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成
【摘要】“碧波深處有珍奇”,在備課時,我們教者就是要帶著一雙慧眼去探尋文本中的細微之處,或許就會窺見別樣的風景。
【關鍵詞】“三味書屋”;陳設;釋疑
【中圖分類號】G632 【文獻標識碼】A
近日,我又一次講授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文。在備課時,我突然對文中三味書屋的描寫產生了興趣。作者這樣寫道:“從一扇黑油的竹門進去,第三間是書房。中間掛著一塊扁道:三味書屋;扁下面是一幅畫,畫著一只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樹下。沒有孔子牌位,我們便對著那扁和鹿行禮。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我產生了疑惑:三味書屋中為何要掛著一幅畫著梅花鹿和古樹的畫?為何在三味書屋中沒有孔子的牌位卻還要向孔子祭拜,而且還說“算是拜孔子”?對于第一個問題,蘇教版《語文教學參考》(七下)(P56)中這樣介紹:“由于魯迅對三味書屋十分熟悉,很有感情,所以描述的竹門、匾、梅花鹿等雖只寥寥數語,卻使讀者如親目所暏。”應該說比較簡潔,且對筆者疑惑之處只字未提。
人民教育出版社《教師教學用書》(七上)(P132)中這樣介紹,“‘三味書屋——‘古代人把經書、史書、子書比作三種食物:經書是米谷,史書是蔬菜,子書是醬油肉末等調料,‘書中自有千鐘黍也。‘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樹下——‘鹿者,‘祿也,當官也,發財也;‘肥大的鹿,高官也,厚祿也;‘伏在古樹下,‘福‘祿在古書中也”。介紹到此就結束了,但對“樹”并未做詳細解說。查閱資料(《從三味書屋里那幅畫說起》,2015年1月19日,《科技日報》)后得知,“樹”者,“書”也。在古代,“古樹”往往是“古柏樹”,因為松、柏有共同的特性,當然,書,主要指經、史、子之類。文中主要是運用了借音取義的方法,即諧音,換句話說,這幅畫就是要告訴學生:讀書就是用來謀求做官,謀取高官厚祿。簡簡單單的一幅畫,就將封建時代孺子們讀書考取科舉功名的熱衷追求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樣講,似乎也合乎情理。但是,如果細究起來,或許還有其他原因,在研究紹興地方文化后得知,原來,清代,在魯迅故鄉紹興一帶,科舉考試取錄名單發榜時是寫成“梅花榜”的,即每一榜50名,第1名提高大寫,第2名排在右下方,余者如是依次按順時針方向寫去,至第50名時剛好排在第1名的左下方,便構成一幅由人名編織的圓形梅花圖案——即被稱為“梅花榜”或“梅花圖”。之所以要構成這種圖案也富有象征意義,同八大山人 “松鹿圖”中的“梅花鹿”相似。考試發榜是“梅花榜”,“松鹿圖”中的“鹿”是“梅花鹿”——可見,“梅花”也是那時紹興讀書人美好的象征。同時,在中國封建社會里,把“鹿”和“松”“柏”等畫在一起較為流行,特別是在清代的儒者書生之家常常把它懸掛在墻壁之上,這是在給他們自己含蓄的祝福,祝福自己:在真心誠意地拜伏在古樹(書)之下,就可望登上“梅花榜”,進而實現榮華富貴、高官厚祿的宏愿。那么,“三味書屋”中,壽家祖輩鄭重地把這幅畫掛在書房正中,就不僅僅是體現了紹興一帶突出的文化氛圍,是書屋主人思想體系的標志,更代表著壽家人自己的一種美好追求。那么,第二個問題,為何沒有孔子牌位卻還要學生向孔子祭拜?對于這個問題,上面提到的教學參考書中都沒有給出明確的解說,這也引起了我的興趣,查閱相關資料后發現:
舊時的私塾都是有孔子的牌位來供學生和老師祭拜的,直到20世紀20年代,農村先后辦起了小學才逐步減少。可是,當魯迅先生到三味書屋讀書時,他當時只有12歲(出生于1881年),換句話說,他來此讀書時正值20世紀初,應該說,此時的書塾還是要擺放孔子牌位的。那么,為什么卻沒有擺放呢?這似乎有點兒不合情理。
我們不妨來了解一下壽鏡吾先生。蘇教版《語文教學參考》(七下)中這樣介紹:“壽鏡吾,名懷鑒,字鏡吾,晚號菊叟。他20歲那年,考取會稽縣的‘學生員(秀才),后因對現實的黑暗和官場的舞弊看不慣,不愿再去參加鄉試,于是繼承父業,在三味書屋坐館教書,直到1929年7月30日八十高齡去世,整整教了60年。壽先生博學、正直,具有反帝的愛國思想,對清王朝喪權辱國的腐朽統治極為不滿,很同情義和團的反帝斗爭。他甘于過淡泊的書塾生活,不愿出去做官,一生不用外國貨,以免外國人騙錢。他為人耿直,和藹可親,對學生關心愛護,很少體罰學生。”
從這段簡介中,我們不難看出:魯迅的老師壽鏡吾不拘于封建禮教,有點兒反傳統思想,所以在三味書屋中就沒有設孔子的牌位,可是他又不能徹底地與封建思想(讀書考取功名)完全割裂,為此,他就用對“匾”和“鹿”行禮來將就。寫到此,疑惑似乎都已迎刃而解,我們也就不難理解魯迅先生在行文中所寫的“第一次拜孔子,第二次拜先生”的深刻意味了。可是,他又為什么要在“拜”前加上“算是”這個詞呢?原來此處,作者是以一種調侃味來寫。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本來一群十一二歲的孩子對著一個木匾、一幅畫行跪拜之禮,就已經夠可笑的了,可現在還要“算是”拜孔子、拜先生,原本非常莊重、嚴肅的事情卻變成了兒戲,神圣的孔夫子、威嚴的先生變成匾和梅花鹿,確實給人一種嚴重的荒誕不經之感。
其實,熟知魯迅先生的人都知道,先生是特別喜歡用諷刺的口吻來行文的,比如《藥》中的康大叔、紅眼睛阿義、趙司晨等就體現魯迅對“病態社會”的無情揭露;《風波》中沒有重大的事件情節,有的只是“盛夏黃昏”等環境景物和“土場上的夜餐”“人們的小名”等風土習俗的描寫,對“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的感嘆的七斤知道的“閨女生了一個夜叉”之類傳聞的愚昧可笑和群眾的麻木冷漠的諷刺……
此處,魯迅就是以諷刺的口吻來述說一個事實:讀書就是用來混飯吃,謀個官做。在這樣的學習目的之下,學生的學習自然是枯燥乏味的,同時,我們也就理解了后文,當學生向老師提出“‘怪哉一蟲”的問題時,老師“很不高興,臉上還有怒色”的緣由了。
“碧波深處有珍奇”,在備課時,我們教者就是要帶著一雙慧眼去探尋文本中的細微之處,或許就會窺見別樣的風景。
(編輯:龍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