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忠喜

李樹銘,一位讓人非常敬重的領導。短暫的共事,成了記憶中永恒。雖然已經過去十多年,但很多往事卻仿佛就在昨天。
2000年5月,原阿木爾林業局長李樹銘被上級調到塔河任縣(局)長。八個多月時間,讓人們感受了這位領導的魅力:思想活躍、思維超前,勤于思考、善于決策,想事周全、做事果敢。領導干部應具備的優勢,他都表現的恰到好處。
上任伊始,就表現出了不同凡響。第一次常務會上會議上,縣(局)副職匯報主管戰線工作,當聽到林業局下屬的一些小企業連年虧損、資不抵債的情況,他雙眉緊鎖,不停地在筆記本子上記。小企業改制,查實了家底,一些有前途的小企業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市場主體;一些企業通過改制增強了危機感和憂患意識,提高了自我生存能力;一些扶不起來的所謂企業自消自滅了。林業局甩掉了歷史沉積下來的包袱,盤活了大量資產,收回了相當部分資金。
深思熟慮,班子會上他說出了自己意見:“解決生產難組織的有效方法,應該減少沒有必要的管理環節,讓責權利緊密銜接,讓生產者有屬于自己支配的生產工具,這樣才能真正是調動生產者積極性。今后具體生產按著統一生產技術規則,一律采取‘外包’形式委托給職工,林業局制定好管理規則,林場管理好生產過程。”認真權衡,班子統一了思想,又做出一個決定,全局采運設備產權一次性轉賣給職工。
效果令人意想不到。設備轉讓,減少了生產過程中的管理層和非生產人員,降低了管理成本,一大批二線生產輔助人員充實到了生產一線,一次性收回了設備轉讓資金。尤其是職工有了產權屬于自己的生產工具,責權利實現了緊密銜接,職工生產積極性空前高漲,生產效率成倍提高。運材車還是原來那些,集材拖拉機也還是原來數量,可生產由原來的難組織,變成了大家搶任務、爭任務的局面。而且,很多人,憑著養一臺車的經驗,后來自己買了多臺車,成了專門從事運輸的企業主。
在一次會上,他從提高人們生活質量、提高人的素質,讓人們都能享受到好的教育與衛生資源,以及降低社會管理成本等各個方面,闡釋了撤并林場的意義。人們開始認真審視這一理念,權衡利弊,最后一致認同了這個思路。幾個月后,塔河林業局林場布局調整的規劃雛形與班子見面。這個規劃與國家后來的相關政策非常吻合,陸續得到了實施,產生了好的效果。
在保護生態環境上,他旗幟鮮明:“我們這點兒產值,翻多少番,在國家經濟總量中都無足輕重。從歷史的角度看,如果我們以犧牲資源環境為代價強求高產值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我們各級干部都應懂得,保護住這片森林,才是真正的大事兒、才是我們真正的使命。”這樣的觀點,贏得了一片掌聲贊譽聲。
針對木材加工企業過多過亂,他態度堅決:“辦企業絕不能盲目,我們要堅決杜絕前面上馬后邊下馬的情況再出現,我們要堅決杜絕前腳處理完不良資產,后面再出現不良資產的惡性循環。凡事都要從長設計,堅決避免短期行為和大起大落經濟現象。”根據這一指導思想,林業局對全縣從事木材加工的企業進行了全面規范與整頓,木材粗加工企業在全縣得到了相應減少。
在每年發展規劃的設計上,他更是表現得更加理智和務實:“我們不追求超指標,絕不用數字換政績,也不爭什么第一第二,作為地處偏遠地區的縣份,能讓10萬父老鄉親真正富起來、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是我們面臨最大責任,也是對國家的最大貢獻。”
雖然與班子成員相處時間很短,但對班子中的幾位同志,都向上級做了分別推薦。“知人善任,讓能干事想干事的人才充分發揮自己才干,讓人們各盡所能,不讓老實人吃虧,是對事業的最大負責。我推薦你們不是為了樹立個人威望,我是沖著事業和你們具備的素質。”不管推薦成與否,人們對這樣領導永遠心懷感激。
在塔河,他與大家共處時間很短,卻對每個人的人品及性格特點了如指掌。分手時,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低調做人是一種境界,但適度的展示自己優點也是一種能力啊。你是一個只等待上級認識,而不是積極爭取上級的認識的人,要學著改變一些。但今后不管走到什么程度,都一定要保持和發揚自己的長處,盡量克服自己的不足。”我感激他的知遇之情,也明白他的意思。
在他身上,早已超越了自己,農民的質樸、知識分子的深邃、領導干部的睿智、男人的責任擔當,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結合與體現。
“我這個人簡單”,這是原塔河縣長潘祿的口頭語。其實和他相處過的人都知道,他遠不像自己說的那樣簡單。
我作為助手,與他一起共事20個月的時間。他那種敢說敢為氣質,以及“粗如大缸細如牛毛”的風格,深深扎根在了我的記憶中。
后來很多事情證明,“直來直去”確實是他的風格。人們喜歡的是他這張嘴,因為不說假話;人們怕的也是這張嘴,他批評別人的錯誤毫不留情面。
他到職后,住宿舍,每天早上起來鍛煉,到鎮內街道轉,幾天便看出問題了。
當時,林業經濟是縣(局)的主要經濟支撐。林業局長出身,人們以為,他主持第一個會議肯定是林業的事兒。結果,讓大家沒想到:“今天研究修鎮內街道的事兒。”他看著大家,態度堅決:“怎么說也是個縣城,居民區里很多街道泥濘不堪,要是下雨陰天我看都沒法走路。我早上散步,老百姓聽說我是新來的縣長,把我圍上了,都呼吁修街道。衣食住行,老百姓生存的根本,老百姓希望的事情,我們得辦!”其實歷屆班子都修一些,但因基礎過差和財力有限,仍然顯得欠賬。
果然,他在那兒工作不足兩年,對鎮內街道進行了大量投入,修了十幾千米水泥主巷道。
該花的錢很大方,但有的事情他卻顯得很小氣。賓館招待客人準備的酒,成瓶的酒大多10元以下,或者買散酒。他自己也陪著喝。每次陪客人,他都看似無意地先發一陣議論:“說實在的,酒越貴假的越多,喝假酒還不如喝點小燒好,不管咋的是真的。”重要一點兒的領導,準備20元一瓶的“玉泉方瓶”,他也是先解釋:“這是托朋友從酒廠直接進的,誰喝都說好。”他這一說,別人有想法也沒法說什么了。
他自己上下班從不坐車,他對領導干部不管遠近上下班坐車的事兒很反感,逢會便講:“早上出去遛彎兒,一走好幾千米,離家三五百米,上下班非得坐著車。”大家聽懂了他的意思,絕大多數人上下班不坐車了。
他懂林業,知道林業資源管理政策性強,在任期間對資源管理始終抓得很緊,逢會必講資源管理,而且語言都很重:“我們不能吃祖宗的飯造子孫的孽,不能干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子孫的事情。我在這兒,一定遵守國家資源管理規定,超‘限額’采伐的事堅決不干,絕不用投機取巧的方式去換取政績。”擲地有聲。
他經常抽查各林場資源管理,幾次晚上十時多突然電話叫我,讓我陪他到木材檢查站檢查。一次碰上一輛手續不全的運材車,司機說是給林場運的,我們一直跟著車到貯木場才算完事兒。他說:“我們來檢查,不在乎抓沒抓到偷拉私運的人,主要起個震懾作用,營造加強管理的氛圍。”實際上也確實起到了這個作用。
他在塔河過兩個春節,春節前他都提前了解班子成員誰家老人在當地,然后委托辦公室一一看望。
發獎金,正趕上春節,他回外地兒子家了,打電話安排我把班子成員獎金發了。我說,“還是等春節后你回來再發吧,這種好事,還是你一把手回來辦吧。”他在電話里放開嗓門:“等什么,發吧,”讓大家過年高興一點兒,等我干什么,一把手怎么了?也不是我家的錢,這原本就是大家的功勞。”
他愛學習,記憶力強,知識面寬,大家都服氣。他每次說話總是旁征博引,20分鐘的話,他總要舉幾個古今中外的例子。一次中俄邊境軍人會晤,輪到塔河做東,酒桌上,俄方軍人請他在紀念品上簽個名。簽完名,俄方軍人伸出大拇指:“哈拉少,哈拉少!”單獨敬了一杯酒。我們不知道怎么回事,后來翻譯說,他是用俄文簽的自己的名字。
他對人對事都一樣,不高興,沒鼻子帶臉絮叨個沒完,一旦接受了,感情就一定是真摯的。被調離塔河時,他流淚了。臨分別,一次吃飯,他面對全桌人,神情凝重,語重心長:“我們都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才走到今天,在今后的人生路上,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要保持良好的心態和健康的心理,理性地對待面臨的一切。人生的好多結論都不是自己能夠設計和預料的,好多事情的結果都可能陰差陽錯,希望你們都能做到擔當應該擔當的責任,其他順其自然。”大家心知肚明,只有飽經滄桑的人,才能有這樣的人生感悟;只有感情大到一定程度,才能給你這樣的提醒和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