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記者 姜乃強
考試招生制度改革路在何方?中小學教育如何走出“應試”怪圈?如何對校外培訓機構進行規范治理?如何縮小城鄉教育的差距?2018春夏之交,這些教育熱點與難點受到人們普遍關注。突破重圍,創新發展,教育改革路在何方?近日,21世紀教育研究院等在京發布《教育藍皮書:中國教育發展報告(2018)》,該報告提供的數據與相關專家的分析,或許能帶給人們一些啟示。
作為全國高考改革試點城市之一,上海高考綜合改革從學校教育、考試評價、招生選拔三個層面采取系列措施,形成了高考綜合改革的全面聯動,積累了制度性成果和實踐經驗,給高中學校教育、考試評價和招生選拔、學生學習生活帶來了積極影響與變化。
該報告提供的數據表明,這些新變化包括:通過實施綜合素質評價,豐富了學生成長經歷;開展走班選學,滿足了學生個性發展需求;拓展豐富課程資源,支撐了學生的精準學習;明確“教考關系”,破解了考試評價難題;擴大招生錄取雙向選擇權,為學生多元發展創造了條件。
新高考改革實施“3+3”考試科目組合,對學校根據學生選擇提供課程設置、教學資源形成了新挑戰。在實際操作中,上海市各區和高中因地制宜實行了“大走班”“中走班”“小走班”。數據顯示,上海全市256所高中學校中開滿20種科目組合的學校有62所,占24.21%;開出18種以上科目組合的學校135所,占52.73%;絕大多數高中學校開出的科目組合均超過10種。
在考試評價方面,嚴格按照“教什么考什么”原則進行命題和考試,考試評價周期由“考兩天”走向“看三年”,所有合格性考試按照“隨教隨考隨清”的原則,分散在高中三年。外語考試從“啞巴應試”走向“應用導向”,采用人機對話的形式,將聽說測試總分計入英語高考成績。在招生錄取方面,學生可通過普通高招、春季高考、綜合評價錄取、自主招生以及高職高專招生等多種通道進入高校,為不同類型學生的成長成才搭建了“立交橋”。
調查發現,學生對高考新政的價值體驗評價積極。在針對2014級高三學生關于“覺得自己在此次高考改革中最大的收獲是什么”的詢問中,學生選擇結果依次是“知道了自己擅長做什么”(37.1%)、“豐富了社會閱歷”(21.4%)、“提高了學習興趣”(19.5%)、“提升了研究能力”(13.7%)。
該報告指出,為進一步深化高考改革,需要人們在課程觀上,從突出知識授受的應試轉向強調人的發展的育人價值;在學生觀上,從被動的“工具性”向全面而有個性的“生命性”轉變;在評價觀上,從結果性的測量轉向以診斷和激勵為主的過程性評估;在系統觀上,從教育教學改革點的突破轉向一體聯動的改革思路;在治理觀上,從教育部門的單打獨斗向教育系統內外的協同作戰轉變。
目前,針對校外培訓市場的整頓和規范是從“需求側”發力,但“減負”的癥結關鍵在于改變“供給側”。真正落實“減負”,還需要釜底抽薪。
該報告指出,中小學生“減負”工作多年難奏實效、學生學業壓力不減反增的原因,源于“小升初”升學的競爭以及教育培訓市場的無序發展,所有這些迫使家長自愿“增負”。家長對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的焦慮,成為家長給孩子“增負”的主要原因,優質教育資源短缺以及公立和私立學校的失衡配置是其根本原因,而單一的應試選拔則是其關鍵原因。真正實現“減負”,需要從以下方面發力:
均衡教師資源,縮小義務教育階段的校際差距。堅決落實教育部關于示范性高中指標下放比例不低于50%的政策要求,從而有效緩解“小升初”競爭。

強化公辦學校主導的基礎教育辦學格局,保障基礎教育的公益性價值。重新審視和處理公辦學校與民辦學校的關系,切實提高公辦學校的辦學水平和教育品質,加大教育經費投入,大幅提高教師待遇,將財政經費真正投入到師生身上,為實現公辦學校的復興提供保障。規范民辦學校的教學、管理和招生等行為,政府要實施有效的監管和督導,引導其成為具有個性特色的素質教育的基地。
改革考試評價制度,構建低競爭、低控制、低評價的基礎教育生態。擴大高校的招生自主權,打破總分評價的慣例,通過各種制度和技術手段保障自主招生過程的公正性。
同時,該報告建議恢復公辦學校課外輔導、補習的功能,這需要突破現有管理和經費上的限制,積極發揮公辦學校課后教育的作用,對孩子實施啟蒙教育和興趣能力的培養。此外,賦予家庭一定范圍內對入學的自由選擇權。
近些年來,作為一種新的基礎教育模式,“創新小微學校”的發展受到人們的關注。
由21世紀教育研究院“中國大陸創新實踐研究課題組”開展的“創新小微學校”案例研究顯示,目前“創新小微學校”一般規模較小,在校學生數大多不足50人,且這些學校大多創辦時間不長,招收5歲至12歲學生的學校數量居多。最初,這些學校多為解決自家孩子上學問題而創辦,“口碑相傳”為其主要招生途徑。
“創新小微學校”注重特色課程教學,注重學生生活技能和可持續發展生活方式的培養。其日常課程包括傳統文化、戶外活動、藝術課程等,學生的學習多以“混齡”“游學”以及主題式或項目式方式進行,鼓勵學生自主探索。此類學校在教學效果評估方面,主要開展多元評估,由教師、孩子、家長共同參與,通過卷面考試、闖關型考試和項目展示等形式進行評價。“創新小微學校”創建時間大多較短,因而畢業生數量很少,其畢業生有的選擇了出國深造,有的參加了國內高考,也有一些畢業生選擇了創業或就業。
在“創新小微學校”案例調查中,有九成家長認為孩子目前就讀的這樣的學校能夠滿足其期待,來自家長對孩子的觀察與交流表明,孩子對自己的學習和生活滿意度與家長類似,甚至略高于家長。當下,國內“創新小微學校”還處于起步階段,面臨著諸多問題和挑戰,如辦學資質問題、組建穩定的師資團隊問題,以及求得教育理念與家長多元需求間的平衡等。
該報告建議,一方面,政府和教育部門有必要推進中小學辦學體制改革,開放民間辦學,鼓勵教育生態的多樣發展。另一方面,“創新小微學校”自身需要明確定位和培養目標,加強師資隊伍建設,更加注重家校合作,加強交流與合作,不斷擴大影響力,從而推動自下而上的教育變革。
如今,在教育人口急劇下降的趨勢下,處于招生市場下游的職業院校首當其沖面臨生源危機。
該報告提供的數據表明,以陜西省為例,近三年高職招生人數快速下滑,從2014年的13.5萬人下降到2017年的10.6萬人,預計到2020年將下降到7萬人,尤其是地處地市的高職院校招生將更加困難。
同樣處于困境的還有中職教育,尤其是中西部農村縣域舉辦的職業高中,近年來招生呈現萎縮之勢,舉辦成本高與個人回報率低,使得中職教育發展缺乏動力和吸引力。
分析職業院校生源危機的具體原因,該報告認為主要在于教育政策與社會需求的矛盾,因為學生更愿意上本科和普通高中。以陜西為例,雖然實行“本科與高職基本相當”“高中與中職基本相當的”政策,但在實際執行中,學生更傾向于讀本科和普通高中,但是又難以考上,于是出現了高考“復讀率”居高不下,補習率居全國第一,中考輔導和高中擇校熱度不減,中職面臨高輟學率的現象。另外,升學通道的阻塞嚴重制約了職業教育的健康發展和職教學生的成長空間。盡管陜西出臺政策,擴大普通高校專升本的招生規模,但陜西高職畢業生“專升本”的實際升學比例不超過5%,面臨“斷頭路”的狀態。
從職業教育的規模和結構頂層設計出發,該報告建議走高中教育綜合化的路線,舉辦普教融合的綜合高中,開設包括學術類和職業技能類在內的多樣課程,供學生自主選擇,幫助學生確定未來職業方向;高職階段加強普職融合,拓展高職院校的社會職能,高職院校與應用型本科院校就課程開發、學制銜接、學分轉移開展深度合作,提供與上級學校學分互認的轉學教育。
同時,該報告建議可打通“專升本”通道,提高專升本升學比例,取消“專升本”統一考試,由學校進行自主招生,探索2+2專升本聯合培養模式;申請現代職業教育綜合改革試驗區,系統改革職業教育;爭取政策支持,在省域建立職業資格認證框架,吸引更多社會力量參與職業教育,探索政府購買職業教育服務的路徑。
由于城鄉教育固有的差距,相對于城區學生而言,農村學生在高中和大學的入學率上還存在量的劣勢,但更主要的差距則表現在升入重點高中和高水平大學的機會上。
報告指出,在高中階段,相比中心城區學校學生升入重點高中的比例,以農村生源為主的鎮及農村初中畢業生升入重點高中的比例低了近20個百分點。在高等教育階段,從高職高專到普通本科高校,來自鄉鎮及以下地區的學生比例越來越小,來自地級市及以上地區學生呈增加趨勢。
城鄉學生獲得教育的差距首先源于基礎教育的差距,這其中既有辦學條件的差距,更有學校文化環境和家庭背景分化等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以辦學經費和師資力量為主的辦學條件上的差距。調查顯示,初中生均年度財政撥款,農村學校只有795元,邊緣城區更只有600元,而中心城區則1317元。調查學校中,農村學校的教師學歷水平總體不如城市學校。
其次,是來自城鄉學校“軟”環境的差距。從城鄉學校階層分隔狀況來看,農村學校學生更多來自社會職業、教育程度及收入水平較低的家庭;從校園氛圍來看,農村學校在學習氛圍上表現出更多的逃課、違紀,更不良的班風、師生關系、同學關系,學生群體中也有更多不愿意學習和表現不良的學生。
再次,源自城鄉學生家庭教育背景的分化,即城鄉家庭為孩子提供的經濟資本與文化資本的差異,表現在父母教育水平、所提供的教育環境與教育資源等方面。201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顯示,全國高中以下學歷人口中農村人口占了54%,全國15歲及以上文盲人口中鄉村占67%。農村居民家庭人均教育、文化、娛樂消費支出占總消費比重,均低于城鎮。
調查顯示,農業戶口家庭的學生在擁有藏書、電腦、網絡設備等家庭教育資源方面,普遍不如非農戶口家庭的學生。在父母參與教育和親子互動方面,農村家長更少陪伴孩子、更少參與孩子的教育學習。在參加興趣班或課外輔導班方面,農村學生中沒有參加過這些班的比例高于城鎮學生三成。在家庭對孩子的教育期望方面,農村家長對孩子接受教育的期望普遍低于城鎮家長,超過二成的農村學生表示父母對自己的教育期望是高中及以下。
基于上述情況,改變現狀需要從關注農村學生教育獲得的數量轉向關注農村學生教育獲得的質量。從關注農村學校的硬環境,轉向關注農村學校的軟環境。需要改善農村學校軟環境,注重學風建設,鼓勵學生讀書上進,形成良好校園氛圍,關注城鄉學生家庭背景分化帶來的影響,特別是教育觀念、教育方式的差異帶來的深遠影響。
為此,不僅需要加強學校教育,包括幼兒教育來補償農村學生家庭教育的不足,還需要為農村家長提供有針對性的幫助與培訓,而當前解決這一問題最重要的底線是減少農村留守兒童數量,讓其父母能夠陪伴他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