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詩經·衛風·氓》中“氓”之辯

【摘要】古今學者皆把《詩經·衛風·氓》作為“棄婦詩”的代表作，女主人公對美好愛情的執著追求與忠貞被棄的悲慘命運引起了無數讀者的同情，“氓”的始亂終棄則被讀者所痛恨，其實不然。筆者試圖回歸文本本身，以文本的內容為依據，為“氓”正名，認為“氓”對女子的情感從頭到尾都是真誠的，婚姻的破裂并非由于“氓”的始亂終棄，而在于婚姻與戀愛的矛盾。

【關鍵詞】《氓》；愛情；婚姻，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古今學者解說《詩經·衛風·氓》者，多把它作為一首“棄婦詩”，認為其中的“氓”是一位始亂終棄的男子，女主人公則是一位婚前被“氓”引誘、婚后安于貧困、辛勤操持家務、忍辱負重的受害者。學者們把《氓》婚姻悲劇發生的根本原因歸因于“氓”的背信棄義，甚至質疑他當初求婚的動機。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是值得商榷的。本文試圖以文本的內容為依據進行具體分析，為“氓”正名，不當之處，敬請專家、學者指教。

一、為“氓”騙婚之辯

對“氓”求婚動機的質疑，多是從他追求女主人公時“蚩蚩”的情態上開始的。“蚩蚩”一詞，歷來有兩種解釋。《毛詩》釋為“敦厚之貌”，朱熹《集注》同此。后人多沿襲此義。一些注本在此義之外又列一義：“戲笑的樣子”，這一含義的根據很多，如《小爾雅·廣言》：“蚩，戲也。”《廣雅·釋詁》：“蚩，輕也，亂也。”《玄應·一切經音義》：“蚩，相輕也。”阮籍《詠懷》詩：“嗷嗷今自蚩”。蚩，笑也。因此，“蚩蚩”無論作“敦厚貌”或“戲笑貌”都有根據。但不論“蚩蚩”作何解釋，“氓”以何種情態出現，古今學者都認為其動機是不良的。即使“敦厚”也是善偽裝、城府深的偽君子，而“戲笑”則更形象地刻畫了其對女子的挑逗，彰顯了“氓”的心術不正、人品不佳。

筆者以為，“氓”對女主人公的追求是一片真情，其求婚也是真心的。其一，從“氓”的詞義看，“氓”是由外地來的小商人。從“抱布貿絲”來看，當時的社會已經出現了剩余產品，人們有了范圍較大的多種形式的交換。而“氓”和女主人公都是商業活動中從事商業往來的人。特別是女主人公，既然能夠走出家庭從事商業往來，其智商必是高于一般女子的。如果“氓”是故意挑逗而沒有真感情，聰明的女主人公不會察覺不到而掉進“氓”設置的陷阱里。其二，從“匪來貿絲，來即我謀”可以看出，這個女孩子太聰明了，她深知“氓”的真實意圖，她知道他是假裝換絲來再次追求她的。因此，他們早已認識，至于他們是怎么認識的，詩中并沒有寫。從“貿絲”這個事件看，很有可能是通過商業交往認識的。為了追求女子，迎娶女子回家，“氓”“抱布貿絲”，尋找機會向女子求婚，他難熬相思，三番五次地約會女子。“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如果“氓”對女子的追求和求婚并非真心，在這個過程中，女子怎么會感受到戀愛的快樂和因分別而帶來的變化無常的喜怒哀樂？其三，“送子涉淇，至于頓丘”。頓丘，在今河南浚縣西，是“氓”的家庭所在地，與淇水相距數百里。路程遙遙。如果“氓”僅僅為了騙婚，他不可能想盡辦法、舍近求遠單單騙此一個女子，他肯定會找一個容易下手的對象。

綜上所述，“騙婚”之說無從談起。

二、為“氓”婚后負心之辯

許多學者認為《氓》婚姻悲劇發生的根本原因在于“氓”的背信棄義，其實不然。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耽”，沉溺，入迷的意思。雖然這句重在強調女主人公因過分沉溺于愛情而失去理智的悔恨之意，但也間接透露了“氓”的“耽”。需要我們注意的是，從“耽”的詞義看，所有的“耽”都是心甘情愿的。“氓”婚后對女主人公依然是“耽”的。可見，結婚初期，兩人的生活是和諧美滿的。“桑之未落，其葉沃若”，這兩句不僅以桑葉的潤澤來比興女子的年輕美貌，而且借桑葉的生機勃勃暗喻女子和“氓”之間初婚的濃情蜜意。既然如此，為何會出現最后的悲劇呢？

“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女主人公通過自己沉痛的教訓，大聲呼吁，不希望其他女子重蹈覆轍。可見，她已經“耽”得太深，而她的“耽”可能讓男子壓力過大。如果從“氓”的角度來講，這種壓力可能讓“氓”喘不過氣來。其實，婚前和婚后的“耽”是不一樣的，情感上的耽溺在婚后的現實生活里可能會轉換成其他相處模式。“匪我愆期，子無良媒。”這兩句詩告訴讀者，“氓”在婚前處于主動的狀態，而這時候的女孩子是等候的、推拒的狀態。婚后，情況反過來了，他們的角色發生了轉換，女孩子要求男孩子有更多時間和自己在一起，可結婚意味著柴米油鹽，無論多么絢爛的愛情在日常瑣碎的婚姻生活中都會趨于平淡。“氓”作為一個家庭的男主人，是經濟來源的主要承擔者，他需要去種田，需要出去做生意，做生意總要跑來跑去，這自然就與女子相處的時間少了。“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女子認為她從來沒有違反過自己的諾言，可是男方卻改變了。“士也罔極，二三其德。”女子認為“氓”做事沒有原則，完全違背了當年的誓言。殊不知，不是“氓”違背了諾言，而是婚姻需要有經濟的支撐，他需要為生活而奔波，陪伴女主人公的時間自然就少了，這就在一定程度上給女主人公留下了負心的形象。女子對婚姻的美好期待破滅了，她在婚后變得落寞并且有了抱怨甚至爭吵。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受害者，“氓”騙取了她的感情。

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受害的時候，從來不去想曾經有過的快樂和幸福，并且容易夸大自己所受的傷害。“自我徂爾，三歲食貧。”女子說，三年里從沒吃過好東西。其實這時候，是她把曾經所有的美好都遺忘了，只希望別人認同她。她已經沒有了“載笑載言”的回憶，只有“泣涕漣漣”的回憶。接下來的抱怨更加嚴重：“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此時，女子對情感的回憶完全變成了對勞苦的記憶，她此時的狀態已經到了向對方討要感謝的地步，當初心甘情愿的付出都變成了自己的不幸。其實，情感和付出的多少無關。一份情感一旦到了討價還價的階段，想要維系已經基本不可能了。“言既遂矣，至于暴矣。”這個時候，女子覺得“氓”很粗暴，但是粗暴的內容并沒有講，有很多注解添油加醋地說“氓”打她，這一點我們不能確定。所謂粗暴，不同的立場有不同的解釋，筆者以為，我們不能只聽女子的一面之詞，因為所有的情感在破裂時，你都會聽到人們以第一人稱自述，稱對方為壞人。比如“氓”以前對她是甜言蜜語，現在對她稍微有些脾氣，她認為這就是粗暴了。“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此時女主人公已經完全淪落在“怨”的狀態里。她覺得自己是婚姻的受害者。可問題是，兩個人都必須為最初的“載笑載言”不能持續而承擔責任，這不應該是某個人單方面的錯。其實，在這樁婚姻中，“氓”也是受害者。他本來想找一個能和他一起操持家庭、白頭偕老的賢惠妻子。可他的妻子對婚姻的期待太多，幻想太多，沒能正確對待戀愛和婚姻的區別與矛盾，沒有轉換自己的角色和“氓”的相處方式。所以，她和任何人在一起，恐怕都是這個結局，因為戀愛與婚姻不一樣，戀愛時的浪漫總要回歸到過日子時的穩定和平淡，二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兩種形式，接受婚姻這種形式，就必須接受它的優點和缺點。所以，《氓》這首詩不是講一個女子從戀愛到被遺棄的過程，而是講每個人都會經歷的感傷。只要婚姻制度還在，這種感傷就是無法調整的。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河流總有盡頭，沼澤也有邊緣，可是這個女子的哀傷卻無邊無際。“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她開始回憶自己的青少年時期，在這個女子的回憶中，青少年時期的快樂變成了她一生的標準，是她想要回歸的狀態。但青春必然要逝去，只要女主人公步入婚姻的“圍城”，她和任何人在一起，恐怕都是這個結局。

三、結語

綜上所述，“氓”對女主人公的追求和求婚都是真誠的，婚姻的破裂也并非由于“氓”的背信棄義、朝三暮四。《氓》的悲劇在于婚姻與戀愛的矛盾，這種矛盾也讓我們思考如何在婚姻中保持最初的快樂，那應該是一種大智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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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呂文玲，女，1981年生，河南商丘人，文學碩士，講師，研究方向：中國文學。

（編輯：龍賢東）