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品葉

漢語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一則她有聲調,而英語、法語、俄語、德語等都屬無聲調語言,漢語的四聲調值構成絕美的韻律,聽來抑揚頓挫,神采飛揚,在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翩翩起舞長盛不衰。再則,古典詩詞曲賦講究韻律與平仄對仗,形成一種聲律的節奏,鏗鏘有致,妙不可言。
細推開去,文字的韻律與廣袤的大自然緊緊貼伏,有異曲同工之妙。放眼自然界,無一處不是充滿平仄的詩意的美:山巒連綿起伏,水面波紋流動,云與天、一動一靜,橋與路、一轉一折;山石大大小小,花木高高低低,顏色深深淺淺,香氣遠遠近近,大地版圖,世間萬物,便如此有序、和諧。鄉問,曾見一女子,短褲,T恤,修長的腿,中間小蠻腰,左扭一下,右扭一下,身形流動,在滿是圪垯的土路上走出一種天然韻味,給人美好愉悅的視覺享受。
及至藝術層面。繪畫,色彩的濃淡,構圖的遠近,心物合一,氣韻生動,境界高遠。建筑,有棱有角,次第綿延,錯落的斗拱,翹角的飛檐,方與圓,點與線,延開空間,層次分明。文章,古人早就有“文似看山不喜平”之說,強調跌宕起伏之勢。而音樂,柔緩與強烈,抒情與哀傷,千種情感萬般意象一波一波環繞不絕。
一馬平川固令人舒目,轉角拐彎景致幽深,亦有眼前一亮之驚喜。平湖寧靜,久了或成一潭死水;小溪逼仄,纖細緩慢卻潺湲不斷。如果,平,象征著平坦、幸福、光明、順境;那么,仄,就意味著磨難、逆境、痛苦、甚至死亡與毀滅。愛情的夭折,美好的撕毀,富貴中陡入凄涼,繁華后突奏哀音,皆是大起大落,世事難料,這平仄誰又能定?
多少朝代,風云變幻。從建都的起步,到中途的興盛,再到末世日漸衰敗,輪回不息。歷史的平仄,潮來潮往,起起伏伏,興也罷,亡也罷,終成滄海一粟,徒給后人嘆息一聲:宮闕萬問都做了土!抬眼望去,“但寒煙,衰草凝綠。”世事變遷,不如平和淡然地去看那“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多少人生,萬般變化始料不及。命運的自然轉折,帶動人生變數,李煜,前半生的富貴與后半生的凄涼置于一身,致使其詞風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粗服亂頭,不掩國色。”辛棄疾,一心報國,無奈被閑置近二十年,英雄空老,憂憤之氣灌注于詞,大氣磅礴的詞風為他贏得“詞壇飛將軍”的稱號。千載梁祝,在棺木裂開的一霎那,忠貞的愛雙雙化蝶,愛情悲壯地止步,永世流傳。文天祥大書正氣歌,君血染桃花扇,生命劃出沉重卻清亮激越的仄音,蕩氣回腸。
至若生命不息者,雖經大苦難大悲憤,卻能直面慘淡的人生,于廢墟中振作,著書立說。屈原放逐,乃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司馬遷遭宮刑,終成《史記》,為文學史上史傳散文的典范;曹雪芹歷經世態炎涼,十年艱辛,遺一部紅樓,令世人癡迷嘆服。命運的多舛,總能支撐著人生積極向上,令精神世界大放異彩。作家賈平凹在《我是農民》里甚至想把孩子送到鄉下去幾年,他寫道,“真正的苦難在鄉下,真正的快樂在苦難中。你能到鄉下嗎?或者到類似鄉下的地方去?”人是需要些磨難的,困苦挫折或許是難得的經驗財富與人生感受,逆境更使人刻骨銘心,促人成長蛻變乃至奮發。
有誰腳下一生走坦途?總是此路寬,彼路窄,這有河,那有溝,苦酒伴甘泉,陽光共風雨。有花好月圓、一帆風順之如意,有兇灘險渚、急流暗礁之坎坷,可知更有山重水復、柳暗花明之轉折?但把心態放寬,坦然以對,將時光賦予的平平仄仄,填一闋清美韻律,書一卷精彩人生,如此,無悔無憾矣。
編輯/書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