我們讀到了舊中國鄉下女工祥林嫂的悲慘命運，感受到作者對苦難勞動婦女的關注與同情，展現了國民的靈魂與內心世界。

二、《祝福》文本敘述層次解構

《祝福》小說文本呈現的敘述結構，可以分為三個敘述層次：

第一層是“我”在四叔家的經歷，到這次重回故鄉，決計明天離開。

第二層是“我”這次到四叔家聽到關于祥林嫂死去的訊息，倒敘祥林嫂的故事。

第三層是在倒敘中再倒敘衛老婆子的敘述，即敘述祥林嫂嫁到賀家墺后的情況。

從這一分析中，一方面我們覺察到魯迅作為小說家對小說創作形式的開發與創新；另一方面敘事中這種時間變形手段的并用，作用在于變換時序以將故事“底本”和“述本”二者區分開來，讀者在“述本”中感受生成理解。這種人為的切分，運用類似電影中閃回、短鏡頭組接的方式，增加了故事的層次、密度、厚度，使故事變得立體化。

對于中心事件人物祥林嫂故事的講述，小說設置了兩個“透視窗”：“我”和衛老婆子，且衛老婆子的倒敘是在“我”的倒敘大框架內。增加這樣一個敘述者，是為了填補“我”所不知道的祥林嫂的故事，通過衛老婆子的倒敘我們可以知道祥林嫂嫁到賀家墺的情況，使“我”所見所聞的最終能連成一片。故事“底本”的時序是緩慢的汩汩水流，而“述本”經過加工，變得波瀾起伏，有簡有略，有取有舍。

三、時序變形對刻畫祥林嫂的作用

《祝福》里那些與刻畫祥林嫂和揭示主題無關或關系不大的內容，不是只字不提，就是一筆帶過。如像祥林嫂初婚有什么痛苦，原配如何喪生，婆婆怎樣嚴厲，她怎樣逃出來的，以及娘家什么情況，自幼有沒有不幸，都該簡就簡，惜墨如金。初到魯家時，寫了她安分耐勞，力氣不惜，只想爭得當穩女仆的生活，至于是不是缺衣少食，經濟受到了怎樣的剝削，以及政治上怎樣受壓迫欺凌，都并未涉及。祥林嫂被婆家搶走賣給賀老六以后，主要寫她頑強抗婚，雖也說是后來“交了好運”，文勢有了起伏，但是要言不繁，一點即過。直到喪夫亡子重到魯家以后，濃墨揮灑地描述了她怎樣一步步走向呆癡，經過柳媽“忠告”、四嬸“宣判”，直至精神轟毀。至于魯家把她一腳踢開的過程，慘死在普天同慶之夜的情景，一律不加描述，簡直是以逸代勞，該舍就舍。假若小說中把這些時序事件都加入進去，小說就是一個鋪排祥林嫂生活發展史了，而不是去刻畫這樣一個“國民性”的人物，不是去展現舊中國勞動婦女的生存境遇。可見敘述者有意在告訴我們，《祝福》是他選取和重新結構的祥林嫂的故事，我們在閱讀過程中是要進入敘述者已經選定的時序片段組合中來感受和體會祥林嫂的故事。

小說《祝福》里采用這樣的時序方式，對于祥林嫂的塑造作用是很大的。“我”重返故鄉，感受故鄉傳統的“祝福”儀式，卻單單交代了昨天遇到祥林嫂的事，此時祥林嫂已是“頭發全白，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洗盡悲哀神色的眼睛只有眼珠表明是個活物” （1），婉然一副乞丐模樣。死訊傳來，“我”把先前所見所聞的她的半生事跡的片段連成一片。在敘述者的徐徐講述中，祥林嫂的生命被帶回到生前，一個安分耐勞的寡婦在四叔家做長工，命運捉弄被婆婆帶回老家重新嫁人，短暫幸福迎來夫死子亡，生活窘迫重返四叔做長工，這時祥林嫂“兩頰消失了血色，眼神沒有了神采，手腳沒先前靈活，記性也壞了很多” （2），她不斷地復述著兒子阿毛的死亡經歷，似乎想停住時間，讓阿毛永遠活在門檻上剝豆的那天。直到遇見“我”談論靈魂有無，滿心期待著捐門檻能帶走苦難，其實是迎來死亡。這樣不僅故事立體化的呈現出來了，而且祥林嫂的形象躍然紙上，祥林嫂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痛苦也傳達出來。

《祝福》這樣一個故事被作者顛倒和重新編排時序后，讀起來更震撼，更回味，祥林嫂這個人物也更傳神。

注釋：

（1）《魯迅小說·彷徨》：浙江文藝出版社，2007年4月版，第114頁.

（2）《魯迅小說·彷徨》：浙江文藝出版社，2007年4月版，第124頁.

（作者單位：湖南有色金屬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